“哥，在想什么呢？”肖战清脆的声音，轻轻划破寂静。王一博如梦初醒，这才惊觉自己走了神。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转身匆匆迈进厨房。
肖战并未深想，这些读书人整日与书为伴，心思本就难测。就像他自己高三那年，一心扑在书本上，常常连喝水这样的小事都能忘到脑后。
忽而灵光一闪，肖战回了房间，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根桃木簪子。那簪子纹理细腻，正是昨日王一博亲手为他削制的。
肖战出了门，见苏婉容正在洗菜，便似只亲昵的猫儿，轻步蹲到她身旁：“姨妈，您教教我挽发髻呗，我总也弄不好，怕给您丢人呢。”
苏婉容抬眼，面露诧异：“怎么连这都不会？”
肖战嘿嘿一笑，脑袋在她臂弯处蹭了蹭：“您瞧我，针线活也不行，发髻也挽得丑，您这么讲究，我可得好好学。”
苏婉容被他逗乐，笑着推开他的脑袋：“就你嘴甜，拿来吧。”
苏婉容向来觉得自己心硬如石，孤儿寡母在这世上讨生活，心软只会被人欺。可肖战这少年，却似一团温软的火，将她心底的坚冰悄然融化。
往昔，王一博的奶奶在王浩川离世后便来闹过，一口咬定苏婉容克死了自己儿子，还想把王一博带走。
苏婉容岂是任人拿捏的性子？她径直拉着老太太去找族老评理，当众戳穿了老太太想将王一博过继给他二叔的私心。
王浩宇家儿女双全，老太太偏心已久，族老们也都心知肚明。王家在桃源村是大族，族老们不愿背负恶名，便两头安抚，平息了事端。
经此一役，苏婉容算是占了上风，自那以后，婆婆虽不再来闹，却也没少在村里编排她的不是。苏婉容也由此明白，这世道容不得心软。但她深明大义，即便与婆婆有隙，也从未阻拦王一博去看望奶奶。
王一博懂事孝顺，深知母亲这些年的不易，加之镇上学业繁忙，平日里无暇常去奶奶家，只在逢年过节时前往探望。
苏婉容帮肖战挽好了发髻，肖战正欲起身，苏婉容却又拔出发簪，笑说：“来，自己试试，让我瞧瞧学得怎样。”
肖战面露难色，小声嗫嚅：“啊？我还没学会呢……”声音渐渐低下去。
恰巧此时，王一博从厨房出来。苏婉容唤他过来，让他背过身，以他的头发作示范。
肖战学得认真，来回几次，便领会了要领，只是手上生疏，挽出的发髻松松垮垮，不成形状。苏婉容耐心纠正，如同昨日教他针线活那般，直至他掌握诀窍。
肖战甩了甩酸麻的手臂，目光明亮，对苏婉容道：“姨妈，哥才学出众，此次定能高中秀才。”
苏婉容挑眉，笑问：“哦？你怎如此笃定？”
肖战神情认真：“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您教我做事要尽善尽美，哥自小受您教诲，必定能有所成。”
苏婉容见他言辞恳切，心中熨帖，满意颔首。
去年，王一博参加院试落榜，母子俩商议后，决定再苦读一年，来年再战。
苏婉容端起洗净的菜，起身道：“走吧，你帮我烧火，咱们赶紧把饭做好，好让你哥早点去办事。”
肖战应了声“诶”，他老家也用大锅灶，烧火的活儿自是熟练。苏婉容瞧他模样娇嫩，却手脚利落，不禁对他的身世多了几分好奇。
见火势旺盛，肖战放下柴去洗漱。不过一日，他便摸清了家中物件的位置。
苏婉容爱整洁，土坯房虽简朴，却被她收拾得窗明几净，物什摆放井然有序。昨日肖战醒来，她便贴心准备了专属巾帕。如今墙上挂着三条巾帕，各有其主。
洗漱完毕，肖战试探着问苏婉容：“姨妈，吃过饭我能和哥一道去吗？”
苏婉容翻炒的动作骤然停下，回头瞥他一眼：“傻孩子，你俩又不是亲兄弟，一起走在街上，难免招人闲话。”
肖战轻轻“哦”了一声，眼底满是失落。封建礼教如无形枷锁，将人困于一方天地，难以挣脱。
若只囿于这一方小院，便如井底之蛙，不见天地广阔。可若能走出，接触外面的世界，又能知晓诸多。虽说人多嘴杂，风险不小，但谨言慎行，或许也能平安。既然不能与王一博同去，那便在村里寻些事儿做。
肖战又道：“姨妈，柴快没了，我今日去拾些吧？”
苏婉容听出他的心思，边炒菜边说：“你对这儿不熟，哪知道哪儿有柴。等你哥回来再说，他要是找不到你家，可有你忙的。”
肖战不再多言，见厨房无事，便端起洗漱水洒在院中，而后拿起扫把，轻轻扫起落叶。
天刚破晓，王一博掀开粗布帘，屋内光线昏暗，他不舍得耗费灯油，便拿了一卷《礼记》往院子里去。青石凳上夜露未干，他随意扯起衣角擦拭，而后坐下，书页在晨风中微微翻动。
手中捧着书，目光落在字里行间，可王一博的耳畔，却总萦绕着细碎声响。
肖战扫地的动作很轻，竹扫帚划过青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间或有枯枝断裂的脆响，如不成调的曲子，却莫名撩拨人心。
王一博喉结不自觉滚动，手指攥紧书页，泛起褶皱。他自觉也算见过世面，去年赴府城参加院试，与同窗同游文庙，见过不少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
可不知为何，肖战弯腰扫落叶时，那根桃木簪在发间晃动，总在他走神时晃入眼底。
晨光温柔倾洒，勾勒出肖战侧脸的轮廓，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灵动鲜活，胜过他读过的万千诗词。
吃过早饭，肖战忙着收拾碗筷，苏婉容翻出靛蓝粗布口袋，往里塞了几张麦饼，又灌满一葫芦清水，交到王一博手中，细细叮嘱：“儿啊，你顺着河岸往上找，见人就问问附近村上有没有姓肖的。有人问起，就说那是你表姨家，你到县里读书，顺路来探望。”
王一博耐心听完，拍拍母亲的手：“娘，您放心，我都记下了。”
王一博走到门口，苏婉容又快步上前，低声道：“别忘了再买个盆。”
王一博目光朝厨房方向一扫，点头后匆匆离去。
肖战从厨房出来，手里握着两个大萝卜，疑惑道：“姨妈，哥怎么走了 ，我还想着给他做个小菜带着，光吃饼子多没滋味。”
苏婉容踏入厨房，目光落向肖战手中的萝卜：“你要是再生火炒制，得多耽搁工夫。你哥早去早回，回来还得温书呢。”
肖战扬了扬手中的两根大萝卜，问道：“姨妈，你们平时不吃凉拌菜吗？或者酱菜？”
苏婉容答道：“凉拌菜吃得少，等胡瓜上市了会拌着吃些。”
肖战眼中透着期待：“那我今儿给你们做个脆爽萝卜条。”
苏婉容瞧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犯嘀咕，这萝卜生吃又辣又涩，能好吃吗？不过就两根萝卜，做坏了也无妨，便点头道：“行，你做吧，我也尝尝生萝卜能做出啥花样。” 言罢，她挎起竹篮，“我去镇上买点肉，等你哥回来，给他炖肉吃。” 说罢，出门锁上了门，独留肖战在家。
肖战洗净两根大萝卜，手脚利落地削皮切条，将萝卜条放入陶瓷盆，撒了两小撮盐拌匀，静置杀水。他深知古代盐金贵，不敢多用，也不知这用量够不够。
穿越前，肖战为省钱，常腌萝卜。下班路上买两个馒头，回家就着咸菜啃，再喝碗水，一顿晚饭便打发了。
肖战在正屋环顾一圈，家中整洁有序，无事可做。想着烧着水呢，不如洗个澡。他趁这工夫，打了盆水，拿抹布将屋里桌椅板凳仔细擦拭一遍。西屋门敞着，他没犹豫，持布而入。
推开西屋门，墨香混着淡淡松脂味扑面而来。王一博的房间整洁，摆满书的桌案瞬间吸引肖战目光。炕不大，炕头搁着半截未削完的桃木，三个樟木箱靠墙而立。肖战寻思，箱柜里除了衣物被褥，怕都是书。
他细心擦完箱柜，欲擦桌子。可王一博桌上物件繁多，他不敢随意挪动。正犹豫要不要收拾，瞧见一本翻开的历书，初一到初十每个日期上都有点痕，十一往后则无。他知晓古代学子每月初十、二十和月末休旬假，由此推断今日是四月初十，王一博是四月初八将他救回来的。 肖战没动王一博的书，只擦了露在外面的桌面，便出了西屋。
不知镇上路途远近，也不知苏婉容何时归来。肖战见厨房水烧得差不多，拉出墙角大木桶，用葫芦瓢舀热水注入，又去院子提桶凉水兑好，再去东屋取一身换洗衣物，进厨房关门，舒舒服服洗起澡来。洗澡时，还仔细打量了如今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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