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那种地方哪是你能去的?!”
殷父想也不想就回绝她的这种无厘头的请求,且不说边疆塞外匪贼成群,就说这一路若没几个身手了得之人护送,还没到边疆,殷画屏估计就已撒手人寰。
殷画屏急切地上前,抓住父亲的衣袖,眼含泪花,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爹爹,我知道女儿的请求过于荒诞。可我与阿黎自幼一起长大,她如今生死未卜,宋伯父宋伯母每日以泪洗面,女儿实在不忍。”
往日这招对殷父极为受用,想要的东西或是做错什么事都能被原谅,都能得到,可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她的要求对于爱女心切的殷父而言不亚于听到下一秒敌国就要打过来。
“除了这个,其他什么事我都答应你。”殷父偏过头,不自觉又移回来看着殷画屏,抬手抚上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屏儿,边疆塞外不是让你随便游玩的地方。黎儿那孩子回程途中都遭遇袭击下落不明,更何况是你。”
殷画屏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被殷父叫来宛儿吩咐带回院子里去,“你放心,黎儿必定福大命大,逢凶化吉。说不定几个月或是半年,某天早上你醒来就听到她回来的消息了。”
“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宛儿拉着出了堂屋,看着父亲转头背过身进了里屋,殷画屏泄气地任由宛儿拉着自己回了屋。
“小姐,您多少吃点吧?”回到屋内,宛儿又将饭菜往她那边推了推,就在殷画屏要发作时,她立马低声道:“这样您晚上才有力气爬墙不是?”
闻言,殷画屏将视线落在她脸上,似乎想从中辨出几分真假,可宛儿终究是与自己一同长大,情如姐妹的主仆。
她叹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夹起一道水煮鱼片喂进嘴中,宛儿就站在一旁伺候茶水。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殷画屏全副武装,包袱里除了换洗衣服,还有一些银两和飞刀之类的护身武器。
“小姐,奴婢在下面托住您。”
宛儿单膝下跪,背板挺直,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偏头看向殷画屏。
“替我瞒住父亲,务必瞒到等我回来。”
离开前,殷画屏特意嘱咐了一番,宛儿频频点头,眼神坚毅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入仕。
扶风这几天都不见身影,殷画屏曾唤过无数次他的名字都无济于事,想必是为自己的父亲做什么事去了。
殷画屏纵身一跳,稳稳落地后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朝着城门处走。城门外,她早已让宛儿准备好接应的马车,此时只需要度过守城门的士兵即可。
“干什么的?城门已关,要出城,明日早些再来吧。”
她刚走上前,一位士兵举起长枪挡在她面前,那好似毫无波澜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
“兵爷,通融通融。我有点急事需要今夜出城赶路,待明日再出城,恐那边责怪。”
士兵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身躯娇小,发丝被一根布带缠住,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有些脏,一看就是在这生活不下去试图出城谋生的平民百姓。
秉着自家父母也是如此勒紧裤腰带养育自己长大,自己从军后日子才有所好转,一时动了彻隐之心,向城楼上挥手让人打开城门。
“那你出去后莫要声张,今日特别为你破例一次。”
殷画屏立马绽开笑颜,连连弯腰道谢,士兵听得有些烦,将长枪往身后藏了藏,挥手道:“行了,快走吧。待会上边的人要来巡视,就是你想走也走不了,还连带着我受罚。”
殷画屏笑了笑,紧了紧握着包袱带的手,径直朝城门外走去。城门外的土路一旁,停靠着一辆简朴的马车。
马车旁站着一个身穿黑衣,正抱臂倚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男人。殷画屏走过去喊了他一声,男人睁眸抬眼看她。
“殷小姐,让我好等。”
殷画屏越过他上了马车,将包袱扔在里面的软垫上:“和士兵周旋,稍微耽搁了一会。知道阿黎从哪跌下去的了吗?”
“没找到我会同意在城外接应你?”骨坐上甲板,手握起鞭子,一鞭甩在马儿的屁股上,马儿受惊也受了痛,举起前蹄嚎叫了一声,拉着马车朝前走。
……
暗卫回去后向墨染庆汇报了回程途中的暗袭,墨染庆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根狼毫笔在宣纸上写画着什么。
闻言,他头也没抬,眉梢微微上挑:“嗯?确认死亡了?”
“没有,宋府只对外称下落不明。”
墨染庆放下狼毫笔,拿起宣纸对着上面刚写好的字扇了扇,将它交给一旁的侍女,随后看向单膝跪在地上的暗卫:“既然是你护全不周,自己下去领罚。届时与我拜访宋府慰问一番。再派人前去寻找她的踪迹。”
他走下案台,斜睨着他,冷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暗卫将头低得更低。
毕竟宋府是助自己铲除墨染熠,顺利登基的好帮手,就算前朝站自己这一派的大臣少的可怜,还被墨染熠暗中挖走好几个,可终究他才是那个当今圣上亲自钦定的太子。
“对了。”走到书房门口,他像是才想起什么,回头看向依旧单膝跪地,但朝向已经调转过来的暗卫:“听闻父皇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让府里的管家采买一些强身健体的东西送去皇宫,就当是我作为儿子的一番心意。”
“是。”
等墨染庆出了书房,他才敢抬起头看向墨染庆离开的方向,抿唇沉思了一会,起身独自前往暗卫蜀领罚。
对他来说,墨染庆的命令是绝对的,从他在乱葬岗将每日打乌鸦烤来吃过活的自己捡回来悉心培养成如今暗卫之首,对他来说,墨染庆是绝对不能反抗的。
……
再次醒来已是半夜,腹中传来饥饿感,宋婧黎坐起身,脑袋的昏沉和疼痛比白日好了很多。
她看向一旁在篝火前煮着白粥的白林,声音嘶哑:“你在…煮粥?”
白林闻声看来,脸上浮起一抹温暖的笑,摇曳的火光照在她脸上,带来几分不切实感。
“你伤势在身,不宜吃那些油腻辛辣的饭菜,想着等你醒来就能吃上,所以煮了粥。”
白林端起早已放好的碗,盛了一碗白粥,又在里面放了一颗红糖,用汤勺搅拌了一会,起身走到宋婧黎身旁。
“来,我喂你。”
白林挖了一勺吹凉喂到她嘴边,宋婧黎迟疑一会后,抬眸想说什么,却入目看到她不掺一丝杂质的笑,点点头含住汤勺:“多谢。”
白林搬来一个马登,坐在上面免于一直蹲着腿麻,喂完宋婧黎喝完一碗白粥,她这才有时间将自己的饭菜解决完。
虽说是有麻有辣,可那也只不过是一小蝶从墙角的罐子里掏出来的腌菜,就着一碗白粥。
身上的疼痛消了好多,宋婧黎就想起身来活动活动,可刚坐起身,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按住肩膀又躺了回去。
“你现在外伤好了,但内伤还没好。还需要再调养一些时日,好好躺着,这段时间就不要想着起来乱动了。”
宋婧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要说她忘记了什么,可她为什么身受重伤躺在这里,她依旧记得,可就是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人或什么事。
“时候不早了,病患就该好好休息。”
白林替她掖了掖干净散发着阳光气息的被子,又替她理了理脸颊两侧的鬓发,刚要起身出去,手腕被人拉住。
“若是不嫌弃,你在这歇下吧?我往旁边挪挪,还是可以睡下一个人的。”
白林回头朝她一笑:“我睡相差,小时候跟着教我医术的师傅一起睡,不仅尿湿床单,还将她踹下床好几次。我怕我一个不小心,也将你这个刚有恢复迹象的病患踹下去。”
“到时就算你不怪我,等我师傅回来听闻此事,也会让我受罚。”
瞧她一副愧疚中带着犹豫的表情,白林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脸颊软肉,“放心吧,我又不是只有这一间茅草屋:”
这一夜宋婧黎睡得并不安稳,也许是身受重伤,额头有些低烧的缘故,今夜她难得地陷入了梦魇。
梦里是前一世她死后半年左右,墨染熠下旨以‘勾结外敌’的污名灭宋府满门,随后是血流成河的宋府,和闻事前来的殷画屏。
梦里的人看不清面容,身形也模糊不清,她只听得见那人跪坐在地掩面哭泣,只看得见那人过了好久才停止哭泣。
最后提剑闯入皇宫,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冲进养生殿亲自了结刚走上前欣喜迎接,还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的墨染熠的性命后,在侍卫赶来之前割喉自刎。
宋婧黎猛地睁开眼,额头渗出细汗,她大口喘着粗气,偏头看了眼白林怕自己夜晚受冷而特意没有熄灭的火堆。
篝火的亮光照亮了半个茅草屋,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黑夜里,外面时不时传来几声狼嚎。
宋婧黎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火光将她的身影照映在后面的草墙上,摇曳不定。
待缓过来,她才重新躺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直勾勾盯着屋顶,胸口因为她的呼吸急促而剧烈起伏着。
她想不明白,梦里的那个人分明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什么看到她哭泣、自刎,会心痛到难以压抑。
梦境的感受似乎真切传到现实中来,心脏传来的阵阵刺痛让她眉头微蹙,抬手捂住心口,试图减轻心脏处传来的阵痛感。
“唔…”
疼痛有些剧烈,她忍不住轻声嘤咛,捂着胸口蜷缩起身体。
疼痛有所缓解,按在心口的手陡然放松,宋婧黎呼吸均匀,睡容里带着一丝痛苦地睡去。
虽然依旧睡得不怎么安稳,但像昨晚那样的梦境始终没有再发生。
屋外天边大亮,白林端着放置着一碗白粥和一碗药汤的盘子走了进来,身上还挂着一个小型‘医箱’。
“这么早就醒了?”
宋婧黎静静的靠坐着,看着白林走进来也一言不发,只默默得看着她将盘子放下,从身上的医箱里拿出绷带和准备好的草药。
“先吃饭喝药,然后我再帮你擦擦身子,给你换药。”
宋婧黎轻轻摇头:“不必,我只是伤势在身,又不是残了废了。”
至少擦拭身体这件事,她是一定得自己来的。
白林将盛着白粥的勺子喂到她嘴边,语气中似带着无奈:“好,但至少你先把粥喝了再说。”
把药喝完后,白林递来一颗蜜饯,宋婧黎伸手接过喂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将口中的苦涩压了下去。
白林从外面搬来一个浴桶,在里面放了半桶冷热交替的水后,走过来扶起宋婧黎,细心地叮嘱:“你的伤在心口处,切勿让它碰到水。”
宋婧黎点头,将手搭上浴桶边沿撑住身体,白林这才放开自己的手走了出去,只是走之前眼里的担忧和不放心尽数落在宋婧黎眼里。
褪去衣物后,宋婧黎搬来木凳踩着进了浴桶,水瞬间没过她的身躯,堪堪遮住半个胸部以下的位置。
心口处被绷带包住,隐约传来草药的气味,这并不难闻,只是牵扯时带来的疼痛使她皱紧眉头。
好不容易将身体洗净,宋婧黎刚踏出去,木门被人从外推开,她眼带警惕的看过去,发现是白林怀里抱着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裳,正瞳孔放大的看着自己。
宋婧黎背过身去,沉声道:“把衣服拿过来,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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