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早和魔族暗中勾结了！""什么最强骑士，根本是披着人皮的叛徒！"邻桌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卡特·马伦的银匙在汤碗里划出细小的涟漪，瓷面与木勺相碰的轻响盖过了邻桌的喧嚣。卡特·马伦垂眸盯着自己晃动的倒影，汤面上浮着的油花扭曲了五官，倒像是替他藏起了此刻眼底翻涌的暗潮，他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哎，凯利。"爱尔莎·锡西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绿眼睛在烛火下忽闪"他们说的那个'最强骑士'你知道吗？""什么？"卡特·马伦应得漫不经心，叉尖却微微顿在半空。"就那个卡特·马伦啊！"爱尔莎·锡西压低声音，故意把尾音挑得老高。"听说以前也是烈焰骑士团的，后来突然被派出城去了，再后来……"她突然噤声，偷瞄了眼斜对角的几个人，那些人正举着酒杯哄笑。"再后来就传他投靠魔族了。""哦？"卡特·马伦舀起一勺奶油蘑菇汤，喉结随着吞咽动作滚动。"我觉得没那么简单。"米路·比尔德突然说，袖口沾着晚餐的肉汁，他用刀尖拨弄着盘里的烤鹿肉。“为什么这么说？”卡特·马伦来了兴趣。"你们想啊，十多年才到的顶尖位置，就这么轻易背叛？”餐具在米路·比尔德指间转出一道冷光。"所以？"爱尔莎·锡西歪头。"从我们得知叛变消息至今，在人类这边连个像样的涟漪都没激起，并且天明教会那边除了发布悬赏令，也没有其他动作，这不像他们作风。"米路·比尔德用叉子在桌面画了个叉。"你这话说得在理！"爱尔莎·锡西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眼尾笑出细纹。米路·比尔德突然反应过来，低头用叉尖戳着盘底剩下的食物。"我就…随口一说。"卡特·马伦望着两人忽然笑出了声，指节轻轻叩了叩杯沿。"你们俩一唱一和的，倒让我想起小时候看木偶戏，不过，刚才比尔德说的确实有道理。"卡特·马伦看了米路·比尔德一眼。思维灵敏、足够清醒、武力不差，再多一些磨炼，必然前途无量啊。饭后爱尔莎·锡西擦了擦嘴角，起身时斗篷在椅背上扫出沙沙的响。"明天的考核项目我还没摸熟，凯利，陪我们去练两趟？"正在收拾餐刀的卡特·马伦动作微顿，他垂眸望着餐刀在盘子上划出的痕迹。"不了，最近…有点事要处理。"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花纹。自那次险些被米路·比尔德看出破绽之后，这样的推脱已成了惯例，爱尔莎·锡西眨了眨眼，没再追问，只冲米路·比尔德挥了挥手。"那米路我们走吧！"风裹着紫藤花香钻进窗棂时，卡特·马伦正对着案头的火光出神。明日便是骑士七技和意志试炼的选拔，七技是最基础的技艺。游泳、投枪、剑术、骑术、狩猎、弈棋、诗歌，都是骑士的必修课。可爱尔莎·锡西之前那句"通过考核的人比往年多很多"，偏像颗投入静潭的石子，在他心湖里漾开层层疑云。他在房间里踱了几个来回，皮靴叩在地面上的轻响撞在墙上，又碎成细碎的回音，窗外暮色渐浓，月光漫过窗台。到底哪里不对？选拔标准从未松过，裁判官也绝不会放水……他忽然停住脚步，指尖无意识地叩了叩窗棂，夜风吹起半幅窗帘，露出街对面酒馆的灯笼，暖黄的光晕里，一个眼熟的身影正晃过街角。是晚餐时坐在隔壁桌的男人。记忆突然翻涌上来，那人敞着领口，酒气混着烤肉香漫过来，手里攥着酒杯，正唾沫横飞地吹嘘自己如何斩杀异种怪物。卡特·马伦当时不过随意扫了一眼，却记住了他手腕上狰狞的旧疤，那是被野兽撕咬的痕迹，连握剑的姿势都歪歪扭扭，这样的人…"连基础考核都未必能及格的人，怎么突然就通过了？"他低声呢喃，夜风掀起他的发丝，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鹰。那背影已转过街道，渐远渐模糊，卡特·马伦没有犹豫，推开木门时带起一阵风，吹得廊下的铜铃叮咚作响。他的靴跟叩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踩碎了暮色的寂静。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绸子，沉甸甸压在偏僻的巷弄上，零星几盏油灯悬在檐角，灯芯在风里打颤，晕出豆大的光斑，将青石板路染得忽明忽暗。卡特·马伦放轻脚步，靴尖蹭过青石板的轻响被风声揉碎，整个人融在墙根的阴影里。破酒馆的木牌早被雨水泡得歪斜，常年紧闭的木门前堆着发臭的鱼杂，是城里最见不得光的角落。藏污纳垢的买卖在这里生根，连月光都沾着股子腥气。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晃到这里时，酒气几乎凝成了实质。男人扶着歪斜的木门喘了两口气，抬手叩了叩门环，说是叩，倒更像用指节砸在朽木上。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的光，接着传来压低的询问。"谁？"男人含混应了两句，尾音被酒嗝打断，门吱呀着开了一条缝，他侧身挤进去，接着门后传来门闩落下的声响。卡特·马伦退到对面的砖墙边，眯眼打量这栋老木屋，墙皮像被岁月啃噬过的老狗，大块脱落，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砖。窗棂上的漆早被风雨剥尽，露出黑洞洞的窗洞，倒像一双浑浊的眼睛，这样的屋子，若在白天，连乞丐都不会多看一眼。他左右望了望，确认没有巡夜的火把晃过来，便绕到屋后。后窗半开着，窗台上落着几片枯叶，风一吹便簌簌作响，他贴着墙根挪近，呼吸放得极轻，耳尖几乎要贴上冰凉的窗纸。"上回可没要这么多钱！你这分明是坐地起价！"男人的声音带着醉意，尾音却泄了气似的发颤。"就这个价，你不买，有的是人排着队送钱来。"另一个声音像块冷硬的石头。"你！"男人似乎被呛着般咳嗽两声。"不买就滚，别耽误我歇晌！"那声音陡然拔高。短暂的死寂后，传来粗布摩擦的声响，接着是一袋钱币"当啷"砸在木桌上的闷响。"东西给我。"男人咬着牙，像是怕对方反悔。"一天只能喝一次，喝多了出了事可别来找我。"卖主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带着股子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男人不耐烦道，随后是门闩滑动的脆响，脚步声渐远。卡特·马伦退到巷口的阴影里，被勒索至此仍要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们对话里提到"喝"，难道是水？酒？或者是药？风又起了，卷着远处教堂的晚钟声，卡特·马伦望着那扇重新闭合的木窗，思绪渐远。卡特·马伦摸了摸剑，眼神陡然锐利如鹰，他转身融入更深的夜色里，靴跟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比刚才更轻了些。卡特·马伦隐在老槐树的阴影里，青瓦檐角漏下的月光在他肩头织出碎银似的网，眼见数人陆续进屋交易。然而那卖主行事极为谨慎，所交易之物皆被黑布层层包裹，任谁也瞧不真切究竟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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