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朝的学费

林暮非常懂事，母亲火化那天，他死死抓着棺木边缘哭得撕心裂肺，一声声喊着妈妈，可从那之后，他再也没在林朝面前提过要妈妈。

　　他们后来被送进了孤儿院，但在孤儿院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像他们这种小地方，出现了什么事，很快就传的人尽皆知。

　　"杀人犯的儿子"、"精神病的孩子"这些标签像附骨之疽般跟着他们。

　　林朝和林暮经常能听到类似的声音，他们说指：不定哪天林朝他们两兄弟也会拿刀捅人，无论是孤儿院里的大人还是孩子，他们都这样说。

　　林朝因为年纪大些，那些人只敢在他背后窃窃私语，可林暮不一样。某个阴沉的午后，林朝提前从学校回来，远远就听见后院传来刺耳的笑声。

　　几个大孩子把林暮围在墙角，像逗弄猎物般轮流推搡着他："你爸妈是疯子！""你长大也会杀人！"

　　林暮缩成小小一团，脸上脏兮兮的，林朝冲过去时，那些孩子一哄而散，像驱散的乌鸦。他蹲下身，发现弟弟的衣领里被人塞满了枯叶和石子，他将枯叶和石子拿出来扔到一边。

　　"哥哥…"林暮终于崩溃地大哭起来，滚烫的泪水砸在林朝手背上，烫得他心脏抽痛。林朝把弟弟搂在怀里，嘴里说着"没事了，乖乖，哥哥在。"

　　林朝是如此强烈地渴望时间能走快些，快到他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为怀里这个孩子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墙。

　　林朝和林暮在孤儿院相依为命的日子持续了整整半年。

　　那是一个阴沉的傍晚，林朝放学回到孤儿院，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小身影。他找遍了每个角落，从食堂到后院，从宿舍到活动室，林暮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阿姨，您看见林暮了吗？"林朝抓住正在收拾餐具的阿姨，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抖。阿姨擦了擦手，迟疑地说。

　　"中午那会儿，我看见她被一对穿着体面的夫妻带走了。"

　　林朝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冲进院长办公室，却只得到一句冷漠的回应：被领养是他的福气，总比在这里吃苦强。

　　那一刻，林朝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少年，第一次对除了父亲以外的人挥出了拳头。

　　院长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地，眼镜歪斜地挂在脸上。林朝死死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嘶哑。

　　"他们把他带去哪了？！"

　　但成年人的力量终究占了上风，林朝被狠狠摔出门外，铁门在他面前"砰"地关上，隔绝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林朝冲进警察局，声音发颤地描述林暮被带走的事。可警察只是翻了翻记录，不耐烦地摆手。

　　“手续齐全，合法收养，你别在这儿闹了。”

　　林朝不再去学校，院长躲着不见他，他就去警察局，可是他每次得到的答复都差不多。

　　林朝逐渐崩溃，眼神从愤怒变成绝望，他下跪求他们，最后是一个女警心软答应帮忙，她偷偷告诉林朝，她可以帮忙联系那对夫妇，让林朝先回去。

　　接下来的等待时间是无比煎熬的，晚上梦里全部都是林暮小小的身影，最后他开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时间到了林暮离开他的第三周，女警牵着林暮找到了他，他瘦了很多。

　　女警告诉林朝，林暮被带走后一直不吃不喝，吵着要哥哥，那对夫妇最后没办法才答应把林暮送了回来。

　　林朝紧紧抱着林暮，一遍遍向女警鞠躬道谢。第二天，他带着林暮回到从前的家，打扫时，他在发霉的棉被里摸到一个硬物。

　　是个生锈的铁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存折。翻开泛黄的纸页，存款人姓名是母亲的字迹，备注栏工整写着：“小朝的学费”。

　　四万整，外加三千四百六十二块零钱。每一张钞票都被抚平，每一枚硬币都擦得发亮。

　　这笔钱让他们暂时摆脱了最窘迫的日子，但林朝依然需要打工。

　　他将林暮送进最近的幼儿园，每天的生活像上了发条的齿轮般严丝合缝：清晨做好早饭，送林暮去幼儿园，自己再匆匆赶往学校；放学后接她回家，做饭、哄睡，然后赶去餐馆打工。

　　深夜回来时，他常常累得眼皮打架，却还要强撑着写完作业。

　　直到有一次，林朝一直忙到很晚，走到门口时他就听见林暮的哭声，他开门进去，林暮也看到了他，他光着脚扑过来，冰凉的小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像是怕他再次消失。

　　第二天，林朝硬着头皮带林暮去了餐馆。老板看着缩在他身后的小孩，叹了口气，搬来一张小凳子放在后厨角落。

　　林朝让他待在角落里画画，并叮嘱哪里都不能去，饿了渴了就喊哥哥，不要吃别人给的东西。

　　从此林暮成了餐馆的“小尾巴”。他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蜡笔在旧菜单背面涂出歪歪扭扭的太阳，

　　林暮很快到了上小学的年纪，林朝在林暮刚上学的第一周总会跑去看林暮，他太害怕之前孤儿院里的事情再发生。

　　到了高中，林朝的学业压力更重了，可为了林暮，他必须努力学习，后来，林朝时常会舍弃吃饭和一些睡觉的时间用来学习，那时的他像个陀螺般转个不停，上学、打工，照顾林暮。

　　有一次林朝正在教室里上课，突然胃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他死死攥着桌角，冷汗浸透了校服后背，最终还是在全班同学的惊呼中昏了过去，老师手忙脚乱地叫了救护车。

　　等林朝在医院醒来，窗外已是暮色，医生建议他留院观察，可他只是摇摇头，执意开了药就匆匆离开，小暮还在学校等他。

　　后来，林暮在整理书包时无意碰落了林朝的外套，一板胃药从口袋里滚落出来。

　　年幼的林暮盯着药片看了许久，第二天就踮着脚尖在厨房里煮起了白粥。

　　从那天起，林暮就固执地当起了哥哥的小管家，每天雷打不动地提醒哥哥按时吃饭，还会像模像样地数着药片，监督林朝把药咽下去才肯罢休。

　　高考放榜那天，林朝的名字被红榜高高挂在教学楼前，全校第一，全省第四，可是他的存款不足以支付大学的学费，直到招生办的电话突然打来，说可以免学费，并承诺林朝有奖学金。

　　林朝这一次终于可以带林暮彻底离开，他给林暮办理了转学，在大学附近租了一个破旧的老房子。

　　大学林朝同样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他的导师建议他攻读博士，林朝向导师说明了情况，然后毅然进入了职场，他想为弟弟构筑更优渥的生活环境，铺就更广阔的教育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