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料沾指时的那句谢谢

书名:心跳藏在晚风中
作者:祎祎的银河便利店

九月末的风卷着桂花香掠过梧桐树梢,把明晃晃的阳光晒成碎金,洒在A大秋日嘉年华的主干道上。彩色气球串成的拱门在风里轻轻摇晃,摊贩的叫卖声、社团的招新音乐和学生们的笑闹声缠在一起,织成一张喧闹又鲜活的网。

苏晚坐在手绘社团的摊位后,指尖的铅笔在明信片上沙沙游走。摊位是临时搭的白色长桌,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蓝格子布,桌角堆着半人高的空白明信片,另一侧已经码好了十几张画完的成品——有图书馆爬满爬山虎的红砖墙,有篮球场边歪脖子的老槐树,还有食堂门口那棵总在秋天落满地金黄的银杏树。

“晚晚,你这效率绝了!”夏栀抱着一摞刚印好的社团传单跑过来,额角沁着薄汗,把传单往桌上一放就凑过来看,“这张香樟树画得也太神了吧,连叶子透光的感觉都出来了。”

苏晚的笔尖顿了顿,脸颊微热,低头继续勾勒树影的层次感。她画的是行政楼前那棵百年香樟,枝桠舒展得像把巨伞,细碎的阳光从叶缝漏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随便画画。”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什么叫随便画画?”夏栀戳了戳她的胳膊,语气带着嗔怪,“要不是你上周帮咱们社团画的招新海报在布告栏被校长夸了,今天哪能这么多人来问?”她指了指摊位前偶尔驻足的学生,“你就别躲着了,等会儿有人来买明信片,你得负责介绍啊。”

苏晚捏着铅笔的手指紧了紧。她其实不太擅长和陌生人说话,每次被人盯着看画,都会下意识想低头,连谢谢都藏在喉咙里,要费很大劲才能挤出几个字。但夏栀是她大学里唯一的朋友,昨天夏栀拉着她的手撒娇说“手绘社人手不够,就缺你这个大画家救场”时,她没忍心拒绝。

“我……我不太会说。”她小声嘟囔,视线落在明信片上,假装专注于给树干加阴影。

“没事没事,”夏栀拍了拍她的肩膀,拿起一张画着猫的明信片往她眼前递,“你就说‘这张是校园里的流浪猫,早上总在宿舍楼底下晒太阳’,简单吧?”见苏晚还是没抬头,夏栀叹了口气,转而拿起传单往路人手里塞,“行吧,你先画着,我去拉人,等会儿换你休息。”

苏晚点点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画纸上。笔尖划过卡纸的触感很熟悉,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她从小就喜欢画画,纸笔是她最熟悉的朋友,那些说不出口的情绪,总能顺着笔尖流淌到纸上——开心时画晴空万里,难过时画雨天的玻璃窗,就连刚上大学时的茫然,也变成了速写本里无数个陌生的校园角落。

画到香樟树叶的边缘时,她忽然听到夏栀在不远处喊:“林屿!江驰!这边这边!”

苏晚的笔尖猛地一颤,在干净的卡纸上留下个突兀的墨点。

她握着笔的手指蜷了蜷,视线不受控制地往声音来源处瞟。穿白T恤的男生被一个高个子男生拽着胳膊往这边走,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是林屿。

她其实认识他,或者说,整个经管学院大概没人不认识林屿。他是篮球队的主力,成绩常年挂在光荣榜上,据说家里是做实业的,但他身上没半点骄矜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带着种让人很难不注意到的明亮。

苏晚见过他几次。一次是在开学典礼上,他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站在主席台上从容不迫;一次是在图书馆三楼,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清晰又安静;还有一次是上周的篮球赛,他穿着红色球衣,在球场上奔跑跳跃,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时,场边女生的尖叫差点掀翻体育馆的顶。

她甚至在速写本里偷偷画过他。画的是图书馆那次,他低着头,睫毛很长,手里捏着本厚厚的专业书,窗外的光线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画完后她又觉得不妥,用橡皮蹭了好几遍,直到线条变得模糊,才敢把那一页翻过去。

“我说林大少,你能不能走快点?”江驰的大嗓门把苏晚的思绪拽了回来,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拉着林屿,“嘉年华一年就一次,你整天泡在图书馆和训练场,是想当苦行僧啊?”

林屿无奈地挣开他的手,脚步慢了些:“不是说随便逛逛就回去?”

“逛也得有逛的样子啊!”江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在各个摊位间扫来扫去,忽然定在手绘社这边,“哎?手绘社?听说今年有个新生画得特别好,校长都夸了……”他话没说完,忽然瞥见摊位后的苏晚,眼睛一亮,“哟,这不是上次在布告栏前看海报的小学妹吗?”

苏晚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就想低头,却被夏栀一把按住肩膀。“江驰学长好!”夏栀笑得灿烂,朝他们挥了挥手,“这是我室友苏晚,今天来帮我们社团的忙。”

林屿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时,她正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她穿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细瘦,握着铅笔的手指骨节分明,指腹上沾着点青绿色的颜料,像是不小心蹭到的。

他的视线很快移到桌上的明信片上,脚步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那些画比布告栏上的海报更细腻,线条里带着种安静的温柔,尤其是那棵香樟树,光影处理得恰到好处,仿佛能闻到阳光晒过树叶的味道。

“这些都是你画的?”他开口问,声音比在开学典礼上听着低些,带着点秋日午后的暖意。

苏晚的手指猛地收紧,铅笔在纸上又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夏栀和江驰的说话声变得很远,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耳边响得清晰。

“嗯……”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发出一个音节,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画得很有感觉。”林屿的目光停在那张香樟树明信片上,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赞叹,“尤其是这棵树,光影抓得很准。”

苏晚的脸颊“腾”地一下热了起来。从小到大,很少有人这么认真地夸她的画。父母总说“画画能当饭吃吗”,老师也只在她得奖时才会多说两句。她的指尖微微发颤,青绿色的颜料沾在白色的卡纸上,像不小心落上去的春天。

“谢……谢谢。”她抬起头,鼓足勇气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刚才看到的碎金阳光,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移开视线,却没像往常那样立刻低下头,而是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明信片的边缘。

这个细微的举动落在林屿眼里,让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他原本是被江驰硬拉来的,心里还想着晚上的训练计划,可看到这些画时,忽然就觉得脚步沉了。尤其是看到她沾着颜料的指尖和泛红的脸颊,像幅生动的小画,撞得他心里有点痒。

“这张香樟树,”他指了指明信片,“可以卖给我吗?”

“啊?”苏晚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可……可以,五块钱。”

林屿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一张纸币递给她。苏晚伸手去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腹,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她猛地缩回手,纸币掉在了桌上。

“对不起!”她慌忙去捡,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没事。”林屿弯腰,和她同时碰到了那张纸币。他的手指比她长些,轻轻捏住纸币的一角,递到她面前,“不用紧张。”

苏晚接过钱,飞快地把那张香樟树明信片抽出来,又慌里慌张地找了个牛皮纸信封套上,塞到他手里。她的动作太快,指腹上的青绿色颜料蹭到了信封上,留下个小小的印子。

“谢……谢谢学长。”她终于还是低下了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该说谢谢的是我。”林屿把信封放进背包侧袋,目光在她沾着颜料的指尖上顿了顿,“画得真的很好。”说完,他转身对江驰说,“走吧,不是还要去看社团表演?”

江驰早就看出不对劲了,刚才林屿盯着小学妹看的眼神,那叫一个专注,活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哦——走啊。”路过苏晚身边时,他朝她挤了挤眼睛,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学妹,我们林大少眼光可高了,能被他夸,你厉害啊。“

苏晚的脸更烫了。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夏栀才戳了戳她的胳膊,笑得一脸八卦:“老实交代,你和林屿是不是有情况?他刚才看你的眼神,啧啧……”

“没、没有。”苏晚连忙否认,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那点青绿色的颜料像生了根似的,怎么看怎么显眼。

而另一边,江驰勾着林屿的肩膀,笑得不怀好意:“行啊你林屿,刚才看人家小学妹的眼神,都快拉丝了。说吧,什么时候盯上的?”

林屿拉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别瞎说。”

“我瞎说?”江驰追上他,凑到他耳边,“你刚才故意在摊位前停那么久,还买什么明信片?你什么时候对这种小玩意儿感兴趣了?还有啊,你看人家学妹脸红的样子,眼睛都直了……”

林屿的脚步顿了顿,背包侧袋里的信封硌着他的腰侧,像个小小的秘密。他想起刚才她抬起头时,眼里的慌乱和那声细若蚊吟的“谢谢”,还有指尖那抹亮眼的青绿色,像片小小的叶子,落在了他心里。

他没再反驳,只是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抓不住。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银杏叶打着旋儿,阳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苏晚坐在摊位后,看着自己指尖的颜料,忽然觉得,这个秋天好像和以往有点不一样了。而她不知道的是,不远处的林屿摸了摸背包里的信封,脚步也比来时慢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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