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身后树林边缘传来的枪声,像丧钟一样敲击着陈默的耳膜,每一声都让他心脏骤停,仿佛子弹正擦着他的后脑勺飞过。他不敢回头,不敢想象周律师此刻的境遇,只能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恐惧和悲痛化作狂奔的动力!
跑!拼命地跑!
肺部像被撕裂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双腿沉重如灌铅,脚下的腐叶和湿滑的苔藓让他踉跄不断,荆棘和低垂的树枝抽打在脸上、手臂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但他不敢停!周律师用生命换来的时间,他不能浪费一分一秒!
东边!河!过河!
这个念头像唯一的灯塔,在绝望的黑暗中指引着他。他像一头被猎犬追逐的鹿,凭借本能和求生的欲望,在茂密昏暗的树林里疯狂穿梭。天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却无法驱散他心底的冰冷。
不知跑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身后的枪声和喧嚣渐渐远去,被林间的风声和鸟鸣取代。但他的心脏依旧狂跳不止,肾上腺素带来的短暂力量正在迅速消退,极度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
就在他几乎要脱力摔倒时,前方传来了隐约的、哗啦啦的水声!
河!到了!
他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冲出树林边缘!
眼前是一条不算太宽、但水流湍急的河流。河水浑浊,泛着灰黄色的泡沫,对岸是更加茂密、人迹罕至的杂木林。
过河!必须过河!水会冲掉气味,干扰追踪!
他没有丝毫犹豫,踉跄着冲下河岸,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噗通!”
寒意瞬间包裹全身,像无数根钢针扎进骨髓!他打了个剧烈的寒颤,差点被水流冲倒!他死死咬住牙,手脚并用,拼命向对岸游去!河水又急又冷,消耗着他仅存的体力,伤口被冷水浸泡,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呛了好几口水,咳嗽着,挣扎着,视线模糊,几乎要沉下去。
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他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周律师最后的嘶吼:“守夜人!幽灵港的锚点动了!”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把这句话带到!
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对岸湿滑的泥滩!他连滚带爬地挣扎上岸,瘫倒在泥泞中,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湿透,冰冷刺骨,不住地颤抖。
暂时……安全了?
他不敢确定。他强迫自己爬起来,环顾四周。对岸的树林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追兵的迹象。但他知道,这暂时的平静可能只是假象。
他必须继续移动!必须找到一个更隐蔽的地方藏身!
他拖着湿漉漉、沉重无比的身体,再次钻进了河对岸的杂木林。这一次,他更加小心,尽量不留下痕迹,专挑最难走、最隐蔽的路径。
饥饿、寒冷、疲惫和伤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他的意志。他感觉自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油灯,火焰在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周律师塞给他的那个黑色信号屏蔽器,在刚才渡河时似乎掉落了,他现在真正是手无寸铁,一无所有。
唯一的支撑,只剩下那句 cryptic 的暗号和一股不肯熄灭的恨意。
他在林中艰难地跋涉了不知多久,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黄昏降临,林中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温度也开始骤降。他必须找到一个能过夜的地方,否则不被抓住,也会冻死饿死。
终于,在一条干涸的溪谷旁,他发现了一个被茂密藤蔓和乱石半掩着的、狭小的山洞入口。洞口很窄,仅容一人匍匐进入,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泥土和野兽粪便的混合气味。
这里或许可以暂时藏身。
他警惕地观察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小心翼翼地扒开藤蔓,钻了进去。
山洞内部比想象中深一些,空间不大,但足以让他蜷缩起来。地面是冰冷的泥土和碎石。他靠在最里面的洞壁上,浑身湿冷,瑟瑟发抖。外面,夜幕彻底降临,林中的风声和不知名野兽的嚎叫声远远传来,更添几分恐怖。
他掏出怀里那个用油纸紧紧包裹、侥幸没有被河水完全浸透的冷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馒头又干又硬,像在嚼木头屑,但他强迫自己咽下去。这是他能得到的最后一点能量。
吃完馒头,他蜷缩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粗重而虚弱的呼吸声,感受着生命一点点从体内流失的绝望。
守夜人……幽灵港的锚点动了……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守夜人是谁?在哪里?幽灵港……是指那个老码头吗?锚点动了……是指零的实验室出了变故?还是指叶微(主体)的状态发生了变化?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盘旋,却没有答案。周律师生死未卜,他现在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像一颗被遗弃在荒野的棋子,前路茫茫,看不到一丝光亮。
巨大的孤独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抱紧双臂,将脸埋在膝盖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无助。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山洞外面!
陈默的血液瞬间冻结!全身僵硬!他死死捂住嘴巴,连呼吸都停止了!
是谁?!追兵?!还是……野兽?!
脚步声在洞口徘徊了片刻,似乎在观察。然后,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轻轻地、试探性地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洞中:
“幽灵港的锚点……真的动了吗?”
轰——!!!
陈默的大脑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颤!
他……他怎么知道?!这句话!是周律师让他找的“守夜人”?!还是……陷阱?!
巨大的震惊和警惕让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洞外的人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回应,又低声说了一句,这次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关切?
“是周正清让你来的吗?他怎么样了?”
听到周律师的名字,陈默的心脏再次狠狠一抽!他死死咬住嘴唇,内心天人交战!该相信吗?万一是零的人伪装的怎么办?!
但……对方说出了暗号!还知道周律师!这太巧合了!
最终,求生的本能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压倒了恐惧。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洞口的方向,发出嘶哑而颤抖的声音:
“周律师……他……为了救我……可能……可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明了。
洞外沉默了片刻。然后,那个男声再次响起,语气沉重了许多:“我知道了。你先出来吧,这里不安全,跟我来。”
陈默犹豫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扒开洞口的藤蔓。
月光下,站着一个穿着深灰色冲锋衣、戴着鸭舌帽、身形精干的中年男人。男人的脸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下,看不真切,但能感觉到他锐利而警惕的目光正打量着自己。他手里没有拿武器,姿态也并不具有攻击性。
“还能走吗?”男人问道,声音依旧低沉。
陈默点了点头,虽然双腿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直。
男人不再多说,转身示意陈默跟上。他的步伐很快,却很轻,对这片林地似乎非常熟悉,专挑最隐蔽的路径行走。
陈默咬牙跟在后面,心脏依旧悬着。他不知道这个男人要带他去哪里,不知道前方是生路还是另一个陷阱。但他已经没有选择。
两人在昏暗的林地中穿行了大约半个小时,最终来到一片更加荒僻的、靠近山脚的地方。那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几乎被植被完全覆盖的木屋。木屋很小,很旧,看起来废弃已久。
男人熟练地拨开伪装,打开一把老旧的铜锁,推门走了进去。里面空间狭小,只有一张简陋的木床,一个旧炉子,和一些简单的生存物资。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松木和尘土味。
“暂时安全。”男人关上门,点亮了一盏煤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帽檐下的脸——一张饱经风霜、线条冷硬、但眼神却异常沉稳和锐利的脸。他看起来四十多岁,眉宇间带着一种长期处于紧张状态留下的痕迹。
“我叫老默。”男人简单地自我介绍,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和一块压缩干粮,“先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陈默警惕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去接。
老默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淡淡地说:“周正清是我的老朋友。‘守夜人’是我们当年一起约定的紧急联络代号。‘幽灵港的锚点’指的是我们怀疑的、零那个实验室可能的位置。他让你来找我,说明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地步。”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眼神坦荡。陈默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冰冷的水,又接过压缩干粮,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食物下肚,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
“周律师他……”陈默声音哽咽。
“我会想办法确认他的情况。”老默打断他,语气凝重,“但现在,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零的人肯定在疯狂搜捕你。这里是我多年前准备的一个应急点,相对安全,但不能久留。”
他走到窗边,撩开一角窗帘,警惕地观察着外面漆黑的林地,继续说道:“你把你知道的一切,详细告诉我。不要遗漏任何细节。我们需要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陈默看着老默沉稳的背影,感受着这个小木屋里难得的、短暂的安全感,一直强撑着的坚强终于彻底瓦解。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再次讲述。从被阿刀抓住,到实验室,到回收站,到周律师的救援和最后的牺牲……这一次,他讲得更加详细,更加连贯,将所有的恐惧、愤怒和绝望都倾泻而出。
老默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眼神中闪烁着震惊、愤怒和一种深沉的忧虑。当听到“叶子晨”被批量复制时,他猛地握紧了拳头。当听到周律师中枪倒下时,他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陈默讲完了,精疲力尽地靠在墙上。
木屋里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煤油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良久,老默才缓缓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陈默,沉声道:“你带来的消息,比我们想象的最坏情况还要严重十倍。零……他们不是在搞普通的非法实验,他们是在……挑战人伦和自然的底线!”
他走到床边,从床板下抽出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的狭长金属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台造型古朴、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卫星电话,和一些其他陈默不认识的小型电子设备。
“周正清的选择是对的。”老默拿起卫星电话,眼神决绝,“常规途径已经无法应对这种级别的威胁。我们必须……启用最后的方案了。”
“最后的方案?”陈默茫然地问。
老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始快速操作卫星电话,屏幕上跳动着加密的字符。他一边操作,一边低声说道:“联系一些……在常规规则之外,但有能力和意愿对抗这种‘深渊’力量的人。把水搅浑,制造混乱,让他们自顾不暇,为我们争取时间和空间。”
他的话语和周律师之前的计划不谋而合,但听起来更加……极端和危险。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陈默感到一丝不安。
老默抬起头,看向陈默,目光复杂:“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再行动。你需要在这里休整,恢复体力。我会出去一趟,安排联络和获取必要的物资。你留在这里,绝对不要离开木屋半步!明白吗?”
陈默点了点头。他现在确实虚弱到了极点。
老默将卫星电话和一些设备收好,又检查了一下门窗,递给陈默一把老旧的猎刀防身。
“等我回来。”老默留下这句话,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出木屋,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木屋里重归寂静。
陈默蜷缩在木床上,裹着老默留下的一条散发着霉味的旧毯子。身体依旧冰冷疼痛,但胃里有了食物,身处相对安全的环境,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守夜人……老默……
周律师用生命为他铺就的道路,似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曙光。但这曙光的背后,是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未知。
他握紧怀里的猎刀,听着窗外呼啸的山风,久久无法入睡。
黎明前的黑暗,依旧漫长而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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