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间赛跑

越野车在夜色中疾驰，如同两柄无声的利刃，切开浓稠的黑暗。车内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陈默闭目靠在座椅上，看似平静，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暴露了他内心汹涌的波涛。

雷朔坐在旁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枪套的冰冷皮革。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还有十五分钟抵达预定区域。”耳机里传来前车驾驶员低沉的声音。

雷朔深吸一口气，看向陈默：“最后确认一遍行动计划。我们会在距离目标区域两公里外的废弃工厂停车。A组负责外围警戒和接应。你和我，B组，从地下管网渗透进入货运站外围。欧阳博士会在指挥车上提供远程技术支持和生命体征监控。”

他顿了顿，语气异常严肃：“记住，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潜入实验室核心区域，找到‘主体’所在的储存单元。一旦确认位置，我会制造混乱吸引守卫注意。你的任务，就是在零启动意识转移程序的瞬间，尽全力释放精神干扰！成败在此一举！明白吗？”

陈默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深处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点了点头，声音嘶哑但清晰：“明白。”

“很好。”雷朔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纽扣大小的黑色装置，“这是紧急求救信号发射器，如果……如果失散，或者情况失控，按下它。但记住，那可能意味着我们彻底暴露。”

陈默默默接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触感刺痛着皮肤。

车子最终在一片荒草丛生、断壁残垣的废弃工厂深处停下。夜色如墨，只有远处城市边缘的霓虹灯在天际勾勒出一抹模糊的光晕。

众人迅速下车，无声地集结。A组三名队员如同鬼魅般散开，消失在工厂的阴影中，负责警戒和建立撤退通道。雷朔则带着陈默，来到一个被锈蚀铁板掩盖的、通往地下管网的隐秘入口。

“跟紧我。”雷朔低喝一声，率先钻了进去。陈默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管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污水和某种化学试剂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脚下是湿滑黏腻的淤泥，头顶不时滴下冰冷的水珠。雷朔打着手电，光束在狭窄的空间里晃动，照亮了布满苔藓和锈迹的管壁。两人一前一后，在迷宫般的管道中艰难穿行，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脚踩淤泥的轻微声响。

每前进一米，陈默的心跳就加快一分。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回忆着训练时的那种感觉，试图将所有的恐惧和恨意压缩、凝聚，等待着最终爆发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雷朔突然停下脚步，用手电光照向侧上方一个锈蚀严重的格栅出口。他示意陈默噤声，小心翼翼地撬开格栅，探出头观察了片刻。

“到了。上面就是货运站的废弃仓库区，距离目标建筑大约一百米。”雷朔压低声音，“外面有巡逻队，我们等下一波间隙。”

两人屏息凝神，躲在管道出口的阴影里。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酷刑。陈默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终于，一阵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走！”雷朔低喝一声，率先钻出管道，身影如同猎豹般敏捷地隐入一堆废弃集装箱的阴影中。陈默咬牙跟上。

月光下，巨大的废弃货运站如同一个沉睡的钢铁巨兽，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远处，那栋疑似隐藏着实验室的建筑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几个窗口透出微弱的、令人不安的幽蓝色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海风的咸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的化学试剂味道。

零的巢穴，近在咫尺！

雷朔打了个手势，两人借助各种障碍物的掩护，猫着腰，快速向目标建筑靠近。越靠近，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就越发强烈。陈默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仿佛来自地底深处。

就在他们距离建筑侧面的一个维修通道入口仅有十几米时——

“嘀——！”

一声尖锐短促的电子警报声突然从建筑内部传来！紧接着，红色的警示灯在几个窗口疯狂闪烁！

“暴露了！快冲！”雷朔脸色剧变，低吼一声，不再隐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维修通道入口！

陈默的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用尽全身力气跟上！

“砰！砰！砰！”

几乎在同时，刺耳的枪声从不同方向响起！子弹打在周围的集装箱和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火星！显然，他们的潜入早已被察觉，这是一个陷阱！

“掩护！”雷朔一边怒吼，一边用手枪精准地还击，压制住一个方向的火力！他猛地撞开维修通道虚掩的铁门，将陈默一把推了进去！“沿着通道往下！快！”

陈默踉跄着冲进黑暗的通道，身后传来更加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雷朔在门口死死挡住追兵！

他不敢回头，拼命沿着向下的金属楼梯狂奔！心脏狂跳，肺部火烧火燎！下面就是实验室！必须赶到！

楼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需要密码和生物识别的合金门！但此刻，门上的红灯闪烁，显然已经锁死！

怎么办？！陈默绝望地捶打着冰冷的金属门！

就在这时——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从上方传来！整个通道剧烈震动！头顶的灯光瞬间熄灭！应急红灯亮起！

是雷朔！他引爆了什么？！为了给他争取时间？！

陈默眼眶瞬间红了！他疯狂地四处张望，突然发现旁边墙壁上有一个被炸开的、裸露着线缆的维修面板！里面似乎有通往门禁系统的备用线路！

赌一把！

他想起欧阳博士临时教给他的几个简单电路知识，颤抖着手，扯出几根颜色各异的线缆，凭着记忆和直觉，胡乱地将它们缠绕、短路！

“滋啦——！”一阵电火花爆起！陈默的手被电得发麻！但与此同时——

“咔哒！”合金门传来一声轻响，红灯转绿，缓缓滑开了一条缝隙！

成功了？！

陈默来不及多想，用尽全力挤进门缝！

门内，是一条更加宽敞、灯火通明、却充满了刺鼻化学气味的白色通道！刺耳的警报声在这里更加尖锐！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实验室核心区！

陈默沿着通道拼命向前跑！两侧是一个个透明的观察窗，里面是各种他见过的、没见过的精密仪器和培养舱！他甚至瞥见了一个舱体内，漂浮着一个模糊的、如同叶子晨复制品的人形轮廓！

他的目标在最深处！那个最大的储存单元！

终于，他冲到了通道尽头一扇巨大的、散发着寒气的圆形密封门前！门上有一个复杂的控制台，屏幕亮着，显示着各种跳动的数据和波形图！最显眼的，是一个不断攀升的、代表“主体活性”的能量条，已经接近峰值！旁边还有一个倒计时——00:01:23！

意识转移程序……已经启动了！只剩下不到一分钟！

必须阻止它！

陈默扑到控制台前，试图寻找中断程序的按钮或方法！但界面复杂无比，他根本看不懂！

“警告！未授权人员入侵！清除程序启动！”冰冷的电子音响起！通道两侧的墙壁上，突然伸出几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完了！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默的目光猛地被控制台旁边一个较小的、独立的显示屏吸引住了！那上面显示的，不是数据，而是一个实时监控画面——画面中，正是那个巨大的、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的、属于叶子晨“主体”的储存罐！

而此刻，罐体中那个原本双目紧闭、如同沉睡的“叶子晨”，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空洞、迷茫、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悲伤和……一丝微弱的……熟悉感？！

她……醒了？！在意识转移启动的瞬间？！

是因为他的靠近？因为那该死的共鸣？！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被这诡异的一幕彻底击碎！

倒计时……00:00:45！

枪口已经锁定了他！

没有时间思考了！只能赌上一切！

陈默猛地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些复杂的按钮和屏幕，而是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情绪——林晚的绝望、陈默的痛苦、对江临舟的恨、对零的恐惧、对周律师的愧疚、对雷朔的担忧、还有……对眼前这个“叶子晨”那难以言说的复杂感受——全部压缩、凝聚成一点！

然后，他用尽灵魂的力量，朝着那个与他产生着强烈共鸣的源头，朝着储存罐中那双刚刚睁开的、充满悲伤的眼睛，发出了无声的、竭尽全力的嘶吼与冲击！

“停下！！！”

嗡——！！！

一股无形的、剧烈的精神风暴，以陈默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控制台上的屏幕瞬间花白！警报声变得尖锐刺耳！通道里的灯光疯狂闪烁！那几个对准他的枪口，竟然诡异地颤抖起来，没有第一时间开火！

储存罐的监控画面上，“叶子晨”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她张大了嘴，似乎想发出无声的尖叫！那双眼睛里的悲伤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混乱取代！

能量条剧烈波动！倒计时……00:00:18……17……16……突然卡住！然后开始疯狂倒退！25……40……01:00！

干扰……生效了？！但……太强烈了！失控了！

“警报！核心系统过载！意识转移程序发生未知错误！‘主体’活性失控！启动紧急冻结程序！”电子音变得急促而混乱！

“不！不准冻结！继续转移！”一个疯狂、扭曲、充满暴怒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通道内炸响！是零！他终于出现了！“杀了那个干扰源！立刻！”

枪口再次稳定，对准陈默！

但就在子弹即将出膛的瞬间——

“轰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猛烈、仿佛来自地壳深处的恐怖巨响，猛地从实验室最核心的区域传来！整个大地都在剧烈摇晃！天花板崩塌！管道断裂！火光和浓烟冲天而起！

巨大的冲击波将陈默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他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他似乎……看到了储存罐的监控画面最终定格——那双属于叶子晨的眼睛，在无尽的痛苦和混乱中，竟然……看向了他，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恍然、以及……一丝解脱般的……歉意？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