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消失，绑定解除了

额角抵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灰尘的气味呛入鼻腔，肖战蜷缩在旧实验楼三楼的阴影里，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鸟，连颤抖的力气都已失去。

王一博最后那句话，像淬了冰的钉子，一根根楔进他的骨头缝里。

“系统消失了，绑定解除了。”

“忘了所有事。”

“离我远点。”

“这样，你还能活下去。”

活下去。

用遗忘和疏离，换取苟延残喘。

多么可笑，又多么……真实。

肖战缓缓松开捂着脸上的手，掌心一片冰凉的湿意。他低头，看着掉落在脚边的那本泛黄残卷，书页散开，露出里面模糊不清的字迹——“同命蛊……痛感同受……福祸相依……”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知道了又怎样？

王一博说得对。改变不了任何事。只会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彻底崩毁。

他伸出颤抖的手，捡起那本残卷。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页，然后，一点点地，将它撕开。撕成碎片，再揉成一团，狠狠地扔进墙角堆积的、不知名的废弃物里。

像扔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然后，他扶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腿脚因久坐而麻木，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

他一步一步，挪下楼梯，走出这栋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旧楼。

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带着一点微弱的暖意，却驱不散心底的寒。

从那天起，肖战彻底变了。

他不再试图探寻任何关于“博君一肖”、关于穿越、关于王一博的蛛丝马迹。他将所有相关的记忆，像打包有毒的垃圾一样，死死封存在脑海最深的角落，贴上“禁止触碰”的标签。

在学校，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影子”。

他永远低着头，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尤其是前排那个靠窗的位置。他不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体育课永远请假，放学第一个离开教室。他变得沉默寡言，几乎不与人交流，连母亲担忧的询问，也只用最简短的“没事”、“还好”来敷衍。

他的成绩一落千丈。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公式和课文，如今变得陌生而艰涩，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怎么也看不真切。老师找他谈过几次话，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和日益消瘦的脸颊，最终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同学们起初还会私下议论他和王一博那场神秘的“意外”，但见两人形同陌路，一个比一个冰冷沉默，久而久之，也失去了兴趣。他们就像教室里的两件家具，存在着，却毫无生气。

肖战能感觉到，王一博也在贯彻着同样的“远离”策略。

他甚至比他更彻底。

王一博不再独自坐在窗边，而是换到了教室更靠中间、更不容易被注意到的位置。他上下学的时间变得更加不规律，几乎从未和肖战在走廊或校门口碰见过。即使偶尔 unavoidable 地迎面遇上，他的目光也会像穿过空气一样，毫无阻滞地掠过肖战，投向虚无的远方，没有丝毫停顿。

那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无视，比任何敌视都更让人心冷。

肖战渐渐习惯了。

习惯了这种活在真空里的窒息感。习惯了每天机械地重复着上学、放学的轨迹。习惯了在夜深人静时，被无法控制的噩梦惊醒，然后瞪着天花板，直到天亮。

他像一株失去水分的植物，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缓慢地、无声地枯萎。

时间，在这种行尸走肉般的状态中，悄然流逝。

高二结束，高三来临。

学业压力陡然增大，教室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而压抑。每个人都在为前途奔忙，无暇他顾。肖战和王一博这两个“异类”，更加彻底地湮没在茫茫人海中。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肖战考得一塌糊涂。成绩单发下来时，他看着上面惨不忍睹的数字，内心一片麻木。

放学后，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学校后门那条僻静的小巷。

那家旧书店还在，门面更加破败。他推门进去，铃铛声依旧清脆。

老板还是那个老头，似乎更老了些，趴在柜台后打盹。

肖战在书架间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指拂过落满灰尘的书脊。他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或许，只是想找个地方，短暂地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和学校。

在一个角落，他的目光被一本厚厚的、封面褪色的相册吸引。他抽出来，随手翻开。

里面不是照片，而是一些剪报和旧杂志的插页，内容五花八门，大多是些城市变迁和老街回忆。

他心不在焉地翻看着，直到某一页，他的手顿住了。

那一页贴着一张黑白的老照片，拍的是一条狭窄的、青石板铺就的老街，街角有一家招牌模糊的店铺。照片的注释写着：城西榆林巷，摄于199X年。

榆林巷？

肖战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他猛地想起，穿越回来后，那个叫孙掌柜的人，似乎提过一句，说在“城东榆林巷”有一处打点好的小院……

是巧合吗？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目光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老街早已面目全非，但那模糊的店铺招牌，依稀能辨认出一个“钟”字。

钟？

钟表店？还是……

一个荒谬的念头，像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

钟……梅？

他猛地想起那枚铁片上刻的图案！被箭贯穿的寒梅！还有那隐约的“钟”字谐音！

难道……榆林巷……和那个图案有关？！

王一博划下的血痕，是想指引他去那里？！

这个发现，像一道强光，瞬间劈开了他长久以来的麻木和黑暗！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翻，想找到更多关于榆林巷的信息。

然而，相册的后半部分，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关于榆林巷，只有那一张照片和一句简单的注释。

肖战不甘心，又去翻找其他书架，试图找到更多关于那个地方的线索。但他一无所获。那家旧书店里，关于城市变迁的资料本就稀少，榆林巷更像是一个被历史遗忘的角落。

离开书店时，天色已晚。肖战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从相册上偷偷撕下来的、印有榆林巷老照片的泛黄纸页，像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榆林巷……

他回到家，打开电脑，疯狂地搜索所有关于“榆林巷”的信息。

搜索结果寥寥无几。那是一条早已在城市改造中消失的老街，具体位置众说纷纭，相关资料凤毛麟角。现在的电子地图上，根本找不到它的踪迹。

唯一的线索，似乎又断了。

肖战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屏幕上稀疏的搜索结果，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缕缕青烟和更深的无力感。

就算找到了榆林巷，又能怎样？

王一博说过，知道了真相，也改变不了什么。

而且，他真的要违背对方的警告，再去触碰那些危险的禁忌吗？

他看着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页，照片上的老街静谧而破败，像一个沉默的谜语。

高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

肖战依旧麻木地复习着，成绩不见起色。母亲脸上的愁容越来越重，却不敢再多问。

高考前三天，学校放假，让学生回家自主复习。

那天晚上，肖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的月光很亮，透过窗帘缝隙，在地上投下一条苍白的光带。

他鬼使神差地起身，从抽屉最深处，摸出了那两块冰冷坚硬的铁牌。

“bjyx”。

“xz”。

他用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刻痕，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心脏。

然后，他拿出那张偷来的、印有榆林巷老照片的纸页，并排放在一起。

月光下，铁牌泛着冷硬的光泽，照片上的老街模糊而静谧。

“博君一肖”……榆林巷……

这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像两条平行线，在他眼前延伸，却找不到交汇的点。

他到底……该怎么做？

是继续装聋作哑，苟且偷生？还是……赌上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去揭开那个可能万劫不复的真相？

这一夜，肖战睁着眼，直到天亮。

高考当天，考场外人山人海。

肖战背着书包，站在人群中，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母亲在一旁不停地嘱咐着，声音里充满了紧张和期盼。

他木然地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人群。

然后，他看到了王一博。

他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独自一人。依旧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身姿挺拔，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冷硬而清晰。他微微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准考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似乎察觉到了视线，他抬起头，目光淡淡地扫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喧闹的人群中，再次短暂交汇。

依旧平静无波。

像看一个陌生人。

然后，他低下头，继续看准考证。

肖战的心脏，却在那平静的一瞥中，猛地抽搐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在某个被遗忘的瞬间，似乎也有过这样的对视。在王府的高墙下？在质子府的烛光里？还是在那个雨夜的街头？

记不清了。

那些记忆，太混乱，太疼痛，早已被刻意模糊。

入场铃声响了。

人群开始涌动。

肖战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随着人流，走向考场入口。

在踏入考场大门的前一刻，他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向那个树荫下的方向。

王一博已经不见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肖战转过头，迈步走进了考场。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

将所有的过去、所有的谜团、所有的挣扎与不甘，都隔绝在了门外。

门内，是决定未来命运的考场。

门外，是淹没一切的……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