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龚俊和张哲瀚起了个大早，今天是小初预约接种疫苗的日子。
小家伙显然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一无所知，坐在儿童餐椅里，晃悠着小短腿，津津有味地吃着妈妈喂到嘴边的南瓜粥，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哼着不成调的歌。
“宝宝多吃点，待会儿才有力气…”张哲瀚耐心地擦掉儿子嘴角的饭渍，语气温柔，心里却已经开始为接下来的“硬仗”做准备。
他太了解自家这个小祖宗了，平时磕碰一下都能哭得惊天动地，更何况是打针。
龚俊快速收拾好出门要带的东西——水杯、湿巾、备用衣物、小初最喜欢的安抚玩偶，还有最重要的疫苗接种本。
他看着餐桌边其乐融融的母子俩，嘴角不自觉上扬，但一想到防疫中心可能出现的场面，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东西都带齐了…我们出发吧？”龚俊拎起妈妈包，走到餐桌前。
小初听到“出发”两个字，眼睛一亮，张开沾着饭粒的小手就要爸爸抱：“爸爸抱！出去玩！”
张哲瀚和龚俊交换了一个无奈又好笑的眼神。出去玩？但愿待会儿你还能这么想。
车子平稳地驶向防疫中心。
一路上，小初都很兴奋，扒着车窗看外面飞驰而过的车辆，小嘴叭叭地问个不停，夫夫俩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情却随着目的地的临近而逐渐沉重。
果然，一走进防疫中心，消毒水的气味和隐隐传来的孩子哭声，立刻触动了小初敏感的神经。
他原本还好奇地东张西望，小脑袋转来转去，但当他们走进等候区，听到一个比他还小的宝宝因为被打针而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时，小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龚俊的衣领，小身子往爸爸怀里缩了缩，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开始迅速积聚水汽，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不怕不怕，宝宝，还没轮到我们呢…”张哲瀚连忙轻声安抚，从龚俊怀里接过儿子，轻轻拍着他的背。
然而，语言的安抚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
周围的环境、其他孩子的哭声，像是一种无形的预告，不断加剧着小初内心的恐惧。
他开始在张哲瀚怀里不安地扭动，小脑袋埋进妈妈颈窝，带着哭腔小声嘟囔：“回家…宝宝要回家…不打针…”
龚俊看着儿子吓得发白的小脸，心疼得不行，恨不得能代他受过，他伸出手，笨拙地想摸摸儿子的头，却被小初更紧地抱住妈妈，躲开了他的触碰。
“乖，小初最勇敢了，就像动画片里那个打败怪兽的超人一样，一下下就好了，一点都不疼…”龚俊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可惜，这番鼓励对小初来说毫无作用。
他根本听不进去，恐惧已经占据了他小小的内心，当广播里清晰地叫到“龚念初，请到3号接种室”时，小初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不要………！”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死死抱住张哲瀚的脖子，哭得浑身发抖，“妈妈！不打！宝宝怕！呜呜呜……”
张哲瀚几乎抱不住他，龚俊赶紧上前帮忙，两人合力才把像条活鱼一样扑腾的小初半抱半搂地“运”向接种室。
接种室里，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已经准备好了针剂，那闪着寒光的针头，成了压垮小初的最后一根稻草。
“哇——！！！爸爸！妈妈！救命——！！！”小初的哭声瞬间拔高了好几个度，几乎要掀翻屋顶。
他拼命挣扎，小脸憋得通红，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起来可怜极了。
“宝宝乖，很快的，一下下就好了，看着妈妈，不怕…”张哲瀚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他用力固定住儿子的上半身，心疼得眼圈发红。
龚俊则负责按住儿子乱蹬的双腿，他看着护士拿着酒精棉签靠近，听着儿子绝望的哭喊，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他甚至不敢去看那针头，只能别开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低声重复着：“不怕，爸爸在，爸爸在…”
当冰凉的酒精棉签触碰到小初嫩藕似的小胳膊时，他的哭声达到了顶点，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抗拒而剧烈颤抖。
护士经验丰富，动作迅速利落，找准位置，稳准快地一针扎下，推药，拔出，一气呵成。
整个过程其实只有短短几秒钟。
但对龚俊和张哲瀚来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针头拔出的瞬间，小初的哭声有那么一刻的停滞，似乎是疼懵了，随即，更大的委屈涌上心头，他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小身子一抽一抽的。
“好了好了，结束了，宝宝真棒！打完了！”张哲瀚立刻把儿子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地亲吻他的头发、脸颊，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心疼。
龚俊也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他凑过去，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儿子脸上的泪水和汗水，声音沙哑：“结束了，小初最勇敢了，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护士在一旁笑着安慰：“小朋友都这样，反应越大说明越健康，力气足，留观半小时没问题就可以走了…”
夫夫俩连声道谢，抱着哭得脱力、还在小声抽噎的小初，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接种室，来到相对安静的留观区。
张哲瀚抱着儿子坐在椅子上，轻轻摇晃着，哼着不成调的安眠曲。
小初哭累了，加上刚才一番挣扎耗费了大量体力，此刻趴在妈妈怀里，小声地、委屈地抽噎着，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在一起，小模样可怜又可爱。
龚俊去接了杯温水，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饼干，蹲在儿子面前，小心翼翼地哄着：“宝宝，喝点水好不好？吃个小饼干？是你最喜欢的草莓味…”
小初瞥了一眼饼干，没什么兴趣，又把脸埋回妈妈怀里，只是抽噎声渐渐小了下去。
张哲瀚看着龚俊额头上急出的细汗，和他眼底还未完全散去的心疼，伸出手轻轻握了握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低声道：“没事了，过去了…”
龚俊反手握住他，用力捏了捏，长长舒了一口气。
留观的半小时里，小初的情绪慢慢平复，最后在妈妈轻柔的哼唱和爸爸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抚中，含着眼泪睡着了。
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呼吸均匀，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役”从未发生，夫夫俩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浓浓的爱意。
龚俊轻轻从张哲瀚怀里接过熟睡的儿子，让他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趴在自己肩上。
张哲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看着龚俊小心翼翼护着儿子的模样，忍不住拿出手机，悄悄拍下了这一幕。
照片里，龚俊侧脸线条柔和，眼神专注地看着肩头熟睡的儿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父子二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而睡梦中的小初，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微微嘟着，仿佛在做什么美梦。
“走吧，我们回家…”张哲瀚收起手机，轻声道。
龚俊点点头，调整了一下抱姿，确保儿子睡得安稳，然后和张哲瀚并肩，小心翼翼地走出了防疫中心。
外面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车子的后座上，小初依旧在爸爸怀里酣睡，似乎梦到了什么好吃的，小嘴巴还无意识地咂巴了一下。
龚俊透过后视镜看着儿子可爱的睡颜，又看向旁边专注开车的张哲瀚，心中一片宁静满足。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龚俊系着围裙，在公寓不算宽敞的厨房里忙碌着。
抽油烟机低声轰鸣，锅里炖着给小初准备的营养粥，香气弥漫，他右手腕的护具还没拆，动作间不免有些笨拙迟缓，只能用左手主导，时不时需要停下，用下巴或手肘辅助。
小初抱着他的小腿，像个小挂件似的亦步亦趋，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问：“爸爸～妈妈呢？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已经是小家伙第N次发问了。
从张哲瀚下午收拾妥当，亲了亲他们父子俩出门开始，小初的“寻妈雷达”就没停过。
龚俊关小火，蹲下身，用左手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耐心解释：“妈妈去见一个很久没见的好朋友了，就像宝宝去见幼儿园的好朋友一样，要聊聊天，吃吃饭，晚一点就回来了…”
小初瘪瘪嘴，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委屈巴巴：“可是…可是我想妈妈了…妈妈不带宝宝…”
眼看金豆豆就要掉下来，龚俊赶紧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没受伤的右臂弯里，左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妈妈也想宝宝呀！但是这次是大人之间的聚会，不方便带小朋友…你看，爸爸不是在家陪你吗？我们俩也是‘好朋友’，一起玩，好不好？”
“那…那爸爸给宝宝讲恐龙故事！”小初搂住龚俊的脖子，开始提条件。
“好，讲恐龙故事…不过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洗完澡，爸爸给你讲最厉害的霸王龙的故事，好不好？”龚俊抱着他走到餐桌边，看着桌上简单的两菜一粥——清炒时蔬，蒸蛋羹，还有那锅炖得烂烂的鸡肉粥。
比起张哲瀚在时的丰盛，这顿“留守父子”的晚餐显得格外朴素。
“宝宝自己吃！”小初大概是想在妈妈不在的时候表现一下，主动要求自己拿勺子。
龚俊乐得让他尝试，把属于他的小碗和小勺摆好，耐心地看着他笨拙地舀起一勺粥，颤巍巍地往嘴里送，结果一半洒在了围兜上。
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等收拾完厨房，给小初洗好澡，龚俊感觉自己比在健身房撸铁还累，手腕也因为过度使用，传来隐隐的酸痛。
好不容易把香喷喷、穿着睡衣的小家伙塞进被窝，龚俊拿起床头的绘本，靠在床头，开始履行讲故事的承诺。
“……于是，霸王龙大吼一声，吓跑了所有想来抢地盘的坏恐龙……”龚俊压低声音，试图模仿恐龙的吼叫，却因为疲惫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小初却听得津津有味，眼睛瞪得溜圆，一点睡意都没有。
一个故事讲完，小家伙精神抖擞：“爸爸，再讲一个！讲小火车的故事！”
龚俊：“………”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平时这个点小初早该进入梦乡了，今天却异常兴奋（或者说，是在用这种方式抵抗妈妈不在身边的不安）。
龚俊讲得口干舌燥，感觉自己那点库存的童话故事都快被掏空了，小家伙依然目光炯炯。
他无奈地拿出手机：“宝宝…我们给妈妈发个语音，问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好不好？”
“好！”小初立刻来了精神。
龚俊按住录音键，小初凑近话筒，奶声奶气地喊：“妈妈！你快回来呀！宝宝想你了！爸爸的故事不好听！”
龚俊哭笑不得，也跟着说了一句：“瀚瀚，忙完了吗？儿子等你等的望眼欲穿了…”
消息发出去，如同石沉大海，估计张哲瀚正和朋友聊得开心，没看手机。
小初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小嘴一瘪，刚才强装的精神头瞬间垮掉，浓浓的失落和困意一起涌上来，他开始揉眼睛，哼哼唧唧：“妈妈…要妈妈…”
龚俊赶紧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摇晃着，哼起了那首张哲瀚常哼的、不知名的安眠曲。
也许是真累了，也许是在爸爸熟悉的气息和哼唱中找到了些许安慰，小初的哼哼声渐渐变小，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终于睡着了。
龚俊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抽出来，给他掖好被角，看着儿子睡梦中还微微蹙着的小眉头，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这小家伙，平时黏妈妈黏得紧，但真到了只有爸爸的时候，那种全然的依赖和信任，也让龚俊心里软成一片。
他轻轻退出卧室，关上门，回到骤然安静的客厅。
公寓里少了张哲瀚的身影和声音，仿佛一下子空荡了许多。
龚俊走到阳台，看着窗外上海的璀璨夜景，拿出手机，又给张哲瀚发了条信息：「儿子刚睡着，估计是撑到极限了，你那边怎么样？玩得开心吗？回来注意安全。」
依旧没有立刻回复。
龚俊笑了笑，能想象到张哲瀚此刻肯定和好友相谈甚欢，或许在分享这几年的经历，或许在吐槽生活中的琐碎，就像他偶尔也会和好友聚会一样。
他们都需要属于自己的、独立于家庭之外的片刻喘息和空间。
他回到客厅，没有开电视，只是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看到一半的商业案例书，却有点静不下心来看。
手腕的酸痛感更明显了，他揉了揉手腕，目光落在玄关处，仿佛在等待那声熟悉的开门声。
时间缓缓流逝。
当密码锁打开的声音响起时，靠在沙发上几乎要睡着的龚俊瞬间清醒。
门被推开，张哲瀚带着一身微凉的夜气和淡淡的酒气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尽的笑意，眼神明亮。
“回来了？”龚俊站起身，迎了上去，接过他脱下的外套，“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红酒…”张哲瀚声音带着放松后的慵懒，他凑近龚俊，像只小动物般嗅了嗅，“你们晚上吃的什么？小初呢？睡了？”
“吃了粥和蒸蛋，早就睡了，睡前念叨了你八百遍…”龚俊揽住他的腰，低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和熟悉的香水味，心里那点空落瞬间被填满，“玩得开心吗？”
“开心！”张哲瀚眼睛弯弯，“聊了好多，感觉把几年没说的话都补回来了…”他靠在龚俊怀里，仰头看着他，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腕的护具，“手怎么样？一个人带他累坏了吧？”
“还好，就是讲故事讲得嗓子冒烟…”龚俊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你去洗澡吧，一身酒气…”
“嫌我？”张哲瀚挑眉，故意往他怀里又蹭了蹭。
“不敢……”龚俊笑着收紧手臂，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欢迎回家，龚太太…”
张哲瀚满意地笑了，又抱了他一会儿，才转身走向浴室。
龚俊看着他的背影，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又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借着走廊的光线看了看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初。
小家伙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似乎终于安心了。
龚俊轻轻带上门，回到客厅，把张哲瀚随手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挂好，又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温水。
当张哲瀚擦着头发，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时，温水已经摆在茶几上，龚俊正坐在沙发上，用左手不太熟练地削着一个苹果。
“喏…吃吗？”龚俊把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递过去一半。
张哲瀚接过来，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他靠在龚俊身边，感受着家里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氛围。
“下次…你出去和朋友聚，我在家带小初…”张哲瀚含糊地说。
龚俊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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