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睿王府偏院的客房里,阳光透过窗纸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那个倒在王府门前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睫毛轻颤,眼神带着初醒的茫然,扫过屋内简朴却整洁的陈设。待看清床边守着的禄羽,他才虚弱地动了动干裂的唇。“水……”声音沙哑得像是久未开嗓的琴弦。禄羽连忙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用小勺喂他喝下。几口水入喉,青年的精神稍振,抬眼看向禄羽,目光里带着几分警惕与局促:“多谢……敢问这里是?”“睿王府。”禄羽语气平稳,“我家王爷救了你,伤势未愈前,且在此安心休养。”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破烂的衣袖:“在下苏源,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只是……只是我被仇家追杀,一路奔逃至此,怕是会给王府惹来祸端。”这时,肖战推门而入,身上穿着素色常服,腰间系着玉带,神色平静无波。他目光落在苏源脸上,那双眼眸深邃如潭,看不出情绪:“安心住着,有王府在,暂无人敢在此放肆。”苏源挣扎着想起身道谢,却因牵动腿上的伤口疼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汗。肖战摆了摆手:“不必多礼,养好伤再说。”说罢,他转向禄羽,语气微沉,“看好他,没我的吩咐,不许他出这院子半步。”禄羽躬身应道:“是,王爷。”肖战转身离开,并未追问苏源的仇家是谁,也未探究他的来历。此人身上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总让他心头微动,却又说不出究竟哪里熟悉,与其贸然盘问打草惊蛇,不如先将人留在府中,静观其变。今日是寒食节,按例要赴京郊皇陵祭祀。肖战回到正院换了祭服,玄色朝服上绣着繁复的蟒纹,衬得他面色愈发沉静。临行前,他回望了一眼偏院的方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转身带人赶往皇陵。皇陵坐落于京郊的青山坡上,松柏苍翠,石人石兽肃立两侧,透着庄严肃穆。皇帝与太子肖承宇已在陵前等候,皇帝今日精神尚可,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常年理政的疲惫;太子肖承宇身着储君礼服,面容俊朗,见肖战到来,微微颔首示意,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祭祀仪式依循古礼进行,焚香、献酒、跪拜……礼官的唱喏声在陵前回荡,带着穿越时空的厚重。轮到君臣共饮祭酒时,内侍捧着酒爵上前,分别递到皇帝、太子与肖战手中。“愿我大元山河永固,四海升平。”皇帝举爵,声音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愿山河永固。”肖战与太子齐声应和,举杯饮下。祭酒入喉微凉,竟是全然的无味,仿佛只是一杯寻常清水。肖战舌尖微动,未觉任何异样,只当是陈年佳酿的特殊口感,便也未曾在意。然而片刻后,皇帝忽然闷哼一声,手中的酒爵“哐当”落地,酒水泼洒在祭台上。他脸色瞬间变得青紫,双手捂住胸口,身体剧烈摇晃。“父皇!”太子肖承宇惊呼着上前搀扶,话音未落,一支淬着幽蓝光芒的毒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皇帝的胸膛!“陛下!”“护驾!有刺客!”惊叫声与拔刀声瞬间响彻陵前,侍卫们蜂拥上前护住皇帝与太子,现场一片混乱。肖战只觉一股奇异的寒意从腹内升起,并非酷寒,而是一种带着钝痛的割裂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魂魄深处被一点点剥离。四肢百骸并无剧痛,却有难以言喻的沉滞,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缠绕,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强撑着剧痛抬头,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瞥见远处山坡的密林里闪过一道黑影,快得如同鬼魅。“追……查刺客……”他对身旁的禁军统领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视线已然开始模糊,那魂魄被撕扯的痛苦愈发清晰,最终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再次醒来时,肖战已躺在睿王府的床榻上,帐顶绣着的流云纹在他眼中微微晃动。禄羽正焦急地守在床边,见他睁眼,喜极而泣:“王爷,您醒了!可吓死属下了!”肖战挣扎着想坐起身,那魂魄被割裂的痛感再次袭来,让他倒抽一口冷气,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陛下……太子……”禄羽声音哽咽:“陛下他……已经驾崩了。”肖战浑身一震,如遭雷击,那割裂感竟因心绪激荡而愈发尖锐,仿佛下一刻魂魄便要彻底离散。“太子殿下目睹陛下遇刺,受了极大刺激,当场昏迷过去,太医正在东宫诊治。”禄羽续道,“宫里乱成一团,暂时封锁了消息,只说陛下突发恶疾。”肖战闭上眼,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窒息般的疼痛与魂魄被撕裂的痛苦交织,几乎要将他碾碎。寒食节祭陵,皇帝遇刺身亡,太子昏迷,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叛乱!而他所中的毒,竟如此阴邪,连痛觉都带着诡异的折磨。“禄羽。”他强撑着开口,额角渗出冷汗,“立刻传信给药王谷,让洛伊迅速赶来京城,越快越好!”“是,属下这就去!”禄羽刚要转身,又猛地顿住,脸色变得难看,“王爷,还有一事……偏院那个叫苏源的青年,不见了。”“不见了?”肖战眼中闪过一丝锐利,那魂魄的割裂感让他的视线微微发颤,“何时发现的?”“方才府医去给他换药,见房门虚掩,进去一看早已人去床空,窗户开着,像是自行离开的。”禄羽道,“属下已经派人去追,只是京中街巷繁杂,怕是难有踪迹。”肖战沉默片刻,心中那丝疑虑愈发浓重。苏源失踪的时机太过巧合,恰在皇陵出事之后,若说他与此事无关,未免太过牵强。而这阴邪的毒,总让他联想到那个藏着太多秘密的人。“不必追了。”他缓缓道,“他既敢在王府动手脚,自然早有脱身之计。当务之急是传信药王谷,我中的毒……拖不起。”每多说一个字,都似有一把钝刀在魂魄上轻割,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力量正一点点蚕食着生机。禄羽应声而去,房间内复归寂静。肖战望着帐顶,那魂魄被割裂的痛苦如影随形,不急不缓,却带着致命的笃定。苏源的失踪,皇帝的驾崩,自己中的毒……这一切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困在中央,而网的那一端,似乎牵着那个名字——陌源。与此同时,药王谷的夜已深。洛伊与沈言正在灯下核对从后山暗格找到的药草图谱,忽闻弟子来报,有睿王府的急信送到。展开信纸,两人皆是脸色骤变。“肖战中了毒?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沈言捏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皇帝遇刺,太子昏迷……这是要翻天了!”洛伊面色凝重,指尖划过信中“急请谷主赴京”几字:“事不宜迟,沈言,你留下镇守谷中,严防外人趁乱潜入,我即刻带药箱启程。”“我与你同去。”沈言当即起身,“多个人多份力,况且……肖战中的毒若真与陌长老有关,我或许能帮些什么。”洛伊略一沉吟,点头道:“也好,备马,我们连夜出发。”两人简单收拾了行囊与应急药材,带着两名精干弟子,踏着月色匆匆离谷。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直到第二日午时,才终于抵达睿王府门前。禄羽早已候在门口,见他们到来,连忙引着往里走:“洛谷主,沈先生,王爷醒过一次,情况不太好,您快请。”洛伊与沈言快步走入内院,来到肖战床前。见他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双目紧闭,眉头却因痛苦而紧蹙,洛伊当即取出银针,迅速刺入他几处主脉穴位,试图暂缓毒性蔓延,随后取出药箱,仔细诊脉,又取了一点呕吐物放在鼻尖轻嗅——竟全然无味,仿佛只是清水。片刻后,洛伊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骇,抬眼看向肖战时,声音都在发颤:“肖战,你中的毒……是断魂散。”“断魂散?”肖战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缩。这名字他曾听沈言提过,是陌源年轻时最引以为傲的创见,据说此毒无色无味,却能让人清晰体会到魂魄被一点点切断的痛苦,三日之后,毒性便会蔓延至心脉,断绝所有生机,堪称无解。沈言也惊得后退半步,失声叫道:“陌长老的断魂散?这不可能!他说过这毒太过阴狠,早已销毁配方,绝不再用的!”洛伊沉声道:“错不了。这毒最阴邪之处便是‘断魂’二字,不伤及皮肉,专蚀神魂,让人在清醒中感受魂魄剥离之痛,三日准时攻心。除了陌源,世上再无人能配出这味毒……”肖战躺在床榻上,只觉那魂魄被割裂的痛苦骤然加剧,一股寒意从心底直冲天灵盖。苏源的失踪,断魂散的出现,陌源的下落不明……这三者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他最不愿相信的真相。窗外的阳光刺眼,却照不透房间里的绝望。京城的惊天变故,与药王谷的隐秘过往,在此刻因这一味断魂散交织在一起,而那个失踪的陌源,俨然成了这场血色迷局的核心。只是这真相背后,是怎样的残酷与无奈,无人知晓。
发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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