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修罗场

书名:沉沉
作者:阿拉滋滋

  张哲瀚腰扭伤,并且在龚俊强势破门而入并接手照顾后,情况似乎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

  张哲瀚依旧不怎么搭理龚俊,大部分时间不是闭眼假寐,就是扭头看着窗外,明确散发着“我不想和你说话”的气场。但另一方面,他对龚俊的照顾却并未激烈抗拒。喂到嘴边的水会喝,递到手上的药会吃,按摩时虽然身体僵硬,却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明确拒绝。

  龚俊深知这是漫长“赎罪”的开始,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得寸进尺。他收敛了所有在外界的锋芒和掌控欲,变得沉默而细致。除了必要的沟通,他几乎不发出多余的声音,只是默默地守着,观察着张哲瀚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需求,在他需要的时候立刻上前。

  他甚至在征得张父母同意后,让助理送来了一个符合人体工学的腰部支撑垫和更柔软的枕头,只为了让张哲瀚躺得更舒服些。这种无声的体贴,像涓涓细流,虽然无法立刻冲刷掉厚重的隔阂,却也在悄然浸润着冰冻的心田。

  然而,这脆弱的平静,在第三天下午被彻底打破了。

  那天下午,天气晴好,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房间。龚俊刚给张哲瀚做完一轮药油按摩,扶着他小心翼翼地侧躺好,正准备去换条干净的毛巾给他擦汗,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在客厅收拾的张妈妈应了一声,走去开门。

  龚俊并没太在意,以为是邻居或者父母的朋友。他专注地拧着热毛巾,直到听见门口传来一个陌生的、带着关切和礼貌的年轻男声:

  “阿姨您好,冒昧打扰了。我姓周,周明轩,是……哲瀚的朋友。听朋友说他身体不适,在家休养,特意过来看看他。”

  “哐当——”

  龚俊手里的金属脸盆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水泼了一地。但他浑然未觉,整个人像被瞬间冻住的冰雕,僵立在原地,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夜空。

  周明轩?!

  那个送红玫瑰的游戏网友?!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滔天的醋意和怒火如同岩浆,瞬间在他胸腔里奔腾咆哮,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

  躺在床上的张哲瀚,在听到“周明轩”三个字时,也是浑身一僵,眼睛倏地瞪圆了。

  他怎么来了?!

  一瞬间,惊讶、尴尬、心虚、还有一股莫名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冤屈感,齐齐涌上心头。他下意识地看向龚俊,正好对上那双深邃眼眸中翻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黑色风暴,吓得他心脏猛地一缩,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如果他的腰允许的话)。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他本来就在龚俊那里“前科”累累,还没洗清“嫌疑”,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居然还找上门来了?!这简直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张妈妈显然也有些措手不及,站在门口,看着门外捧着鲜花、提着精美礼盒、笑容得体的周明轩,又回头看看房间里脸色铁青的龚俊和一脸惊慌失措的儿子,进退两难。

  “呃……周先生是吧?谢谢你啊,还特意跑一趟……”张妈妈试图婉拒,“不过瀚瀚他现在需要静养,不太方便见客……”

  周明轩似乎并未察觉(或者刻意忽略)了屋内诡异的气氛,依旧保持着温和有礼的笑容:“阿姨,我不会打扰太久的,就是看看哲瀚,把东西送到就走。毕竟……我们也是朋友,他生病了,于情于理都该来探望一下…”他的话语滴水不漏,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坚持。

  房间内,龚俊的牙关已经咬得死紧。他极力克制着冲出去把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扔出去的冲动,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死死钉在张哲瀚脸上,仿佛在质问:“这就是你说的‘普通朋友’?都找到家里来了!”

  张哲瀚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他此刻真是百口莫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周明轩消息这么灵通,还如此“执着”?!

  “妈……”张哲瀚声音发颤,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我……我不见!谁都不见!你让他走!快让他走!”

  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把这个“瘟神”送走,否则龚俊这座活火山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张妈妈得到儿子的“指令”,心里也有了底,正要强硬一点回绝,却听见龚俊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门口:

  “妈,既然是‘朋友’特意来看望,那就请周先生进来坐坐吧!”

  这话一出,张哲瀚和张妈妈都愣住了。

  张哲瀚难以置信地看着龚俊,这男人疯了?!他难道嫌场面还不够乱吗?!

  龚俊却看也没看张哲瀚,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底的狂风暴雨,脸上甚至扯出了一个极其僵硬、堪称恐怖的“笑容”。他整理了一下刚才因为忙碌而微皱的衣襟,迈步朝门口走去。

  他不能躲,更不能让张哲瀚躲。他要亲自会会这个“周先生”,他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把主意打到他龚俊的人头上!

  张妈妈看着龚俊那副明明想杀人却还要强装礼貌的样子,心里直打鼓,但也不好再阻拦,只得侧身让开:“那……周先生请进吧!”

  周明轩微笑着道谢,捧着那束依旧扎眼的红玫瑰,提着补品,从容地走进了客厅。

  当他看到从房间里走出来,面色阴沉、眼神如刀的龚俊时,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主动伸出手:“这位就是龚先生吧?久仰。我是周明轩。”

  龚俊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秒,那审视的锐利几乎要将他穿透。他没有去握那只手,只是微微颔首,语气淡漠如冰:“周先生,幸会…我家瀚瀚在里面休息,不方便起身,有心了。”

  他刻意加重了“我家瀚瀚”四个字,带着赤裸裸的宣告主权意味。

  周明轩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片刻后自然地收回,脸上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理解理解。哲瀚身体要紧。”他将鲜花和补品放在茶几上,“一点心意,希望哲瀚早日康复。”

  龚俊瞥了一眼那束红玫瑰,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将其瞬间冻结。他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自己则率先在单人沙发上坐下,姿态看似随意,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周明轩在另一侧沙发坐下,两个男人,一个面沉如水,一个笑里藏刀,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剑拔弩张的张力。

  张妈妈站在一旁,只觉得呼吸都困难,连忙借口去倒茶,躲进了厨房。

  而此刻,躲在卧室里的张哲瀚,简直是度秒如年。

  他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虽然听不清具体谈话内容,但那压抑的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人心惊胆战。他想象着外面两个男人对峙的画面,尤其是龚俊那副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样子,吓得心脏砰砰直跳,连腰疼都暂时忘记了。

  他懊恼地捶了一下床垫(动作很轻,怕扯到腰)。这个周明轩!他到底想干什么?!他们明明不熟啊!就是一起打了几次游戏,线下见过一次面,聊了聊游戏攻略和店里新到的货品而已!他怎么就……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现在好了,龚俊肯定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同意加这个游戏好友,为什么要答应他线下面基?真是脑子进水了!

  外面,龚俊和周明轩的“寒暄”在极度尴尬的气氛中进行着。

  “周先生消息很灵通。”龚俊率先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周明轩笑了笑:“碰巧听一个也认识哲瀚的朋友提起的,说他不小心扭伤了,在家休养。我想着作为朋友,理应来探望。”

  “朋友?”龚俊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我家瀚瀚性子单纯,对谁都很友善,可能让周先生误会了什么。”

  这话几乎是明着说周明轩自作多情了。

  周明轩面色不变:“龚先生说笑了。我和哲瀚志趣相投,很谈得来。他游戏打得好,对时尚也很有见解,是个很有趣的人。”

  “当然,”龚俊微微后靠,目光如同巡视领地的雄狮,带着绝对的自信和占有欲,“我家瀚瀚,自然是这世上最好的。所以,我会照顾好他,不劳外人费心。”

  他再次强调了“我家瀚瀚”和“外人”,界限划得清清楚楚。

  周明轩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维持不住了,他端起张妈妈刚才放在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掩饰着那一瞬间的僵硬。

  就在这时,客房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压抑的痛呼——是张哲瀚因为太过紧张,不小心扯到了腰伤。

  龚俊脸色骤变,再也顾不得和周明轩虚与委蛇,猛地站起身,丢下一句“周先生自便”,便大步冲向客房。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看到张哲瀚疼得龇牙咧嘴、眼眶泛红的模样,心疼瞬间盖过了所有怒火。他快步走到床边,俯身急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扯到了?”

  他的声音是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温柔,与刚才面对周明轩时的冰冷判若两人。

  张哲瀚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焦急的脸,再想到外面那个“祸害”,委屈、疼痛、尴尬、害怕……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小声抱怨:“都怪你……呜……疼死了……”

  这带着依赖和撒娇意味的抱怨,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龚俊的心。他立刻放软了声音,连声道:“怪我,都怪我。别乱动,我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张哲瀚的腰,完全无视了还坐在客厅里的周明轩。

  周明轩坐在沙发上,听着房间里传来的、龚俊毫不避讳的温柔低语和张哲瀚带着哭腔的软糯回应,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看着那束自己精心挑选、此刻却显得无比多余和可笑的红玫瑰,眼神暗了暗。

  他站起身,对着厨房方向提高声音说了一句:“阿姨,既然哲瀚需要休息,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了。”

  说完,他也不等回应,便径直走向门口,拉开门离开了。背影带着几分仓促和狼狈。

  张妈妈从厨房探出头,看着周明轩离开,又看看紧闭的客房房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修罗场,总算暂时结束了。

  卧室内,龚俊确认张哲瀚只是轻微牵扯,并无大碍后,才稍稍放下心。他替张哲瀚掖好被角,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张哲瀚被他看得心虚,眼神躲闪,小声嘟囔:“你看我干嘛……我跟他真的不熟……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龚俊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轻轻捏了捏他没什么血色的脸颊,语气听不出喜怒:“我知道。”

  张哲瀚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龚俊叹了口气,眼底是无奈和一丝后怕:“我们瀚瀚眼光没那么差…”

  他刚才虽然醋意滔天,但理智尚存。周明轩那点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而张哲瀚刚才那副吓得恨不得原地消失、以及下意识向他抱怨依赖的模样,更是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和心之所向。

  只是,知道归知道,该算的账,还是要算。

  龚俊俯下身,靠近张哲瀚的耳边,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但是,从今天起,拉黑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游戏,换区,或者卸载。”

  “以后,不许再和任何目的不纯的‘网友’线下见面。”

  “张哲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的耐心和信任,经不起第二次这样的考验。明白吗?”

  他的气息灼热,喷在张哲瀚敏感的耳廓上,带来一阵战栗。那话语里的强势和占有欲,让张哲瀚心尖发颤,却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

  他瘪了瘪嘴,自知理亏,又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委屈,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龚俊看着他那副怂怂的、又有点可怜巴巴的样子,心头一软,那点残存的怒火也消散了大半。他低头,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乖…”

  一场因外人闯入而引发的危机,看似暂时平息。但龚俊知道,有些界限,必须划得更清。而张哲瀚也终于明白,有些无心之举,在有心人眼里和自家醋坛子那里,可能会掀起滔天巨浪。

  至于那束被遗留在客厅茶几上的红玫瑰,最终被张妈妈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连一丝香气都没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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