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尾声,在电视里春晚迈向高潮的歌舞升平中,悄然降临。窗外的烟花愈发密集绚烂,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噼啪作响的爆竹声透过隔音良好的窗户隐隐传来。
龚家客厅里,电视屏幕上的倒计时环节已经开始预热,主持人们用激昂的语调烘托着气氛。然而,沙发上的观众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诺诺原本兴奋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抵抗不住生物钟的威力,歪在柔软的沙发靠垫上,怀里还抱着那个印着卡通恐龙的小抱枕,沉沉地睡了过去。他甚至还穿着那身为了过年新买的红色唐装,衬得小脸愈发白净可爱。
龚爸爸靠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手里原本拿着的报纸早已滑落在地,他微微仰着头,发出轻微的鼾声,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和疲惫的放松。
只有张哲瀚还强打着精神,目光落在电视屏幕上,耳朵却时刻捕捉着门口的动静。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特意留给龚俊的碗筷,以及一小碟醋。他起身去厨房,将一直温在锅里的饺子又检查了一遍,确保它们不会糊底,也不会凉透。
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零点。
电视里,欢呼声、鼓掌声、倒计时的呐喊声震耳欲聋。
“十!九!八!七!……”
张哲瀚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玄关,透过猫眼向外望了望。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感应灯散发着冰冷的光。
“……六!五!四!……”
他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回去,忽然,密码锁的声音,穿透了电视里喧闹的倒计时和窗外隐约的烟花声,清晰地钻入了他的耳膜。
张哲瀚的心猛地一跳,瞬间转身,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住门锁。
“……三!二!一!新年快乐!!”
电视里,新年钟声敲响,欢呼声达到顶峰,喜庆的音乐喷薄而出。窗外,烟花的轰鸣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仿佛整个城市都在为之沸腾。
就在这片震耳欲聋的喧嚣声中,家门被从外面轻轻地、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力道推开了。
龚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那件张哲瀚给他买的毛衣,只是外面套上了厚重的羽绒服,围巾随意地搭在脖子上,带着一身从室外带来的、清冽的寒气。他的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疲惫,眼底是浓重的青黑,嘴唇也有些干裂。但当他推开门,看到站在玄关、正望着他的张哲瀚时,那双深邃眼眸里的倦意仿佛被瞬间驱散了些许,漾开了一丝温和的、带着歉意的涟漪。
“我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比平时更低沉,却像一颗投入张哲瀚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荡起万千波澜。
电视里还在喧嚣,窗外烟花正盛,但张哲瀚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门口这个带着一身寒气归家的爱人。他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连忙快步上前,也顾不上他身上的凉意,伸手帮他脱下厚重的羽绒服,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怎么这么晚?手术……很麻烦吗?”
“还好,总算赶在零点前结束了。”龚俊任由他帮自己脱掉外套,目光越过张哲瀚的肩膀,看向客厅。当他看到沙发上睡着的老父亲和宝贝儿子,以及餐桌上那明显是为他留着的、摆放整齐的碗筷时,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包裹住了,酸涩而温暖。“都睡了?”
“嗯,诺诺撑不住,爸也喝了点酒,刚睡着。”张哲瀚把羽绒服挂好,又伸手去帮他解围巾,指尖触碰到他冰凉的脖颈,忍不住心疼地埋怨,“也不知道把围巾系好,冻着了怎么办?”
龚俊抓住他忙碌的手,握在掌心,那冰凉的手指让他微微蹙眉:“手怎么这么凉?不是让你别等了吗?”
“谁等你了?”张哲瀚嘴硬,想抽回手,却被龚俊握得更紧。他抬起头,对上龚俊那双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的眼睛,后面逞强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好低声嘟囔,“……饺子还热着,我去给你下。”
就在这时,或许是玄关的动静,或许是潜意识里对爸爸的期盼,沙发上的诺诺迷迷糊糊地动了一下,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奶声奶气地咕哝:“妈妈……是爸爸回来了吗?”
小家伙一边说着,一边迷迷糊糊地转过头,当他的视线聚焦在玄关处那个高大的身影时,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爸爸!!!”诺诺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像颗小炮弹一样从沙发上弹射起来,甚至顾不上穿拖鞋,光着小脚丫“哒哒哒”地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龚俊的腰,小脸紧紧贴在他微凉的大手,用力地蹭着,“爸爸你终于回来了!诺诺等你等得都睡着了!”
这一声呼喊,也惊醒了浅眠的龚爸爸。老爷子睁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儿子,脸上立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挣扎着要坐起来:“俊俊回来了?好好好,回来就好!”
龚俊看着扑在自己腿上的儿子,又看看沙发上努力起身的父亲,再看向身边眼眶微红、却带着温柔笑意的爱人,只觉得胸腔里被一种巨大而澎湃的情感填满了。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归宿,化为了无尽的暖流。
他弯下腰,一把将诺诺抱了起来。小家伙沉甸甸的,带着刚睡醒的温热和软糯,手臂立刻熟练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爸爸,你错过晚会啦!还有倒计时!”诺诺搂着爸爸的脖子,迫不及待地开始汇报,“不过我和妈妈,还有爷爷奶奶给你留了饺子!是妈妈包的三鲜馅儿的,可好吃了!我还写了福字给你看!”
“爸爸看到了,诺诺真棒。”龚俊抱着儿子,走到客厅,对已经坐起来的龚爸爸说,“爸,吵醒您了。”
“没有没有,本来也没睡踏实。”龚爸爸摆摆手,看着儿子满脸的疲惫,心疼道,“累坏了吧?赶紧坐下歇歇,让瀚瀚给你弄点吃的。”
张哲瀚已经转身进了厨房,锅里烧上水,准备煮饺子。他的动作轻快,嘴角是抑制不住的上扬。虽然晚了点,但总算是在新年伊始,一家人团聚了。
龚俊抱着诺诺在沙发上坐下,小家伙像只无尾熊一样赖在他怀里,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晚的见闻,展示他写的“福”字,还有爷爷奶奶给他的大红包。龚俊耐心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大手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
尽管身体叫嚣着疲惫,但精神却在这种家庭团聚的温暖中得到了极大的抚慰。他看着父亲慈祥的笑容,听着儿子稚嫩的话语,闻着厨房里飘来的、属于家的食物香气,只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时刻。
很快,张哲瀚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出来,放在餐桌中央。“快,趁热吃!爸,您也再吃点?”
“我饱了,你们吃,我看着你们吃就高兴。”龚爸爸乐呵呵地说。
龚俊把诺诺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坐到餐桌前。洁白的瓷盘里,圆滚滚的饺子冒着诱人的热气,旁边是一小碟澄亮的醋。他拿起筷子,夹起一个饺子,蘸了点醋,送入口中。
饺子皮薄馅大,三鲜馅的鲜美混合着醋的微酸,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是熟悉的味道,是“家”的味道。他咀嚼着,不仅仅是在品尝食物,更是在品味这份迟来的、却无比珍贵的团圆。
“好吃吗?”张哲瀚坐在他旁边,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嗯,很好吃。”龚俊点头,看向张哲瀚,眼神温柔而专注,“辛苦了,老婆。”
这一声“老婆”,在除夕夜的尾声,在家人环绕中,显得格外动听。张哲瀚的脸微微泛红,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所有的等待和牵挂,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补偿。
诺诺看着爸爸吃饺子,自己也馋了,嚷嚷着:“爸爸,我也要再吃一个!”
“好,给你一个小的。”龚俊夹起一个稍微小点的饺子,吹了吹,递到儿子嘴边。
诺诺“啊呜”一口叼住,吃得津津有味。
看着父子俩互动,张哲瀚和龚爸爸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吃完饺子,龚俊主动起身收拾碗筷,被张哲瀚按住了:“你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这里我来。”
龚俊确实觉得浑身僵硬,便没有坚持。他摸了摸诺诺的头:“诺诺,很晚了,该去睡觉了。”
诺诺虽然还想黏着爸爸,但也知道很晚了,乖巧地点点头:“那爸爸明天陪诺诺玩!”
“好,明天爸爸休息,陪诺诺玩。”龚俊承诺。
抱着诺诺回了儿童房,帮他洗漱,换上睡衣,塞进被窝。龚俊坐在床边,给儿子掖好被角,柔声讲了个简短的睡前故事。诺诺握着爸爸的手指,听着爸爸低沉温柔的声音,安全感十足,很快就再次进入了梦乡。
看着儿子恬静的睡颜,龚俊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晚安吻,这才轻轻关上台灯,退出了房间。
主卧的浴室里,热水哗哗地流淌着,蒸腾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龚俊站在花洒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疲惫的身体。手术台上高度集中的精神,长时间站立带来的肌肉酸痛,以及那份对家庭的愧疚与思念,仿佛都随着水流被一点点带走。
当他穿着舒适的睡衣,带着一身水汽走出浴室时,张哲瀚已经收拾好了厨房,正靠在床头看手机。
“都收拾好了?”龚俊擦着头发走过去。
“嗯,爸妈也睡下了。”张哲瀚放下手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躺下,看你累的。”
龚俊躺上床,张哲瀚很自然地靠了过来,枕在他的臂弯里,伸手轻轻按摩着他的太阳穴。“今天那个手术……很棘手吗?”
“嗯,动脉瘤位置不好,破裂口有点大,做了将近七个小时。”龚俊闭上眼,享受着爱人轻柔的按摩,声音带着事后的松弛,“不过还好,最后结果是好的。”
“那就好。”张哲瀚没有再多问细节,他知道龚俊需要的是放松和休息,而不是重温工作的紧张。他只是用指尖轻柔地梳理着他半干的头发,按摩着他紧绷的头皮。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窗外,零星的烟花还在不知疲倦地绽放着,映得窗帘明明灭灭。新年的喧嚣渐渐平息,城市开始陷入沉睡的宁静。
“瀚瀚。”龚俊忽然低声唤道。
“嗯?”
“谢谢。”他侧过身,将张哲瀚更紧地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情,“谢谢你理解我,谢谢你把这个家照顾得这么好,谢谢你和诺诺……等我。”
张哲瀚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手臂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一家人啊!”
他顿了顿,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龚俊近在咫尺的脸,手指轻轻描摹着他清晰的眉眼轮廓,声音温柔而坚定:“你的工作很有意义,你在拯救别人的家庭,让他们也能拥有团圆。我和诺诺,还有爸妈,都以你为荣。偶尔的‘缺席’没关系,只要你知道,无论多晚,这个家永远是你的港湾,我们永远在这里等你。”
这番话,像是最有效的慰藉,彻底抚平了龚俊心中那最后一丝因未能全程陪伴家人而产生的遗憾和愧疚。他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张哲瀚。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激情或缠绵,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感激、深沉的爱意和灵魂相依的默契。它温柔而绵长,在新年寂静的深夜里,无声地诉说着彼此心中最真挚的情感。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
“新年快乐,老公。”张哲瀚轻声说。
“新年快乐,老婆。”龚俊回应,唇角扬起温柔而满足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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