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满被她看得浑身发毛,手忙脚乱地在那堆落地的纸张里摸索。
苏璃坐回那张足以俯瞰半个海城CBD的高背椅上,指尖在红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叩击。
“不用捡了。”她声音冷淡。
小周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陶瓷茶杯没端稳,“叮”的一声脆响,茶杯在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摔了个粉碎,滚烫的普洱茶水溅了一地,几片深褐色的茶叶死鱼般贴在她的皮鞋尖上。
“对不起……对不起苏总!我这就处理!”小周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急匆匆地从兜里扯出几张纸巾就去擦地。
苏璃皱了皱眉,目光扫过那堆碎瓷片,正准备叫保洁进来,视线却被一个极其微小的细节勾住了。
在一块较大的茶杯底座碎片边缘,贴着一张指甲盖大小、几近透明的微型胶片。
如果不仔细看,只会觉得那是某种防伪标签的残留,但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微缩黑点,透着股只有搞情报的人才懂的肃杀气。
那是……
苏璃没说话,起身绕过办公桌,在小周惊愕的目光中,屈尊降贵地蹲下身。
她没有理会那些茶渍,而是用涂着正红蔻丹的指尖,精准地捻起了那枚微型胶片。
小周屏住了呼吸,整个人僵在原地,像只被按住命门的鹌鹑。
“这茶杯,是你从楼下行政处领的?”苏璃摩挲着那枚胶片,触感微凉,带着一种极度工业化的平整感。
“是……是……”小周声音细若蚊蝇,“但我爸说,这杯子是专门留给您的。”
苏璃心底掠过一丝波澜。老周。
她挥了挥手,示意受惊的小周先出去。
等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严,苏璃快步走向靠墙的红酒柜,在那排价值不菲的酒瓶后,按下了微缩显影机的开关。
蓝色的冷光在黑暗中幽幽亮起。
胶片上的内容被投射在雪白的墙面上,苏璃的瞳孔在看清内容的瞬间剧烈收缩。
那是二十年前的海城报纸头版,以及一份盖着红色“绝密”戳记的警方原始卷宗——《霍氏航运灭门案现场勘验记录》。
卷宗的侧边有一行凌乱的红字批注,墨迹沉郁如血:【调查受阻。
核心证据遭人为抹除,资金流向初步锁定为“晟泰资本”内部高层。】
晟泰资本,正是恒晟集团的前身。
苏璃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猛地转身,从保险柜里取出那本泛黄的《万骨枯》。
当账本触碰到投影出的影像时,书页仿佛感应到了某种沉冤昭雪的戾气,疯狂地哗啦啦翻动起来。
一股浓郁的霉味和血腥味在书房内炸开。
书页停在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末页,原本空白的地方,竟然开始渗出一层黑亮的墨迹,勾勒出一张复杂的离岸账户网络图。
所有涉及恒晟集团的黑金路径,像是百川入海,最终都指向了一个从未在公开财报中出现的代号:【X-7】。
而那个【X-7】离岸基金的注册日期,竟然精准地卡在霍家灭门惨案后的第24小时。
那是拿着死人的骨灰作为启动资金。
“呵。”
苏璃冷笑一声,眼底燃起了一簇狠戾的火。
凌晨四点,海城的雨势终于转小,窗外是一片压抑的铅灰色。
霍景深的迈巴赫准时等在大厦楼下。
他依旧是那副沉默冷峻的模样,替她拉开车门时,动作优雅且标准,像是一尊没有任何情绪的完美雕塑。
车厢内极度安静,只有雨刷器规律地刮过挡风玻璃的声响。
“你父母,是怎么死的?”苏璃坐在后排,突然开口,语调平静得像是在询问明天的股市走势。
车身猛地一晃。
霍景深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甚至隐约能听到真皮方向盘被挤压的咯吱声。
他盯着前方的路面,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金属:“火灾。官方说是电路老化。但消防报告的最后一页,有一道不起眼的划痕,写着助燃剂是从内部泼洒的。”
“也就是说,他们在烧死那家人之前,还贴心地帮他们涂好了易燃油。”苏璃勾起嘴角,却没有任何笑意。
她从包里抽出一叠刚才打印好的卷宗复印件,身体前倾,将纸张轻轻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我妈当年救你,不只是因为善良。”
苏璃盯着后视镜里霍景深那双瞬间燃起血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她早就知道霍家掌握着恒晟早期的行贿名单。那份名单,一直藏在你父亲随身佩戴的那块怀表里。而那块表,现在就在我的私人保险柜里。”
“吱——!!!”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划破雨夜。
迈巴赫在空旷的高架桥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色拖痕,堪堪停在护栏边缘。
雨刷器还在疯狂摆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模糊的弧线。
霍景深猛地转过头,他的眼中翻涌着苏璃从未见过的、压抑了整整十年的血与火。
那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在嗅到仇人气息时的狂暴。
“你愿意信我到什么地步?”他的声音在颤抖,那是极度忍耐下的爆发边缘。
苏璃没有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俯身将那本沉重的、散发着古怪气息的《万骨枯》轻轻放在了他的膝盖上。
那是她最深、最致命的底牌。
仿佛是为了回应某种宿命般的契约,账本在霍景深触碰的瞬间自动翻开。
这一次,没有财务漏洞,也没有黑金流向。
在那泛黄的书页正中,竟然浮现出一行从未有过的、鲜血淋漓的大字,字迹苍劲如刀:
【H.J.S,即霍景深。苏氏最后且唯一的守护者。】
“轰隆!”
天际处一声惊雷炸响,惨白的雷光瞬间照亮了车厢。
两人的影子在那一刻重叠在了一起,宛如一柄入鞘的唐刀,严丝合缝。
苏璃看着他,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林砚书的投名状。”她重新坐回原位,目光投向远方那座在暴雨中若隐若现的豪宅,“既然他这么想要,我们就送他一份‘大礼’。”
此时的林家老宅。
林砚书正面色阴鸷地盯着桌上那枚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的U盘,眼底的疯狂早已掩盖了昔日的儒雅。
“密码不对……为什么密码不对!”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抬头看向紧闭的书房大门,仿佛在那扇门后,正站着那个索命的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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