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醉酒

言欢三杯酒喝得迅速，玻璃杯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一声。

“抱歉扫各位兴了，”随即她拎起包，“我先走一步。”

江景深抬眼：“怎么了。”

“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言欢扯着最大众的谎，偏偏眉眼沉到没人敢发出质疑，“不好意思，但祝你们玩得开心。”

言欢颔首致歉，向门的方向走去。

结果，还没踏出门框。

“这是要去哪儿啊，言设计师？”

一道温和带笑的男声蓦然响起，与此同时，众人皆能看见，门外被言欢挡住大半的景象里，有人在言欢面前站定。

言欢反问：“我去哪儿，需要同你报备一声吗？”

那男声依旧温润：“言设计师话中不必夹枪带棒，同学一场，难得遇见，问候两声罢了。”

言欢不耐：“那现在，问候完了，你可以走了吗？”

男声尾音上挑：“不和我一起坐坐？”

言欢呵笑一声：“你看看这里是哪里，你觉得你这样的邀请，我可能同意吗。”

话说到此，再迟钝的人也能反应过来。

言欢跟这人，多少有点过节。

“你不是也看到了，我那包厢里不止我一个，还有几个你也熟悉的大学同学。”男声笑道，“刚刚不是还来跟我打招呼吗，怎么，真的不考虑，一起来叙叙旧？”

“选择问候你是因为我一下没认出你。”

言欢彻底失去耐心，“还有，我现在不考虑。”

她身子一侧，想离开此处。

包厢里的人终于在一瞬间看清，那个与言欢对话的男人的大致模样。

也看见了那个男人伸出手的动作。

下一秒钟。

男人成功抓住，正迈开步子的言欢的手腕。

但在男人抓住言欢的那只手上，又多了另一只，抓住他的手腕的手。

“君子动口，但不动手。”

江景深嘴角勾起，眼底笑意却极假。

说得不紧不慢，内容却极度嚣张，“你这是，被逼急了吗？”

男人呆住一秒，视线随着江景深骨节分明的手，落到他清瘦的手腕上。

一路向上，最后对上他的眼。

男人思索片刻，轻轻啊了一声，推测道：“江景深？”

“……”江景深道，“我认识你？”

男人眼尾挑起：“我认识你。”

江景深：“？”

男人道：“曾经从言设计师口中，听到你的名字多次，久而久之就记住了。”

江景深考究的目光落到言欢身上。

言欢整个人都无语了：“我就大二的时候跟你一块过吧？你记性真好啊。”

“是啊，虽然只有大二跟我在一起过，”男人若有似无地咬重了其中某些字，“但是，那段时光很难忘呢。”

言欢皱眉：“林月辉，你是觉得我听不出来你话里扭曲的意思吗。”

“那还真可惜，”林月辉笑道，“还以为能小心翼翼地占个便宜。”

言欢懒得和他讲这么多，手腕用力，硬是从桎梏中挣出，留下一圈红痕。

她步子一转，面无表情地离开。

林月辉仍欲上前，手腕就传来一阵痛感。

——江景深没松开。

江景深看着眼前的人，片刻后，一字一顿道：“林，月，辉？”

林月辉脾气还挺好：“叫我做什么？”

“突然想起来了个事儿——你就是那个，在大二的时候，”江景深回忆着，语气里是若有似无的敌意，“跟言欢，谈了场恋爱的人？”

林月辉笑起来：“你这是，想回顾一下自己的绿帽了？”

江景深噗嗤一声：“看来你还知道，那段时间我和她是恋人关系。”

即使他从未向言欢求证。

时隔数年，江景深也从来不觉得，当年大二，言欢真的仗着异地，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林月辉自顾自笑了一阵，终于摆摆手：“别这么在意了，当时跟别人开的玩笑而已。”

江景深反问：“玩笑而已？”

林月辉笑意微敛。

“可我怎么觉得，你更像是，”江景深的语气，难得带上轻蔑，“因求而不得，所以恼羞成怒呢。”

酒劲总是后知后觉涌上来的。

言欢凭着肌肉记忆，走出KTV后果断地向右转。

然后——

就不知道怎么走了。

“……”言欢茫然地眨了眨眼，蹲下来摸出手机，一顿敲打。

片刻后，对面接通：“喂？”

“是我，言欢。”言欢非常诚恳，“姐，你还记得我家在哪吗。”

对面沉默三秒，不答反问：“你喝酒了？”

“还好吧，就三杯。”言欢语气老实巴交地，“但是好像有点喝上头了，忘了我家在哪。”

对面：“……”

“你怎么还敢喝酒，”对面语重心长，“欢欢，你忘了去年你喝了一杯然后大晚上不肯睡非得在我耳边小声唱好汉歌，的经历吗？”

言欢：“？”

对面：“在我耳边唱完就跑去别人耳边唱，那个视频我现在还存着，不开心就拿出来乐一乐。”

言欢忍：“所以我家在哪。”

对面：“？”

对面：“我跟你都不在一个城市，我怎么知道你家在哪。”

言欢刚要说话，“嘟”地一声。

电话被挂了。

言欢：“……”

是谁，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的。

她，怕不是找了个后妈。

“怎么蹲在这里？”

言欢一怔，慢吞吞地抬起头。江景深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低着头看她，笑起来，“别说，看起来还挺不开心。”

言欢慢吞吞地点头：“是不开心。”

江景深道：“嗯？”

“我忘了我家在哪里。”言欢皱着眉，整个人纠结得要命，“我想打的回去，但我没看到一辆出租车。”

江景深不可思议道，“你都忘了你家在哪，还能打的回去？”

言欢反射弧绕了几圈，反应过来了：“哦，我回不去了。”

手机突然连着叮咚几声。

【言愉：去年到你家坐过，刚想起来了。】

【言愉：地址A省B市C区XXXXXXXX，三栋一单元，门牌号几零二来着，我忘了自己想。】

几秒钟后。

【言愉：等会儿，你有钱打的吗？】

【言愉：哦，应该有，设计师好像挺赚钱的。】

又几秒钟后。

【言愉：等等，你好像没有出门带现金的习惯吧。】

【言愉：……你还记得怎么用微信扫码吗。】

【言愉：《微信如何扫码支付——教程指南（老年人出门必备）》点击链接即可查看：https：//XXXXXX.com】

【言愉：点链接你总会吧？】

又又几秒钟后。

【言愉：等会儿，你看得懂汉字吗？】

看着这些消息接二连三地弹出来的言欢：“……”

以惊人的视力，站着看清一切的江景深：“……”

【设计师言欢：醉酒而已。】

【设计师言欢：又不是成为残废。】

【言愉：哦，看来智商还在。】

【言愉：以后别在外边喝酒了，要喝也拉个熟悉可靠并且记得你家的人一起，别又喝得爹妈不识。】

最后一条消息出来没到十秒，被撤了回去。

言欢眨了眨眼。

【设计师言欢：？】

【言愉：没事。】

言欢慢慢收回手机，站起身来，嘴里不停念叨着自己家里地址，有点踉跄地往前走。

江景深看她这样儿，眉心抽了抽，叫住她：“我送你回去吧。”

“啊？”言欢转过头，随即说，“不行。”

江景深：“？”

言欢严肃地说：“我姐以前说过，晚上不能独自乘坐异性的车。”

还挺有道理。

江景深叹气：“你现在去找附近出租车，要是刚好出租车师傅也是个异性，怎么办。”

晚上八点出头，独自一人，长相出挑，还是醉酒，的女性。

近一阵子还频频出这种，女子独自一人打车回家结果遇害的新闻。

……怎么看怎么不放心。

言欢想想，觉得也挺对，然后就开始发愁：“那我怎么回家。”

“……”江景深好笑又好气，想起来刚刚在包厢里短时间内认识到的大部分身份，“你是不是有个助理，叫安薇。”

言欢点点头。

江景深道：“打个电话让她出来，送你回去吧。”

言欢又点点头，摸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那边安薇说，玩完几轮后就出来，让她等一下。

言欢慢悠悠地转着脑袋，寻思这群人也是偶尔才出来玩一次，还是不要催她比较好。

江景深也懒得再回那么吵闹的地方，亦不放心言欢一个人坐在这里，干脆与她一起坐下来，随口道：“刚才那个和你聊天那位，为什么要撤回最后一条消息？”

“啊，可能是，怕我伤心，什么的。”

言欢打了个嗝，“我妈是因为家里没钱，生生病死的。我大伯说是我爸去外地工作赚钱，就把我接过去跟他女儿——就刚刚跟我聊天那个——一起住，瞒了我几年。大学后我才知道我们家欠的是高利贷，我被接走的第二天我爸就被债主雇的人打死了。”

江景深自知提错了话题。

“所以那段时间，跟父母有关的字和内容都是我的禁忌。”言欢倒是显得不怎么难过，“不过现在虽然我姐他们还有这个习惯，但已经没什么了。前几年我还自愿做了谁干爸爸来着……”

江景深：“？”

言欢咦了一声，仔细看了看江景深：“这么说来，你长得……”

“……还真跟我干儿子挺像。”

江景深：“……”

江景深缓缓眯起眼睛：“干儿子？”

言欢好意解释道：“就是，我大二的时候，不是跟人分手了吗……叫什么来着，江什么什么吧。”

江，什么什么。

三杯酒，能把人喝成这样。

“然后我就决定，既然做不了他女朋友，那就做他爸。”

江景深：“？？？？？”

他的这位前女友，还真是，狂妄至极啊。

江景深十分亲切地问她：“你就不怕，未来某天你前男友知道这事儿吗？”

“嗯？不怕啊。”言欢理直气壮，“做了我的儿子，就要听我的话，他要是想打我，那他就是逆子，他不孝。”

江景深都不知道拿什么反驳她。

真的是喝大发了。

言欢琢磨了那么会儿：“你问我两个问题，我还都诚实地回答了，那我是不是也得问你个。”

“不然总觉得我亏了。”

还挺精打细算。

江景深觉得好笑：“行，你问。”

言欢警告：“你要老实回答啊，不要使诈。”

“好。”

“那就，”言欢突然认真些许，“你，真的……”

“没有喜欢的人吗？”

作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