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分,我站在药炉前,盯着火候。
砂锅里的药汤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的药香弥漫整个厨房。当归、熟地黄、龙眼肉在滚水里翻腾,我往里加了一味特殊的药引——指尖凝出一滴血,无声地融进汤里。
血珠落下的瞬间,红线在腕间微微发烫。
——余鹤竹会喝到它。
——会想起我。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只有厨房的灯亮着。我盯着药炉的火候,分毫不差。三千年前在昆仑山炼药时养成的习惯,至今未改。那时候,总有个贪嘴的小狐狸蹲在药炉边,眼巴巴地等着偷喝我的药。
"顾医生,您起得真早。"
余家的老管家不知何时站在了厨房门口,手里端着一杯热茶。我接过茶杯,道了声谢。
"少爷的病..."老管家欲言又止,"这些年看了不少医生,都说..."
"会好的。"我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老管家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我低头看着药汤,汤面上映出我模糊的倒影。三千年的时光,足够让一个凡人轮回数十世,却不足以让我忘记那张脸。
早晨七点整,我端着药碗站在余鹤竹房门前。
开门的是余家的保姆,她看见我手里的药碗,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少爷最讨厌喝药,每次都要哄半天。"
"不用哄。"我说,"他会喝的。"
推门进去时,余鹤竹正靠在床头看书。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落在他苍白的指尖上。他抬头看见我,眼睛一亮:"顾医生。"
我走到床边,把药碗递给他:"趁热喝。"
他低头看了眼黑漆漆的药汤,鼻尖皱了皱:"好苦的味道。"
"良药苦口。"我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碗。指尖相触的瞬间,红线又烫了一下。
他小口抿了抿,突然顿住:"这个味道..."
"怎么了?"
他抬头看我,眼神有些恍惚:"好像...在哪里喝过。"
我心跳漏了一拍。
——他记得。
——哪怕转世重生,他的魂魄还记得我的药。
"可能是在哪个中医那里吧。"我面不改色地撒谎,"把剩下的喝完。"
他皱着眉,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好苦..."
我递给他一颗蜜饯:"含着。"
他接过蜜饯时,指尖擦过我的掌心。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三千年前——
昆仑山巅,大雪纷飞。
那只偷喝我药的小狐狸,也是这样,被苦得直吐舌头,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我讨蜜饯吃。
"顾医生?"余鹤竹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你走神了。"
"嗯。"我收回手,"在想你的病情。"
他含着蜜饯,腮帮子微微鼓起:"我的病...到底是什么问题?"
"气血两虚。"我面不改色地胡扯,"需要长期调理。"
其实他的病根本不在气血。
——是魂魄不全。
——三千年前那场天罚,让他魂飞魄散。我拼尽全力也只抢回一缕残魂,所以这一世的他才会体弱多病。
余鹤竹突然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顾医生,你又走神了。"
我回过神,看见他凑近的脸。阳光从他的睫毛间隙漏下来,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太近了。
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我的药香。
"你..."他歪着头看我,"为什么总盯着我发呆?"
"因为你长得好看。"我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太轻浮了。
余鹤竹愣了一下,突然笑出声:"顾医生,你平时也这么跟病人说话吗?"
"只对你。"我实话实说。
他耳尖突然红了,低头摆弄着空药碗:"那个...明天还要喝吗?"
"嗯。"我接过碗,"每天都要喝,直到..."
——直到你想起我。
——直到你的魂魄补全。
"直到什么?"他追问。
"直到你病好。"我站起身,"我该走了。"
他忽然抓住我的袖子:"等等!"
我回头看他。
"你明天..."他咬着下唇,"还会来吗?"
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撒了一层金粉。
"会。"我轻声说,"天天都来。"
走到门口时,我听见他小声嘀咕:"奇怪...明明药那么苦,为什么我会期待明天..."
我握紧药箱带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因为那是刻在你魂魄里的记忆。
——因为你从来都是我的小狐狸。
离开余家时,天已经大亮。
我站在别墅外的花园里,看着二楼余鹤竹房间的窗户。窗帘微微晃动,隐约能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那里。
手机突然震动,是余夫人发来的消息:"顾医生,鹤竹说今天的药没那么苦了,真是奇迹。"
我笑了笑,没有回复。
药当然苦。
只是他习惯了。
就像三千年前,那只小狐狸第一次偷喝我的药时,被苦得直跳脚。后来却成了习惯,每天准时蹲在药炉边等着。
我抬头看了看天,阳光刺眼。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天罚夺走你。
——哪怕要与整个天道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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