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

雨水拍打在车窗上，形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林柏望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眉头紧锁。老城区的道路在暴雨中变得泥泞不堪，考察队的车辆被迫停在半路。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张琪翻看着天气预报，叹了口气，"气象台说今晚可能还有雷暴。"

林柏的目光穿过雨幕，落在不远处一栋模糊的建筑轮廓上。即使隔了十二年，他也能一眼认出那个地方——老城区的废弃图书馆，他和萧林海童年的秘密基地。

"你们在车上等着，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避雨的地方。"林柏突然抓起背包，推开车门。

"林老师！雨这么大..."张琪的劝阻被淹没在雨声中。

林柏冲进雨里，冰凉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他跑向图书馆方向，却在半路撞上了一个同样在雨中奔跑的身影。

"萧林海？"林柏抓住对方的胳膊稳住身形，"你也在外面？"

萧林海的西装外套已经湿透，黑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我的车抛锚了。"他简短地说，试图挣脱林柏的手。

"正好，跟我来！"林柏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跑。

"去哪里？"

"我们的秘密基地！"

萧林海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雨势太大，他只能跟着林柏奔跑。两人气喘吁吁地冲到图书馆门前，木质的大门早已腐朽，但依旧紧闭。

林柏熟门熟路地摸到门框上方，取出一把生锈的钥匙。"居然还在..."他小声嘀咕，插进锁孔用力一转。

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缓缓打开。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混合着雨水的潮湿气息。林柏拉着萧林海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昏暗的光线透过脏污的窗户照进来，勾勒出室内模糊的轮廓。书架东倒西歪，地板上散落着发黄的书页。最里面的角落，那张他们小时候常坐的旧沙发还在，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你还记得钥匙的位置。"萧林海轻声说，声音有些哑。

"我记得关于你的一切。"林柏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环顾四周，"这里一点都没变，就像时间静止了一样。"

萧林海没有回应，只是脱下湿透的西装外套，小心地挂在门边的钩子上。林柏注意到他的动作依然像小时候那样一丝不苟。

"我们得等雨小一点再走。"林柏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如注的暴雨，"看样子至少要一两个小时。"

萧林海看了看手表，犹豫片刻后给同事发了条信息。林柏则通知了张琪他们的位置。

"你手机居然还有信号。"林柏惊讶地说，"我这边完全没信号了。"

"可能是运营商不同。"萧林海收起手机，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的沙发上，"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吗？"

林柏眼睛一亮："当然记得！你十岁生日那天，我们逃课出来玩，结果遇到暴雨，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

"那天你送了我一本《建筑师的梦想》。"萧林海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我收到的第一本与建筑有关的书。"

"你还留着吗？"

萧林海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没有。"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雨声填补了空白，雷声在远处轰鸣。林柏走向那个角落，拂去沙发上的灰尘，坐了下来。

"还记得我们在这里埋下的时间胶囊吗？"他突然说。

萧林海的身体明显绷紧了："那只是小孩子的游戏。"

"我们约定十年后一起挖出来的。"林柏站起身，走到靠墙的第三个书架前，蹲下身摸索着地板，"我记得是埋在这里..."

"别找了。"萧林海快步走过来，"早就..."

"找到了！"林柏兴奋地喊道，手指抠住地板上一块松动的木板。随着一声轻响，木板被掀开，露出下面一个小小的铁盒。

萧林海倒吸一口气："它还在..."

林柏小心翼翼地把铁盒取出来，吹去上面的灰尘。盒子上用彩色笔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下面写着"H&B forever"。

"要打开吗？"林柏抬头看着萧林海，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萧林海沉默了很久，最终缓缓点头。两人坐到沙发上，林柏慢慢打开已经生锈的铁盒。

里面的东西保存得出奇的好：几张泛黄的照片，几张小纸条，两个塑料小玩具，还有一封密封的信。

林柏拿起最上面的照片，上面是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一个笑得见牙不见眼，一个则严肃地抿着嘴，但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林柏轻声说，"开学第一天，你帮我赶走了欺负我的高年级学生。"

萧林海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抚过画面："你那时候太爱哭了。"

"那是因为我眼睛敏感！"林柏抗议道，拿起另一张照片，"看这个，我们五年级的运动会，你跑接力赛最后一棒，反败为胜。"

照片上的萧林海冲过终点线，林柏激动地扑上去抱住他。萧林海记得那一刻，记得林柏身上阳光的味道，记得自己心跳加速的感觉。

他们一张一张翻看着照片，每一张都唤起一段回忆。最后，林柏拿起那封密封的信："这是我们写的'给未来的自己'，记得吗？约定十年后一起看的。"

萧林海点点头。林柏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两张纸条。第一张是林柏稚嫩的笔迹：

"给未来的海和柏：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一起上大学，一起当建筑师，一起设计世界上最漂亮的房子！PS：海不准再偷偷把我的可乐换成无糖的！"

萧林海发出一声轻笑，但很快又抿紧了嘴唇。林柏展开第二张纸条，是萧林海的笔迹：

"给十年后的我们：无论发生什么，记住我们的约定。H会永远保护B。"

林柏的眼眶突然红了："你说会永远保护我，可第二年你就消失了。"

萧林海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林柏："我当时别无选择。"

"到底发生了什么？"林柏追问，"为什么连道别都没有？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问了所有人，没人知道你去哪了..."

"我留了纸条！"萧林海突然转身，声音提高，"我在学校那棵最大的柏树下等了你一整天！最后只能把纸条塞进你的课桌..."

林柏震惊地瞪大眼睛："什么纸条？我从来没收到过！"

萧林海的表情凝固了："不可能...我明明..."

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打断了他的话，紧接着整个图书馆陷入了黑暗。停电了。

"该死！"林柏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惨白的光线下，萧林海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看来我们得在这里过夜了。"林柏叹了口气，"外面雨太大，路肯定被淹了。"

萧林海沉默地走回沙发坐下。林柏从包里翻出半包饼干和一瓶水："饿吗？我只有这些。"

两人分食了那包饼干，气氛缓和了一些。林柏轻声问："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林海深吸一口气："那天放学，我父亲突然来学校接我。他告诉我，他的工作调动，我们必须立刻搬走。"

"立刻？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他说...有些关系必须切断。"萧林海的声音低沉，"我求他让我见你最后一面，但他不同意。第二天一早我们就要离开，所以我逃出去，在学校等了你一整天..."

林柏的心揪了起来："那天我请假了，我妈发烧，我在医院陪她...如果我早知道..."

"我把纸条塞在你课桌最下面那层，用橡皮压着。"萧林海苦笑，"看来它没能到你手里。"

"你写了什么？"

萧林海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和你写的差不多...永远在一起之类的傻话。"

林柏突然笑了："那现在我们算是在履行约定吗？一起看时间胶囊。"

萧林海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你总是这样...无论多糟糕的情况，都能找到开心的理由。"

林柏趁机举起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了萧林海微笑的瞬间。

"删掉。"萧林海立刻恢复了严肃表情。

"绝不！"林柏得意地看着照片，"这是十二年来你第一次对我笑。"

"林柏..."萧林海的声音带着警告，但已不再冰冷。

"你知道吗，"林柏收起手机，认真地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你的消息。你大学考了城市规划系，毕业后进了规划局，三年前升任副处长...我一直以你为傲。"

萧林海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会..."

"互联网时代，想找一个人没那么难。"林柏笑了笑，"只是...我从来没敢主动联系你。"

"为什么现在敢了？"

"因为..."林柏直视萧林海的眼睛，"我不能再错过第二次机会。"

萧林海移开视线，望向窗外的暴雨："我们都变了，林柏。我不再是那个会写'永远在一起'的傻孩子了。"

"但你还是不吃香菜，还是会在紧张时整理袖口，还是..."林柏轻轻碰了碰萧林海的手，"在看到我难过时握紧拳头。"

萧林海低头看着两人几乎相触的手指，没有躲开。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两人之间那不足一寸的距离。

"雨小了。"萧林海突然说，站起身走向门口。

林柏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萧林海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明天见，林柏。"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云层时，林柏站在图书馆门口，看着萧林海离去的背影。他低头看了看手机里那张偷拍的照片，萧林海唇角那抹几不可见的笑意，像是一个承诺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