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一下这一场的新剧本,待会准备好直接开拍,可以吗?”
林陌蹲在折叠导演椅旁,膝盖上摊开的剧本被海风掀起角边。他指尖划过纸页上红笔标注的波浪线,突然抬头时发梢扫过镜片。
王一搏下意识看向肖赞,正巧肖赞也在看向他,无声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没问题。”
“你们去那边公路催催布景……”林陌对着王一搏肖赞点点头,“那你们在这里准备一下,趁着有空,我顺便再简单给你们讲讲这一场。”
林陌直接坐在地上,又招呼王一搏肖赞坐旁边。
“这一场,是周沉和陆昭的初遇。周沉在这里取景作画,却被海浪吸引,直面大浪的冲击……王一博,你能对此谈谈周沉吗?”
王一搏摸摸下巴,说:“我记得剧本有提过,周沉小时候家里出事时,是个大浪天,他其实在现场,但因为受刺激过大,再加上身体的自我保护,大脑有意回避并弱化这一段记忆,他最后只记得那个大浪。周沉不是在等浪,是浪在等他,或者说浪在呼唤他?”
“对,这个浪是个关键,后面这个浪会让他知道自己忘了一些事,他会和陆昭一同去寻找答案。你一会多把握一下看海浪那个眼神。”
王一搏突然抬头问:“导演,周沉看见浪的反应……该是瞳孔收缩还是涣散?”
海风把他额发吹得乱翘,拿着的剧本的手臂垂下。
肖赞此时正在思考陆昭的心理,闻言蹲到他身边,膝盖蹭到王一搏来回晃荡的手臂:“可能先是怔愣,像被钉在原地那种?”
林陌突然把剧本拍在腿上,赞同地说:“对!就像有人拿冰锥敲他后颈——”
他突然起身走了几步,看向远处的布景点,“周沉的应激反应要藏在平静下面,比如手指会抠画架木头之类的。”
林陌包里的纸片被海风刮到空中,王一博眼疾手快地拦住时,看见林陌后颈渗出的汗把衣领洇成深灰。
“等等,林导,”肖赞有些疑惑,“那我们需要等吗?等合适的时机?等海浪?这是个不确定因素吧?”
林陌示意他看向远处那个人:“我们有专业人员,可以估测海浪来的时间,你们只要注意一下赶上我们要的那个浪就好。”
他继续说:“陆昭来这个小镇,就是为了躲避人群,自我疗养,但他路过这里看到了迎着海浪闭着眼睛大步走过去的周沉。还记得我说过的吗?陆昭还是那个陆昭,尽管他失去听力后受到朋友的怜悯,有些失落自卑,但他看见周沉‘自杀’,仍旧一根筋跑了过去救他……”
林陌压低帽檐,声音低沉:“但海浪来的时候,陆昭冲过去得……”
“陆昭冲过去的动作不能太猛吧?他腿伤还没好全。”肖赞想起了陆昭刚刚意识到听力在减退时,情绪过激伤到了腿。
林陌笑了笑:“对——但下次让我说完——先踉跄半步再发力……”
他突然抓起场记板往地上一插,塑料片在光下晃出白光,晃得人看不清:“陆昭救人说到底,还是他内心本能里的侠气。”
“是的,林导,我明白,”肖赞记得那天林陌说过的关于陆昭的话,“他的内心还是满腔热忱的,他永远心怀善良与希望,哪怕他被朋友质疑能力。”
“对,就是这样,陆昭这个人很简单,但内心却异常敏感,尽管朋友是担忧偏多,但对他来讲,仍旧是伤害。”
远处道具组搭画架的声响传来时,王一博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导演,周沉被拉住后说的第一句话……“他声音突然低下去,“真的要笑着说‘我在看海浪’吗?”
林陌正在缠胶带的手停住,墨镜滑到下巴:“要笑,但得像玻璃罩里的蜡烛,看着很亮,其实风一吹就灭。”
“周沉和陆昭,像是你拉我一把,然后我再拉你一把,一起慢慢走出阴霾……”
“导演,各方面都准备好了,可以开始拍摄了!海浪方面也OK!”
“好了,看来就到这里了,”林陌拍拍衣服,整理好衣袖,又成了那个一丝不苟的样子,“你们准备开始吧。”
“好。”
王一博偷偷拽拽肖战,说:“我怎么有点激动啊,战哥。”
“你激动什么……好吧,我也有一点,毕竟这是真正的属于我们的二搭啊。”
肖战看着海面的起起伏伏,心中扬起莫名的欣喜若狂。
王一搏急冲冲地往画架那边走,肖赞与他背道而驰,走向另一边。
你是否会和我一样紧张又兴奋呢?王一搏暗自压下将要从身体里冲出的狂喜,这一次二搭我仿佛等了好多年。
“各单位注意!”林陌的声音透过喇叭传来时,王一搏已经站到画架前。
颜料盘里的钴蓝被海风掀出细雾,沾在他手背上像细小的星辰。
他闭着眼开始进入周沉的世界,再睁眼盯着远处浪头时,已是满心创伤。
海浪直直撞过来,而谁能拉周沉逃出这个深渊?
“等一下,一博停!"林陌突然从监视器后站起来,沙粒从他裤管簌簌落下,“一博快往回撤几步!这波浪太急太大了!”
已经有点迟了,但幸亏王一搏动作快,闪身就跑,只是湿了点裤子。
林陌递来毛巾让他将就着擦擦,“身手不错,反应也快,裤子上的这点痕迹不碍事,没事吧?还可以继续吗?”
王一搏摇摇头,又点点头:“只是些许风霜罢了——随时都可以继续。”
“一博快速调整一下,下一波浪——要来了!”林陌突然举着喇叭走来,墨镜上反着耀人的金:“各单位再注意!”
他裤管上还沾着的那些不知名白沫,在他大动作的说话时被甩下。
已就位的王一搏看见远处的肖赞向他微微颔首,手腕上的画着的属于周沉的旧伤此时在隐隐作痛。
王一搏突然发觉,此刻正起的海风,和剧本里写的“带着咸涩的命定般的救赎”,味道竟分毫不差。
【海风撕开云层的刹那,周沉的画架猛地晃了下,铁脚在地面上划出刺耳声响。他伸手按住画布边缘,指腹触到几乎被风摧残的画纸。
四面大风刮得厉害,画架也逐渐有些扛不住它的侵袭,但周沉就喜欢这样的天气出来作画,因为这时的他思想格外的稳定。
平稳的可怕。
他眼珠转转,屹立于海风中。
大脑似乎有意在屏蔽对外界的感知,他的注意力由此可以完全放在画作上。
他一笔一笔地画下心中的旧宅——尽管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大风天他老是画宅子,但这并不影响他总是画,一直画下去。
在画布上添上最后几笔,这一幅画也就完成了,笔尖在画布左上角勾出个翘起的弧度,却在这时,手腕突然一抖——那道弧线歪成了扭曲的闪电,他难得在此时抬头看海,似乎要起浪了。
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些碎石块砸在画架上。周沉微眯起眼,看见远处海浪突然拔高,白花花的浪头挂着碎冰似的光,正以一种近乎狰狞的姿态扑过来。
他下意识退了半步,却又猛地定住——那浪头翻卷的弧度,不知为何感觉在脑海中放映过无数次,但自己确实想不起来一点相关的记忆。
海浪由远及近,喷涌而来,不知为何总觉得‘窒息’?但确实没有理由啊?
没由头的,想往前走几步,于是周沉就走过去了。
“嗡——”耳朵里突然灌满风声。
他扔下画笔,踉跄着往海边走,风衣下摆扫过画架,颜料盘“哐当”落地,钴蓝色洇开,像道正在蔓延的伤口。
海浪的轰鸣越来越近,他张开双臂时,风把他的想法撕成碎片:你想说什么?
闭眼的一瞬,身后好像传来了什么声音?好像有人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了?
浪头扑到眼前的瞬间,他闭上眼。咸腥的水汽糊住睫毛,却没等来预想中的窒息。后背突然撞上坚实的躯体,有人用整个重量把他拽向沙滩,衣服上的饰品硌人。
“你不要想不开啊朋友!”陆昭一边拖着他往回走,一边跟他讲道理,“不开心的话,我请你吃饭好不好?有什么问题都先吃顿饭!”
周沉似乎闻到了咸咸的海水味,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
刚才狂奔时扯到了旧伤,右腿传来尖锐的刺痛,但陆昭顾不上这些——眼前这人闭着眼迎向浪头的样子,像极了他在镜子里看见的自己,空洞又决绝。
但显然现在救人最重要!
陆昭一路把他拖回去,回到了画架旁,“朋友,这也是你的吧?不要那么容易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周沉定定地看着他,说“我只是在看海。”
洋着的嘴角慢慢落下,陆昭从口型判断出自己应该是误会了。
口型?
是的,陆昭因为意外,正在慢慢失去听力,没有奇迹的话,以后都需要借助旁物来听声。
风浪还在肆意咆哮,但两人同时听见海涛里传来隐秘的回响,像某段被时光封存的对话,终于在风与浪的缝隙里,见到了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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