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亚轩骑着车，后视镜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车把上挂着的奢侈品包装袋，随着颠簸的路面轻轻晃动。
袋子里是宋小雪念叨了半年的那款包。想到妹妹看见它时可能亮起的眼睛，宋亚轩胸腔里窜起一股隐秘的、为他人制造惊喜的躁动暖流。
不签约的事，终究委屈了她。这包，总能哄她展颜一笑吧？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屏幕闪烁着“刘耀文”三个字。快到家了。宋亚轩在楼下刹住车，单脚支地，摘下头盔夹在臂弯，另一只手拎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装袋。电话接通，他扯出惯常那副吊儿郎当的调子：“哟，刘大少爷，有何贵干？”
听筒里传来刘耀文一声低笑，温雅的声线裹着冰碴：“宋小雪签约了。”
嗡……
宋亚轩脑子里像被重锤砸了一下，一片空白。引擎的余热烘烤着小腿，他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上来。好几秒，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你他妈…你答应过我不签的！”
“不是我。”刘耀文的声音平稳无波。
“那是谁？！”宋亚轩攥紧了手机，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我二叔。”
“操！”一声暴吼冲口而出。宋亚轩猛地扬手，昂贵的包装袋连同沉重的头盔一起被他狠狠掼在地上！包装盒一角砸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头盔镜片蛛网般炸裂。他看也没看，一脚踹开单元楼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
客厅里弥漫着甲油胶甜腻的气味。宋小雪蜷在沙发上，正低着头，小指翘着，小心翼翼地给指甲涂着闪粉。听见巨响，她头都没抬，只嘟囔了一句：“哥你轻点。”
宋亚轩站在门口，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冷得掉冰渣：“你签约了？”
“嗯。”宋小雪吹了吹指甲，继续涂下一片。
肺里的空气瞬间被抽空，怒火混着恐惧轰然炸开！刘耀文已是豺狼，刘高权那个老王八蛋又是什么东西？！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他一步跨过去，近乎粗暴地攥住宋小雪涂指甲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惊呼出声。“谁他妈让你签的？！不是让你等我回来吗？！”
宋小雪被拽得手腕生疼，委屈瞬间化为恼怒，猛地甩开他的手，瞪圆了眼睛吼回去：“等你？！再等你黄花菜都凉了！上次华星的合同不就是拖过了时间黄掉的！”她抽回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气又委屈地蹲回沙发，拿起洗甲水擦拭刚才被弄花的指甲油。
“这次人家好不容易又肯签了，我不签？我傻吗！”
宋亚轩像困兽一样在狭小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手指插进头发里用力抓挠，头皮刺痛。“刘高权！那是刘高权！你忘了上次他怎么对你的？！你还敢签？！”
宋小雪梗着脖子，倔强的眼神像淬了火的小兽：“说了八百遍了！上次是误会！他现在就是华星一个股东，说了算的又不是他！”
“那是谁？！”宋亚轩猛地停下，血丝爬上眼球。
“说了你也不认识！反正不是他！”宋小雪别过脸。
血液在血管里逆流冲撞！宋亚轩抓起茶几上那个豁了口的玻璃杯，狠狠砸向地面！“砰！”碎片四溅！“宋小雪！你有没有脑子？！人家坑你一次就能坑你第二次！上次要不是…要不是有……”喉咙像被铁钳扼住，那个用自己尊严换来的、肮脏不堪的交易，死死堵在舌尖，烫得他无法出口。
宋小雪吓得一哆嗦，眼泪啪嗒掉下来：“上次…上次不也没怎么样吗……”
看着她的眼泪，宋亚轩心脏像被狠狠捅了一刀。他大口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暴怒。几步跨到沙发边，蹲下身，双手捧起宋小雪泪痕交错的小脸，声音放得极软：“小雪乖…哥去跟他们谈，这合同咱不签了，刚签没多久，还有余地…行不行？” 大不了再去求刘耀文，那混蛋想怎么羞辱他都认了，只要宋小雪平安。
宋小雪一听，立刻用力推开他的手，满脸抗拒：“凭什么不签？！华星啊哥！你知道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去吗？多难得的机会！”
宋亚轩闭了闭眼，压下眩晕：“咱们以后找别的公司，现在好好读书，行吗？”
“我不要！”宋小雪斩钉截铁，“拍电影就能赚钱！一部戏顶你修一万辆车！”
宋亚轩喉咙发紧，指节捏得发白，声音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小雪，听哥话…咱不挣那种钱…好不好？”
“哪种钱？”宋小雪皱眉，一脸不解。
宋亚轩没回答，脑子里闪过那个包的影子。他转身捡起地上沾了灰的包装袋，递到宋小雪面前，带着最后一点希冀：“你看，哥给你买了你一直想要的包…听话，这次合同咱不签了…哥去谈…好不好？”
宋小雪的注意力被袋子吸引，惊疑不定地摸了摸包装，抬头问：“这…哪来的？”
“哥给你买的。”宋亚轩声音干涩，“你听话…不签了，好不好？”
宋小雪迟疑地抽了张纸巾，蘸了点洗甲水仔细擦了擦指尖，才去拆包装。宋小雪屏住呼吸：“喜欢吗？”
宋小雪没说话，一层层拆开。最里面，露出宋亚轩特意让店员换上的、他以为妹妹会喜欢的粉色包装盒。宋小雪看到那抹刺眼的粉，眉头立刻拧紧，剩下的包装直接推开，语气冷淡：“我不要。”
宋亚轩僵住，无措地又把盒子往前递：“怎么了？不喜欢？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包吗？包给你…合同就别签了…行不行？”
宋小雪堵着的气稍微顺了点，但态度依然强硬：“哥，我真不懂你。天大的好事，为什么拦着？”
“好事？！”宋亚轩声音陡然拔高，“刘胜喜什么人你忘了？！他怎么对你的？！”
“都说了是误会！”宋小雪倔强地顶回去，瞥了一眼被扔在沙发上的盒子，“等我当了明星，自己买真的！才不要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假货！”
宋亚轩一把抓过盒子，指关节泛白：“什么假货？！”
“装什么傻？”宋小雪眼神带着鄙夷，“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拿这种高仿糊弄我，背出去让人笑死！”
“宋小雪！”怒吼像惊雷炸响。
宋小雪腾地站起来，眼眶通红：“你吼什么？！”
宋亚轩看到她通红的眼睛，心脏像被针扎。他抬手，不轻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脸颊立刻浮起指印。双手扶住她单薄的肩，声音沙哑：“哥错了…话说重了…合同…不签了…好不好？”
“不好！”宋小雪甩开他的手。
眩晕感袭来。宋亚轩看着她被惯出来的任性，此刻只觉得那叛逆像荆棘刺得人生疼。火气再也压不住：“你动动脑子行不行？！明星是那么好当的？！那都是明码标价有代价的！”
宋小雪梗着脖子：“说得你多懂似的！不就面试拍戏！”
“懂？！”宋亚轩彻底失控，口不择言地嘶吼，“他妈能有什么代价？！人家给你钱是要你脱光了陪睡的！！”
宋小雪浑身剧颤，像被毒蜂蜇了，猛地狠狠推开他，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睡就睡！又死不了人！要找就找刘耀文睡！攀上他，要什么没有……”
啪！
耳光声清脆狠厉，炸裂在狭小昏暗的空间。空气瞬间凝固。
宋亚轩掌心火辣辣地灼痛。他打了宋小雪。那个他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人。他挥了巴掌。
宋小雪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眼泪大颗大颗滚落，砸在地板。宋亚轩的心脏像被钝刀生生豁开，血肉模糊，痛得他无法呼吸。他下意识想伸手碰她。
“滚开！”宋小雪狠狠搡开他，眼神淬着冰，带着恨，“我签定了！你算什么东西？！又不是我亲哥！我妈当年可怜你赏你口饭吃，真当自己是我亲人了？！管得着吗你！”
血液轰地冲上头顶，耳膜里只剩下尖锐的嘶鸣。世界一片血红。
宋小雪捂着脸，像只受伤又暴怒的小兽，猛地撞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铁门，冲了出去。门板哐当乱颤，撞在墙上又弹回，发出刺耳的回响，震得墙壁簌簌落灰。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客厅里只剩下宋亚轩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他僵立在原地，目光空洞地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火辣发麻的手掌上。指节无意识地蜷缩，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软肉，掐出月牙形的血痕，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地上，那个被摔得变了形的粉色包装盒，盖子半开，露出里面同样被摔得扭曲的昂贵皮包，像一摊被剥开粉饰、露出不堪内里的嘲讽，无声地摊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十几万换来的“惊喜”，连同他藏在心底最深处、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和付出，在这一刻，碎得彻彻底底，一文不值。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弥漫开来。
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空，他膝盖一软，重重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头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宽阔的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楼道里，感应灯因为刚才的巨响和震动，明明灭灭，最终彻底陷入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就像暴风雨中的一把伞。
我们同用一把伞，你不想我淋雨，我也不想你被淋湿，于是伞偏了又備。
伞下的欲言又止，是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最后，雨停了，伞也生了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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