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侧影与试探

书名:心跳藏在晚风中
作者:祎祎的银河便利店

嘉年华上的事导致夏栀整天都缠着她问,苏晚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打算去图书馆清静清静。

秋日的阳光穿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时,会被切割成规整的菱形,落在三楼靠窗的位置。苏晚攥着帆布包的带子站在楼梯口,仰头看了眼挂钟——下午两点半。比她平时来图书馆的时间早了整整半小时。

帆布包里装着《西方文学史》和速写本,拉链没拉严,露出半张画着香樟树的明信片边角。

那是夏栀昨天硬塞给她的,说“手绘社清库存,多印了几张,你留着玩”。苏晚知道,这大概率是夏栀从社团仓库翻出来的同款,和那天卖给林屿的那张一模一样。

她深吸了口气,迈上三楼的台阶。木质楼梯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凉,她低头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视线却像被磁石吸着似的,不由自主地飘向靠窗的那排座位。

空的。

米白色的书桌靠着浅灰色的墙壁,窗外的老梧桐伸展着枝桠,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晃,把影子投在桌面上,像幅流动的水墨画。那是林屿常坐的位置。苏晚见过他在这里待过三次,每次都是下午,阳光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他要么在看专业书,要么在写题,偶尔会停下来转笔,侧脸的线条在光里柔和得像被水浸过。

她选了斜对着的位置,隔着两张书桌的距离。放下帆布包时,拉链碰到桌角,发出“叮”的轻响,苏晚吓了一跳,慌忙按住包,抬头往四周看。几个埋头看书的同学没被惊动,她这才松了口气,指尖却更凉了。

摊开《西方文学史》时,书页边缘被她捏出了浅浅的褶皱。其实她今天没什么心思看书,眼睛盯着“象征主义文学”几个字,脑子里却反复回放着三天前嘉年华的画面——林屿弯腰捡纸币时露出的半截手腕,他说“不用紧张”时眼里的笑意,还有信封上那个被她蹭上的青绿色颜料印。

“沙沙”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响起时,苏晚才惊觉自己已经翻开了速写本。铅笔在纸上勾勒出靠窗书桌的轮廓,线条比平时更轻。她顿了顿,抬眼飞快地瞥了眼那个空位,又低下头,犹豫着落下笔。

这次画的不是空座位。

笔尖先落在纸张右侧,勾勒出一个坐着的身影。肩膀的线条比上次画的更舒展,没有了图书馆初见时的紧绷;下颌线的弧度很缓,不像在开学典礼上那样带着锋芒;连握着笔的手,都比记忆里更放松些,手指微微蜷着,像是刚放下什么东西。

画到眉眼时,苏晚的笔尖悬在半空。上次画他时,她刻意模糊了睫毛的细节,这次却鬼使神差地让线条变得清晰——长长的,微微垂着,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比想象中更留意他。

“咔嗒。”

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苏晚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手里的铅笔差点掉在桌上。她飞快地合上速写本,塞进帆布包侧袋,指尖因为用力泛白,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瞟。

是林屿。

他穿着件浅咖色的连帽卫衣,背着黑色双肩包,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没像往常那样径直走向靠窗的位置,而是站在书架前,目光在书脊上慢慢扫过,像是在找什么书。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和他卫衣的颜色很配。

苏晚的呼吸放轻了,连翻书的动作都停了。她假装专心看着《西方文学史》,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追着他的身影。看到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百年孤独》时,她的心跳又快了半拍——那是她高中时反复读过的书。

林屿抱着书转身时,视线不经意般扫过苏晚的方向,像是刚发现她。他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朝她这边走过来,背包带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苏晚感觉自己的后颈开始发烫,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书往面前挪了挪,挡住半张脸。

“这里有空位吗?”他在她斜对面的书桌旁停下,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扰了空气里的尘埃。

苏晚猛地抬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笑意比嘉年华时更淡,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张了张嘴,想说“有”,却发现自己手里的《西方文学史》拿反了——书脊朝着自己,封面上的书名倒了过来。

“啊……”她慌忙把书正过来,指尖在封面上乱蹭,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有、有的。”

林屿的嘴角弯了弯,没戳破她的窘迫,轻轻把背包放在椅子上。拉开拉链时,苏晚看到里面露出半张熟悉的卡片——是那张香樟树明信片。他居然带在身上。

这个发现让她的心跳彻底乱了节奏,像被打乱的鼓点,敲得她耳膜发颤。她低下头,假装整理书页,视线却忍不住落在他的背包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为什么带着这张明信片?是随手塞的,还是……

林屿坐下时,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极轻的“吱呀”声。他把《百年孤独》放在桌上,又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什么。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睫毛很长,垂下来时能遮住眼底的情绪。

苏晚偷偷抬眼看他,正好撞见他翻书的动作。指尖修长,骨节分明,翻动书页时几乎没发出声音,和她印象里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样子截然不同。原来他安静下来时,是这样的。

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自己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斜对面的呼吸声、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响、偶尔翻动书页的微声,像无数根细弱的线,缠在她的心上,让她既紧张又莫名地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林屿忽然停下笔,侧过头看向苏晚。“不好意思,”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犹豫,“能问你个问题吗?”

苏晚的笔尖顿在笔记本上,留下个小小的墨点。“学、学长请说。”她的声音有点发紧,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林屿指了指自己摊开的《百年孤独》,书页停在第三章。“这里提到的‘失眠症’,马尔克斯是想用它象征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我看了好几遍,总觉得没抓准核心。”

苏晚愣住了。这个问题她高中时和语文老师讨论过,记得很清楚。可林屿会不懂吗?他是经管学院的学霸,逻辑思维极强,连《资本论》都能侃侃而谈,怎么会被《百年孤独》的象征意义难住?

她抬起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睛里。那笑意不像在开玩笑,反而带着点期待。苏晚忽然明白过来——他是在找借口和她说话。

这个认知让她的脸颊又热了起来,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她低下头,手指轻轻点在书页上,声音放得更轻了:“我觉得……可能是象征记忆的流失吧。你看后面,失眠症蔓延后,人们开始忘记东西,要用标签来提醒自己……”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组织语言,把自己的理解慢慢讲出来。讲到兴奋处,她抬起头想看看林屿的反应,却发现他根本没在看书,而是在看着她。阳光落在他的瞳孔里,亮得像盛着星光,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我是不是说得不对?”苏晚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没有,”林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说得很清楚,比我想的透彻多了。”他顿了顿,翻过一页书,“那你觉得,布恩迪亚家族的消亡,是不是和这种记忆缺失有关?”

苏晚没想到他会追问,眼睛亮了亮。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她定了定神,开始认真回答,从家族的性格讲到命运的轮回,指尖偶尔会在桌面上轻轻点着,像是在打节拍。讲着讲着,她渐渐忘了紧张,连声音都平稳了许多。

林屿听得很认真,偶尔会点点头,或者问一两句细节,引导着她继续说下去。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从她蹙起的眉头,到她说到兴奋时微微扬起的嘴角,再到她低头整理思路时,发梢垂下来遮住的小半张脸。

阳光慢慢西移,在桌面上投下的菱形光斑也跟着挪动,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上交叠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终于讲完了,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说了这么久,脸颊又开始发烫。“我、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没有,”林屿合上书,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很有意思,谢谢你。”他的目光落在她面前的《西方文学史》上,“你很喜欢文学?”

“嗯,从小就喜欢。”苏晚点点头,心里忽然有点忐忑——他会不会觉得学文学很没用?

“挺好的。”林屿的语气很真诚,“我认识的人里,很少有人能把《百年孤独》讲得这么清楚。”他顿了顿,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下次有不懂的,还能问你吗?”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点头:“可、可以的。”

林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重新低下头看书。翻书的动作依旧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静。

苏晚也低下头,假装看书,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他刚才的眼神,他说的话,他带在身上的明信片……这一切都像在暗示什么,又都模糊不清。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图书馆里的光线开始变暗。苏晚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林屿的背包拉链没拉严,里面露出的那张香樟树明信片,被他用个透明的小夹子夹着,整整齐齐地放在笔记本旁边。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匆匆背上包,说了句“学长再见”就快步往楼梯口走。走到楼梯拐角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林屿还坐在那里,背对着她,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肩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好像在看她刚才坐过的位置,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晚的脚步顿了顿,忽然想起刚才他笔记本上的字。她没看清写了什么,只隐约看到是个时间,好像是……明天下午?

她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快步跑下楼梯,帆布包里的速写本轻轻晃动着,里面夹着的那张香樟树明信片,边角被风吹得微微翘起。

明天下午,他会来吗?他笔记本上写的时间,是在等她吗?

秋风从图书馆的门缝里钻进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乱了她刚刚平复下去的心绪。她不知道的是,三楼靠窗的位置,林屿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记本上写的“明天下午三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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