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咖啡馆“偶遇”之后,王一博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更加心烦意乱的境地。肖战的身影和那句话——“下次别再说酒精过敏了,挺可爱的”——像个魔咒,时不时就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试图用更多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但收效甚微。
一周后,一场无法推脱的慈善晚宴。王一博原本以为这种商业名流云集的场合,肖战那样的人绝不会出现。毕竟,真正的顶级红三代,往往并不屑于频繁现身于这种纯粹的炫富场。
但他又一次错了。
当肖战的身影出现在宴会厅门口,依旧是一身惹眼的定制西装,嘴角噙着懒洋洋的笑意,瞬间吸引全场目光时,王一博下意识地就想躲到柱子后面去。
可惜,晚了一步。
肖战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轻而易举地锁定了他。随即,那道目光亮了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致,径直朝他走来。
王一博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手里的香槟杯微微晃动。
“王老师,又见面了。”肖战走到他面前,语气熟稔得像认识了多年的老友,“我们这缘分,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巧不巧,你心里没数吗?王一博几乎想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颔首:“肖先生。”
“一个人?”肖战扫了一眼他周围,确实没看到王宇轩那尊“门神”。
“我哥等下到。”王一博言简意赅,希望能让某人知难而退。
“哦,那正好,我也好久没见宇轩了。”肖战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也拿了杯香槟,丝毫没有要走开的意思,反而就势靠在了王一博旁边的装饰柱上,“这晚会挺无聊的,是吧?”
王一博没接话,心里默默认同。他的确觉得无聊,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虚假又喧闹。
肖战似乎也不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低声吐槽起来,从某位暴发户老板滑稽的领带,到台上发言人口若悬河却空洞无比的套话,他的点评犀利又毒舌,偏偏语气慵懒带笑,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笑话。
王一博一开始还紧绷着,但听着听着,紧绷的嘴角竟然不自觉地的微微松动了一下。
很细微的变化,但一直用余光留意着他的肖战捕捉到了。
肖战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更加卖力地“表演”起来。他知识面广,见识又多,吐槽起来既一针见血又不显粗俗,偶尔夹杂几句冷幽默。
王一博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笑。他努力抿着唇,压制着那不合时宜的笑意,视线飘向别处,假装在看别的东西。
但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放松下来的肩膀,骗不了人。
肖战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撬开一点冰壳,看到内里不一样的光彩,这游戏比他想象中更有成就感。
然而,这短暂的、近乎“和谐”的气氛,很快被不速之客打破。
一个穿着粉色骚包西装、油头粉面的男人端着酒杯凑了过来,显然是冲肖战来的,语气谄媚:“肖少!好久不见!哟,这位是……?”
他的目光落到王一博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探究,那眼神让王一博极其不舒服,下意识地往肖战身后的阴影里退了一小步。
肖战脸上的懒散笑意瞬间淡了下去。他侧身,不着痕迹地完全挡住了王一博,隔开了那道令人不快的视线,声音也冷了几分:“李总,有事?”
那李总似乎没察觉到肖战态度的微妙变化,或者说毫不在意,反而试图绕过肖战,继续打量王一博,语气轻佻:“这位小兄弟面生得很啊,是肖少的新朋友?介绍一下呗?”
说着,他甚至想伸手去拍王一博的肩膀。
王一博脸色一白,彻底冷下脸,刚要避开。
肖战的动作更快。
他直接抬手,看似随意地格开了那只伸过来的手,力道却不小,让那李总踉跄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肖战往前半步,几乎是将王一博完全护在了自己与柱子之间,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他脸上没了丝毫笑意,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盯着那李总,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李总,眼神不好,就去治。手不想要,可以直说。”
那李总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惊又怒,但到底不敢得罪肖战,脸色青白交加,最终讪讪地说了句“误会,误会”,灰溜溜地走了。
周围隐约投来的好奇目光,也因肖战这明显护短且不善的态度,纷纷识趣地移开。
小小的空间恢复了安静,甚至比刚才更加静谧。
王一博怔怔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高大背影。刚才那一瞬间,肖战身上散发出的强大保护欲和冰冷气场,与他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种陌生的、酸涩又滚烫的情绪,猛地撞击着他的心脏。
肖战转过身,脸上的寒意瞬间消融,又恢复了那副慵懒带笑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冷厉逼人的人不是他。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王一博,语气轻松:“没事吧?这种苍蝇,不用理他。”
王一博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看着肖战近在咫尺的脸,一时间竟说不出话。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底残留的一丝未散尽的戾气,以及看向自己时,那迅速重新聚拢的、带着点玩味的暖意。
冰封的心湖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谢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谢什么?”肖战挑眉,笑得有点坏,“维护会场秩序,人人有责嘛。”
他总是这样,用玩笑将一切可能变得严肃或暧昧的氛围轻轻带过。
但王一博这次,却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立刻用冷漠重新武装自己。
那瞬间的保护是真实的。
那瞬间的心悸,也是真实的。
这时,王宇轩终于赶到了,一眼就看到肖战又黏在自己弟弟身边,顿时眉头紧锁,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肖战!你又……”
“哥。”王一博罕见地打断了哥哥的话,声音不大,却让王宇轩愣了一下。
王宇轩疑惑地看向弟弟,又警惕地瞪了肖战一眼。
肖战摊手,一脸无辜:“宇轩,你这什么眼神?我可是好人,刚帮你弟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王宇轩将信将疑,但看弟弟似乎没什么异样,只好哼了一声,把王一博拉到自己身边。
晚宴继续,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但王一博却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模糊了,只有刚才那个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和那双一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却又在看向他时迅速融化的桃花眼,异常清晰。
冰层,确实开始融化了。
而始作俑者肖战,在一旁和王宇轩插科打诨,余光瞥见王一博微微出神、耳根却泛着浅红的侧脸,心情好得不得了。
看来,英雄救美这老套戏码,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尤其是对某座外表冰冷、内心似乎格外柔软的小冰山来说。
效果显著。
慈善晚宴过后,王一博发现自己更难将肖战从脑海里驱赶出去了。那个挡在他身前的背影,以及那双瞬间切换情绪的眼睛,反复回放,搅得他心绪不宁。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却又无力抵抗。
他开始更加刻意地回避那些肖战可能出现的场合,甚至婉拒了哥哥几次非必要的聚会邀请。王宇轩虽然奇怪,但只当是弟弟工作忙或者性子喜静,并未深究。
然而,王一博很快就发现,有些“巧合”是避无可避的。
他常去的、藏匿在老城区胡同里的一家小众书店,肖战竟然也会“恰好”出现。他惯常坐的位置旁边,会“恰好”空着。甚至连他喜欢点的特定产地的咖啡豆,店里都会“恰好”备货充足,而肖战会“恰好”点上一杯,然后“恰好”发现没地方坐,自然而然地坐到他对面。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缘分,三次四次……王一博再迟钝,也明白这绝非偶然。
起初他还会感到紧张、无措,浑身不自在。但肖战似乎摸准了他的脾气,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戏谑,反而收敛了许多。他有时会带本书安静地看,有时会处理一下手机邮件,偶尔才会抬头,就着书店里舒缓的音乐或者窗外的风景,和王一博聊上几句。
聊的内容也不再轻浮,可能是刚看的一本书的感想,也可能是某件艺术品的见解,甚至是对当前某个时政新闻的犀利点评。他见识广博,思维敏锐,当他不故意逗弄人时,谈话其实相当愉快。
王一博紧绷的神经,在这样一次次“非暴力”的靠近中,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警惕。他甚至开始习惯每周某个下午,在那家飘着咖啡香和书卷气的安静空间里,看到那个穿着休闲、姿态慵懒却不再令人讨厌的身影。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这天,王一博在基金会忙得焦头烂额。他负责的一个青年艺术家海外巡展项目,在临门一脚时,最重要的运输合作方突然出了纰漏,如果不能及时解决,前期所有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他打了无数个电话,联系了所有能想到的备选方案,却处处碰壁。对方的推诿和刁难让他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
傍晚,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和濒临崩溃的情绪,又一次下意识地走进了那家书店,仿佛这里是能让他喘口气的避难所。
他照例坐在老位置,却完全没有心思看书,只是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路灯发呆,眉头紧锁,连面前换了一杯热牛奶都没立刻察觉。
肖战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清冷的青年像一尊失了魂的漂亮雕像,周身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低气压和沮丧,甚至还有一丝罕见的、未被妥善藏好的委屈。
肖战在他对面坐下,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怎么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温和了许多,“脸色这么差。”
王一博猛地回神,这才注意到对面的肖战以及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他张了张嘴,想习惯性地说“没事”,但话到嘴边,看着肖战那双此刻盛着认真而非戏谑的眼睛,看着杯子里氤氲的热气,连日来的压力和被刁难的委屈仿佛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突破口。
他垂下眼睫,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沙哑和一丝依赖:“工作上……遇到点麻烦。”
“哦?”肖战身体微微前倾,做出倾听的姿态,“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他的语气很自然,没有大包大揽的炫耀,也没有敷衍的客套,只是一种朋友间的寻常关心。
或许是太需要倾诉,或许是对面的人此刻看起来足够可靠,王一博难得地没有拒绝。他简略地将运输公司的刁难和项目的紧急情况说了出来,越说越觉得气愤又无力,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桌角。
肖战安静地听着,期间没有打断,只是偶尔点点头。直到王一博说完,他才沉吟了片刻,问道:“是哪家公司?负责人叫什么?”
王一博说出了名字和一个李姓副总。
肖战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拿出手机,走到书店角落打了个电话。
王一博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有些乱。他并不真的指望肖战能做什么,商业上的事错综复杂,肖战虽然家世显赫,但也未必能插手这种具体的合同纠纷。他只是……说出来之后,感觉好受了一点。
几分钟后,肖战回来了,神色如常地坐下,仿佛只是出去透了透气。
“试试联系这个人。”他把手机屏幕递到王一博面前,上面是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人的名字及职位,“就说是我让你找他的。他们公司应该能接这个急单,而且口碑不错。”
王一博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那个号码,又抬头看向肖战。
肖战笑了笑,语气轻松:“别这么看我,正好认识他们老板而已。能不能成,还得你自己去谈。”
这绝不是“正好认识”那么简单。那家运输公司是行业内的巨头,以规矩严、门槛高著称,绝非打个招呼就能搞定。王一博心里清楚,肖战这个电话,分量有多重。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混杂着感激、惊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谢谢……”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我……我会尽快联系。”
“嗯。”肖战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别愁眉苦脸的了,都不好看了。”
他这话说得自然而然,甚至带着点习惯性的调侃,但此刻听在王一博耳中,却没有任何轻浮之感。
王一博低下头,看着那杯温热的牛奶,端起来小小地喝了一口。甜暖的液体滑入胃中,似乎连带着将那股盘踞在心口的郁气也驱散了不少。
窗外的夜色渐浓,书店里灯光温暖而安静。
王一博偷偷抬眼,看向对面又拿起杂志随意翻看的男人。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收敛了痞气和张扬的他,有一种沉稳可靠的魅力。
冰层下的裂纹,似乎在无声地蔓延、扩大。
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他不再仅仅是他暗恋了多年的、遥不可及的风流对象。
他开始变成一个真实的、会在他遇到麻烦时伸出援手、会安静陪他坐在书店里、会让他心跳失序又感到安心的……具体的人。
这个认知,让王一博的心跳再次失控。
而肖战,虽然目光落在杂志上,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微微扬起。
帮忙?
不过是打个电话的事。
能看到小冰山卸下防备、露出柔软又依赖的一面,这点小麻烦,简直值回票价。
看来,距离彻底凿开这座冰山的日子,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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