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青粟之苗

书名:博君一肖:金殿囚爱
作者:归归

  茶楼之上,肖战猛地站起身,眉头紧锁,紧紧盯着楼下那场一触即发的冲突。

  冯靖此举,是酒后失态、还是刻意挑衅?

  就在冯靖的剑刃将现的一刹,肖战开口道:“冯将军,左贤王——”

  突兀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对峙双方俱是一怔,下意识地双双抬首循声望去。

  只见临街茶楼二楼窗边,一人凭栏而立,一身月白常服,在渐沉的暮色中格外显眼,正是肖战。

  呼延灼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与玩味,率先开口,打破了僵持:“哦?原来是小肖大人。真是何处不相逢啊。”

  他语气微妙,刻意加重了“小”字,带着几分探究。

  冯靖眉头紧蹙,眼中的戾气未消,反而因被打断而更添一丝不耐:“肖战?你在此作甚?”语气硬邦邦的,带着明显的不悦。

  肖战居高临下,目光在两人之间一扫,唇角勾起一抹看似轻松的笑意,仿佛未曾察觉眼前的剑拔弩张:“方才在楼上品茶,恰巧瞧见二位将军在此叙话,本想下来打个招呼,却见二位聊得……好生投入,一时不敢打扰。”

  他话语轻松,甚至带着几分惯有的纨绔腔调,却巧妙地避开了冲突二字,只轻描淡写,给了双方一个台阶。

  冯靖冷哼一声,并未接话,但按在剑柄上的手却微微松了几分。

  呼延灼则哈哈一笑,眼底的精光却更盛:“大人说笑了。本王与冯将军不过是偶遇,闲聊几句罢了。倒是你,好雅兴,独自在此品茗观街景?”

  他话中有话,显然对肖战出现在此的目的心存疑虑。

  肖战顺势而下,笑道:“闲来无事,随便坐坐。倒是二位,这驿馆门前车马喧杂,并非叙话的好地方。若二位将军不弃,不如由我做东,上楼小坐片刻?”

  冯靖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无意与呼延灼同席,正要拒绝——

  呼延灼却抢先一步,抚掌笑道:“妙极!冯将军,意下如何啊,莫不是……不敢与本王同饮一杯?”

  他最后一句,已是带着明显的激将。

  冯靖被他一激,脸色一沉,冷笑道:“有何不敢?只怕某些人酒量浅薄,饮醉了失态!”

  “哈哈哈,冯将军痛快!”呼延灼大笑,仿佛方才的紧张从未发生。

  肖战心下稍松,面上笑容不变:“既如此,二位将军,请。”

  他转身快步下楼,心中却丝毫不敢放松。将这针锋相对的两人拢到一桌,无异于引火近身,但总比让他们在街心动起刀兵要好。

  片刻后,三人在茶楼雅间内相对而坐。酒已斟上,气氛却依旧微妙而紧绷。

  冯靖面色冷硬,自顾饮酒,目光偶尔扫过呼延灼,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敌意。

  呼延灼则似笑非笑,把玩着手中酒杯,眼神锐利如鹰,在肖战与冯靖之间逡巡,显然在评估这突如其来的小聚背后真正的意图。

  肖战放下酒杯,目光转向呼延灼,并未直接谈及条款,反而语气平和地问道:“左贤王久居朔方,想必深知漠北风沙之酷烈,冬日苦寒之难熬。”

  呼延灼挑眉,略显意外,哼笑一声:“自然。怎的,肖大人欲与本王话家常?”

  “非也。”肖战摇头,目光诚恳,“晚辈只是想起,听闻去岁冬,朔方白灾甚重,牛羊冻毙无数,部族生计维艰。王爷此次南下,想必肩头沉重,不仅为军功,更为万千子民能得喘息之机,可是如此?”

  他此言一出,呼延灼把玩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那丝玩味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真实的凝重。

  肖战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压力——他并非好战,实乃部族生存所迫,他需要带实实在在的好处回去。

  肖战捕捉到他神色的细微变化,继续缓缓道:“王爷所求,无非是让族人过得更好些。然战端一开,商路断绝,烽火连年,朔方儿郎血染黄沙,换来的未必是沃土,更可能是仇恨与更深的贫瘠。届时,王爷如何面对帐下期盼安宁的双眼?又如何应对王庭中……那些借此发难的目光?”

  最后一句,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如重锤敲在呼延灼心上。

  并非他有多爱民如子,朔方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他此行若徒劳无功甚至引来战祸,其政敌必将群起攻之。

  呼延灼眼神骤然锐利,紧紧盯住肖战。

  肖战坦然回视,语气愈发恳切:“陛下并非不愿通好。然王爷所求,近乎裂土纳贡,实伤国体,陛下绝无可能应允。若逼之过甚,唯有死战。两败俱伤之局,智者不为。王爷是聪明人,当知若各退一步,开放五市,允以适量岁币助朔方度过今冬难关,换取边关长久安宁,方是真正对朔方有利的长治久安之策。”

  他句句关乎其切身利害,冯靖在一旁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他显然不满肖战这般“推心置腹”地为呼延灼剖析利弊,这与他期望的强硬对抗背道而驰。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眼中掠过一丝急躁。

  肖战眼角余光瞥见冯靖这番情状,觉得他仿佛渴望看到谈判破裂、兵戎相见的局面似的,心中微异。

  呼延灼沉默良久,锐利的目光在肖战真诚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一旁面色不豫、隐隐散发着好战气息的冯靖,心中瞬间闪过无数权衡。

  最终,他哈哈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对着肖战道:“肖大人竟有如此见识,句句言之有物。今日之言,本王记下了。”

  他并未立刻松口,但态度明显不再如之前那般强硬,甚至对冯靖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冯靖冷哼一声,却并没有再说什么。

  数日后,镇护大将军府。

  肖平戟自鸿胪寺归来,眉宇间虽仍有疲惫,却透着一丝难得的轻松。

  “奇了,”他对肖战道,“今日那呼延灼,态度竟不似前几日那般咄咄逼人。虽仍在岁币数额上纠缠,但对五市地点和草场之事,口气已软化不少。看来,此番和谈,或有指望。”

  “如此便好。”肖战点头,心中却知,此事尚未完结。

  两日后,圣旨下。

  和谈初步达成协议,岁币、五市等条款皆定。

  朔方使团不日将携首批抚慰物资返回。

  武宁伯世子、太常丞肖战,率一队禁军,护送首批物资前往边境,交割与朔方使团,务必稳妥,不得有误。

  旨意明确,行程已定。

  肖战接过旨意,心中明白,真正的考验,此刻方才开始。这趟护送之途,绝非坦途。

  和谈初定,协议墨迹未干,护送物资的筹备便紧锣密鼓地展开。

  首批物资中,除却金帛,最紧要的便是那批由司农寺精心培育数年、耐寒抗旱的“青丰粟”种子。

  此物于朔方苦寒之地试种若成,既可显大雍诚意,亦可为日后边民生计谋一长久之道,意义非凡。

  肖战深知其重要,连日来亲自督查仓储防潮、通风之事,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日午后,他刚仔细查验过库房,见一切妥当,心下稍安。

  正要再去清点车马数目,却见两名华服青年笑嘻嘻地拦住了去路。

  正是与他素有来往的定远侯世子李延年与卫尉寺丞赵缮。

  “肖兄!可算寻到你了!”李延年一把拉住他胳膊,语气热络,“整日埋首这些琐碎公务,有何趣味?走走走,听闻平康坊新来了一队西域胡姬,舞姿绝伦,曲调更是新奇!我与赵兄特来邀你同去一饱耳福!”

  肖战微微蹙眉,抽回手:“延年兄,赵兄,莫要玩笑。眼下公务繁忙,抽身不得。”

  那赵缮生得一副好皮囊,眉眼带笑,却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浮滑之气。

  此刻他也凑上前,揽住肖战肩膀,压低声音笑道:“诶,肖兄这就是见外了。谁不知这批差事是陛下钦点,办好了是大功一件。可也不必事必躬亲嘛!下头那么多官吏是做什么吃的?偶尔松快片刻,无伤大雅。再说了……”

  他眼珠一转,意有所指:“我听闻呼延灼那老狐狸昨日还私下向鸿胪寺打听,问这批种子是否真如传言那般神异。可见朔方对此也上心得很。肖兄若一味紧绷,反倒显得我大雍小家子气,区区种子都看得如眼珠子一般。适时放松,方显从容气度不是?”

  肖战本欲坚决推拒,但听闻赵缮后半句话,心下微微一动。赵缮之言虽浮夸,却也有几分道理——过度紧张,反惹猜疑。

  且库房方才查验无误,看守官吏皆在岗,应无大碍。

  加之连日劳累,心神俱疲,李延年又是旧识,再三邀约,一味推拒反倒不近人情。

  他沉吟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无奈笑道:“罢了罢了,便依你们。只是不可耽搁太久,小坐片刻便回。”

  “这才对嘛!”李延年大喜,二人一左一右簇拥着肖战便走。

  谁知这“小坐片刻”,因胡姬歌舞实在精彩,李延年与赵缮又频频劝酒,竟拖延至夜幕低垂方散。

  肖战带着几分微醺回到署衙,心中虽觉不妥,但想库房管理已成常规,一夜应无大碍,便未再去查,只吩咐值夜吏员多加留意。

  此后两日,他又忙于协调护送兵马、规划路线等诸事,对种子库房便未再如之前那般日日亲检,只依例听取属官禀报,皆言“一切如常”。

  然而,就在使团出发前三日的清晨。

  肖战正于署衙内核对最后清单,一名司农寺官员面色惨白、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颤抖:“世……世子!不好了!那批‘青丰粟’种子……种子……”

  肖战心头猛地一沉,霍然起身:“种子如何?!”

  “大批种子受潮发热,已……已发芽霉变了!”官员几乎哭出声来。

  肖战只觉眼前一黑,踉跄一步扶住案几才站稳。他推开众人,疾步冲向库房。

  只见库门大开,一股混合着霉味与热气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原本干燥的麻袋许多已变得潮湿,甚至有些袋口隐约可见嫩绿却已开始发黄的芽苗,更有大片霉斑触目惊心。

  “怎会如此?!”肖战声音发紧,厉声问道,“防潮措施为何失效?通风为何不畅?!”

  负责看守的官吏跪倒在地,抖如筛糠:“回、回世子……前几日确、确按规程操作……只、只是前夜至今晨,天、天气骤变,连朝露都重得很,库房底层潮气反涌,我等、我等未能及时察觉加剧通风……”

  这理由似巧合,却巧合得令人心惊!

  肖战脸色铁青,仔细查验。他发现部分防潮的石灰包似乎被人为挪动过位置,效果大减,而通风窗的插销也有几处细微的、非正常磨损的痕迹。

  这绝非简单的失职,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是谁?!

  李延年?赵缮?那日他们硬拉自己离开,难道……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但此刻,追查元凶已非首要。最致命的是——距离使团出发仅剩三日。

  这批种子是协议中重要一环,更是彰显大雍诚意的关键。

  若届时无法交付,甚至交出的是已发芽霉变的废物,呼延灼岂会善罢甘休?

  刚达成的和谈可能瞬间破裂,朔方更有借口再度发难。

  绝不能将此事闹大,肖战心道,一旦上报,必是轩然大波,朝廷追究下来,牵连甚广,和谈亦可能因此中止。

  而他肖战届时便首当其冲,罪责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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