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在粗糙的纸面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陈默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手腕的旧伤隐隐作痛，但他没有停下。
他画得很慢，很生涩。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线条歪斜扭曲，比例失调。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痛苦，却透过笨拙的笔触，以一种扭曲而真实的方式，呈现在纸上。
他先画了那个囚禁他的合金囚笼——冰冷的金属床，束缚手脚的镣铐，头顶刺眼的灯光，还有连接身体的传感器和电极线。每一笔，都像是重新揭开一道伤疤，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发。
接着，他尝试描绘实验室的全景。巨大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服务器阵列，造型奇特的提纯设备，连接着各种管线的低温储存罐……他努力回忆着那些仪器的轮廓和布局，尽管记忆因为恐惧而有些模糊和混乱。
最难的是画“人”。
他闭上眼，叶子晨那张苍白、空洞、浸泡在蓝色液体中的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还有那个戴着护目镜、眼神死寂的男助手，以及最后那个挡在他身前、被光束击倒的年长复制品……他们的面容交织在一起，带着同样的轮廓，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眼神——疯狂的、麻木的、绝望的、最后带着一丝复杂和解脱的……
笔尖颤抖着，勾勒出模糊的五官。他画不出神韵，只能画出那种令人心悸的相似性和非人感。画到年长的“叶子晨”倒下那一幕时，他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无法继续。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流逝。他不知道画了多久，直到手腕酸痛麻木，速写本上布满了杂乱却充满压抑感的草图。高烧带来的疲惫再次袭来，他放下笔，靠在床头，大口喘息。
看着那些画，他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这些画面，足以证明他经历的一切并非幻觉。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异响，从头顶的楼梯口传来！
不是周律师平常的脚步声！更像是什么东西被轻轻碰倒的声音！
陈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骤停！他猛地坐直身体，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死寂。
仿佛刚才那声轻响只是他的错觉。
但一种冰冷的、毛骨悚然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脊椎！周律师才离开不久，按理说不会这么快回来！而且他回来绝不会这样悄无声息！
是错觉吗？还是……
他死死盯着楼梯口那扇紧闭的门，一动不敢动。
几秒钟后——
“吱呀……”
极其缓慢、极其轻微的，木制楼梯被踩压的声音，幽幽传来！有人正在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不止一个人！
冷汗瞬间从陈默的每一个毛孔里涌出！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被发现了！他们找到这里了！
怎么办？！周律师的警告在耳边炸响！躲进夹层！
他像被电击一样从床上弹起来！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和疼痛，用最快的速度抓起速写本和铅笔，踉跄着冲向墙角那个被杂物挡住的暗格！他拼命推开沉重的杂物，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狭窄缝隙！
就在他半个身子钻进去的瞬间——
“砰！”
地下室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撞开！一道强烈的手电筒光柱猛地扫了进来！
“别动！”
“举起手来！”
两声低沉的、带着杀气的呵斥响起！
陈默魂飞魄散！用尽最后力气猛地缩进夹层深处！几乎同时，他听到杂物被粗暴踢开的声音和迅速逼近的脚步声！
夹层内部一片漆黑，空间极其狭小，充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他蜷缩在最里面，死死捂住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喘，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搜！”一个冰冷的声音命令道。
手电光在狭小的地下室里来回扫射。他听到行军床被掀翻的声音，桌子被推开的声音，杂物被踢得四处飞溅的声音。脚步声就在夹层外面来回走动！
“报告！没有发现目标！”
“不可能！信号源最后消失就在这里！”
“再仔细搜！一定有暗室或者通道！”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信号源？他们在他身上放了追踪器？！什么时候？！是了……是那个男助手！给他注射镇静剂的时候！一定是那个时候！
绝望如同冰水浇头！他以为自己逃出来了，原来一直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下！周律师的这个安全屋，因为他而暴露了！
外面的人似乎笃定他藏在这里，搜索得更加仔细。他听到有人用仪器扫描墙壁的声音。
“这面墙后面有空洞！”一个声音响起！
陈默的血液彻底冻结！他们找到夹层了！
“打开它！”
沉重的撞击声响起！有人在用工具砸墙！夹层的薄木板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完了！彻底完了！
陈默闭上眼睛，绝望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别墅外面，突然传来了由远及近、极其刺耳的警笛声！而且不止一辆！声音迅速逼近，仿佛将整栋别墅包围了！
地下室里的搜索动作猛地一顿！
“怎么回事？！警察怎么来了？！”
“妈的！被发现了！撤！”
“快！”
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低骂声！手电光迅速撤离！楼梯上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和远去的动静！
警察？周律师报警了？！不……时间不对！是巧合？还是……
陈默僵在夹层里，一动不敢动，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外面警笛声大作，隐约传来扩音器的喊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似乎真的有大批警察赶到了现场。
过了漫长的几分钟，外面的骚动声渐渐平息了一些。
突然，夹层外面的杂物被轻轻搬开。一个压得极低、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响起：
“陈默？是我！快出来！”
是周律师的声音！但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紧张！
陈默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只见周律师站在夹层外，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正在闪烁的、类似汽车钥匙的黑色小装置。
“快！没时间解释了！跟我走！”周律师不由分说，一把将陈默从夹层里拽了出来，甚至来不及让他拿上任何东西，只顺手将那个黑色小装置塞进他手里。
“这是信号屏蔽器！刚才暂时干扰了追踪信号！但撑不了多久！”周律师语速飞快，拉着他就往楼梯上跑，“警察是我用匿名电话引来的，制造混乱！但我们必须立刻转移！这里绝对暴露了！”
两人冲出地下室，客厅里一片狼藉，显然刚才那帮人搜索得很粗暴。周律师看也不看，直接拉着陈默从别墅的后窗翻了出去，跳进杂草丛生的后院。
“这边！”周律师压低声音，带着他沿着围墙的阴影，快速向别墅区后方的一片小树林跑去。
就在他们即将冲进树林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安装了消音器的枪声，从侧后方响起！
“呃！”周律师身体猛地一震，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向前踉跄扑倒！他的右肩胛处，瞬间洇开一片暗红！
“周律师！”陈默失声惊呼！
“别管我！快跑！进树林！一直往东！有条河！过河！找地方躲起来！”周律师倒在地上，用尽力气推开陈默，脸色因剧痛而扭曲，眼神却异常决绝，“记住！去找……找‘守夜人’！说……‘幽灵港的锚点动了’！快走！！”
说完，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把手枪，朝着枪声来源的方向，看也不看地连开两枪！
“砰！砰！”
枪声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刺耳！显然是为了吸引追兵的注意！
“走啊！！！”周律师嘶声怒吼！
陈默眼泪瞬间涌出！他知道，周律师在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争取时间！他没有丝毫犹豫，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黑暗茂密的树林！
身后，传来了更加密集的、安装了消音器的枪声和混乱的喊叫！
他不敢回头，拼命地跑！树枝抽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划出血痕，但他感觉不到疼痛！脑海里只有周律师倒下前那双决绝的眼睛和那句嘶吼！
守夜人！幽灵港的锚点动了！
这 cryptic 的话语，像最后的密码，烙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拼命地跑！向着东方！向着未知的、可能存在的生路！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他不敢停下脚步。
黎明的微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斑驳地洒在林间小路上，却照不亮前路的黑暗，也温暖不了此刻彻骨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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