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战

木屋的寂静被窗外呼啸的山风撕扯着，发出呜咽般的声响。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影子，如同陈默此刻纷乱不安的心绪。

老默离开后，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身体的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寒冷和疲惫像沉重的铁链拖拽着他下沉，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甚至可以说是亢奋。周律师倒下前决绝的眼神、老默沉稳中透着孤注一掷的背影、还有那句“最后的方案”……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反复闪现。

他不敢睡。恐惧像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随时可能在他放松警惕时给予致命一击。他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粗糙的猎刀，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耳朵竖着，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风声、落叶声、远处隐约的兽嚎……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足以让他心脏骤停，肌肉绷紧。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煤油灯的火焰渐渐微弱，油快耗尽了。黑暗开始一点点吞噬狭小的空间，带来更深的压抑感。

就在陈默的精神紧绷到极限，几乎要产生幻听时——

“笃、笃笃。”

三声极其轻微、却带着特定节奏的敲击声，从木屋的后窗传来。

不是老默离开时的门！是后窗！而且节奏不对！

陈默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他像受惊的猫一样猛地从床上弹起，缩到墙角阴影里，猎刀横在胸前，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是谁？！老默回来了？为什么走后窗？还是……追兵？！

“笃、笃笃。”

敲击声再次响起，节奏依旧。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急切的年轻女声隔着木板缝隙传来：

“里面有人吗？是老默叔让我来的！快开门！外面不安全！”

女人？！老默派来的？！

陈默的警惕心不降反升！这太突然了！老默刚走没多久，怎么会突然派一个陌生女人来？而且是在这种时候？！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外面的女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声音更加急促：“快开门！没时间了！‘夜枭’出事了！老默叔让我来接应你转移！”

夜枭？！出事了？！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沉！夜枭是谁？是老默的代号？还是其他人？难道老默刚出去就遭遇了不测？！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

巨大的恐慌和怀疑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开门？万一是陷阱呢？不开门？万一真的是老默派来救命的呢？！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几秒钟内——

“咻——噗！”

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类似消音器手枪射击的声音，从屋外某个方向传来！

紧接着，后窗外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冷汗瞬间浸透内衣！

动手了！外面真的有人！而且交火了！

“砰！砰！”

又是两声急促的枪响！子弹打在木屋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哆哆”声，木屑飞溅！

“该死！有埋伏！”窗外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咒骂声和迅速远去的脚步声！显然，刚才试图冒充接应者的女人被击毙或击伤，而埋伏的枪手也暴露了位置！

追杀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狡猾！竟然试图伪装成接应者骗他出去！

巨大的后怕和恐惧让陈默浑身发冷！如果他刚才开了门……

屋外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杀气却更加浓郁。显然，枪手并没有离开，而是在重新寻找机会或等待支援。

陈默蜷缩在墙角，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猎刀冰冷的触感是他唯一的依靠。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彻底包围了。这个木屋，根本不是什么安全屋，而是一个即将被攻破的囚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酷刑。屋外的寂静比枪声更令人窒息。他能感觉到，无形的杀机正在步步紧逼。

突然——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猛地从木屋前门方向传来！整个木屋剧烈震动！房门被炸得粉碎！灼热的气浪和浓烟瞬间涌入！

“咳咳咳！”陈默被呛得剧烈咳嗽，眼前一片模糊！

“目标在里面！突击！”一个冷酷的声音在浓烟中响起！

杂乱的脚步声和战术靴踩踏碎木的声音迅速逼近！

完了！彻底完了！

陈默绝望地闭上眼睛，握紧猎刀，准备做最后的、徒劳的抵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一连串更加密集、更加精准的、来自不同方向的子弹破空声，如同疾风骤雨般从木屋侧后方响起！

“呃啊！”

“有狙击手！！”

“侧面！找掩护！”

屋外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突击者的惊呼声、中弹的惨叫声、寻找掩体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怎么回事？！还有一拨人？！是谁？！

陈默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透过浓烟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月光下，几道穿着深色作战服、动作极其迅捷专业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树林阴影中闪出，利用精准的火力交叉压制，将试图冲进木屋的袭击者打得抬不起头！他们的配合默契，枪法精准，显然不是普通的匪徒！

是敌是友？！

陈默的大脑一片混乱！

交火异常激烈，但持续时间很短。袭击者在突如其来的精准打击下很快溃散，留下几具尸体和伤员，狼狈地撤入了黑暗的林中。

枪声停止。浓烟渐渐散去。

木屋内外一片狼藉，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陈默依旧僵在墙角，不敢动弹。

一个穿着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看不清面容的高大身影，警惕地端着步枪，迈过门口的废墟，缓缓走了进来。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一片狼藉的屋内，最终落在了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手里紧握猎刀的陈默身上。

身影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进行确认。然后，他对着耳麦低声道：“目标确认。安全。”

他收起枪口，朝着陈默走近两步，但保持着安全距离。他伸出手，做了一个安抚的手势，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说道：

“陈默？别怕。我们是‘守夜人’。”

守夜人？！

陈默的心脏再次狂跳！老默说的“守夜人”？！是他们？！他们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

“老默……老默他……”陈默声音颤抖地问。

“老默暂时安全，但他暴露了，正在转移。他发出了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我们才及时赶到。”作战服男人言简意赅地解释，语气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这里不能再待了，我们必须立刻带你离开。”

他身后，另外两个同样装束的身影也走了进来，开始迅速检查屋内屋外，处理痕迹。

陈默看着眼前这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神秘人，一时间有些恍惚。从地狱到绝境，再到绝处逢生……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不真实了。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他警惕地问。

“去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作战服男人看着他，油彩下的眼神似乎缓和了一些，“你需要治疗，也需要知道真相。关于零，关于叶子晨，关于……你身上发生的一切。”

真相……这两个字像有魔力一样，击中了陈默内心最深的渴望和恐惧。

他犹豫了几秒钟，看着对方坦荡而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屋外那些被击毙的袭击者尸体……最终，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的猎刀，艰难地点了点头。

作战服男人示意一个队员上前，递给陈默一件厚重的防弹背心让他穿上，然后一左一右护着他，快速离开了这片已经沦为战场的小木屋。

屋外，停着两辆没有任何标识、经过改装的黑色越野车。陈默被迅速带上其中一辆。车子立刻发动，如同离弦之箭般，悄无声息地驶入茫茫夜色，将那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山林远远抛在身后。

车内，陈默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黑暗景物，身心被一种极度的疲惫和虚脱感彻底淹没。

这一次，他遇到的，是真正的“守夜人”吗？

前路，是更深的黑暗，还是……黎明的曙光？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这场席卷一切的巨大风暴中，他这只微不足道的蝴蝶，终于扇动了可能改变一切的翅膀。

而风暴眼，正在前方等待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