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朔离开后，房间里重归死寂，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鸣和窗外偶尔传来的、不知名夜鸟的啼叫。
陈默僵坐在床上，雷朔最后那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混乱的心湖中激起惊涛骇浪。
“你的‘重生’，可能并非偶然。”
这句话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击着他摇摇欲坠的认知。他一直将林晚的死和陈默的“借尸还魂”视为一场荒诞的、充满痛苦的意外，是命运无情的捉弄。可现在，这个神秘的“守夜人”组织却暗示，这背后可能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难道……林晚的死，不是意外？难道他成为陈默，是被人为设计的？！是为了……成为零口中的“完美载体”？！
这个猜想太过惊悚，让他浑身冰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冲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他掬起冷水狠狠拍在脸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布满惊恐的陌生少年的脸——陈默的脸。可这皮囊之下，住着的却是林晚饱受折磨、充满恨意的灵魂。
“我到底是谁？” 这个终极的问题，从未如此尖锐地刺痛着他。
接下来的两天，陈默被强制留在安全屋内休养。李医生每天来检查他的伤势，换药，注射营养液。他的身体在精心的照料下缓慢恢复，高烧退了，伤口开始愈合，体力也渐渐有所回升。但精神上的煎熬却与日俱增。
他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从林晚死亡到成为陈默后所经历的一切细节，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江临舟的冷漠与疯狂，那本诗集上的神秘代码，零的实验室，叶子晨的复制品，周律师的牺牲，老默的接应，雷朔的暗示……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碰撞、旋转，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
雷朔偶尔会来看他，但不再谈论核心问题，只是询问他的恢复情况，语气平静，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种审慎的观察。陈默能感觉到，这个“守夜人”组织在评估他，就像零评估他的“实验价值”一样。这种被审视的感觉让他极度不安。
第三天下午，陈默的房门被敲响。进来的是雷朔和另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气质斯文的中年男人。
“陈默，这位是欧阳博士，我们的首席技术顾问。”雷朔介绍道，“你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们需要对你进行一次全面的生理和心理评估。这关系到我们后续的行动计划，也关系到……你自身的一些疑问。”
欧阳博士推了推眼镜，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性：“请放心，只是常规的非侵入性检测，我们需要建立你的基础生理和心理图谱，以便更好地理解你目前的状况。”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紧。评估……检测……终于还是来了。他看了一眼雷朔，对方眼神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决。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评估在一个更加专业、布满各种仪器的房间里进行。欧阳博士操作着设备，测量他的心率、脑波、神经反应速度、激素水平……同时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心理问卷和潜意识投射测试。整个过程漫长而细致，欧阳博士不时记录着数据，眉头微蹙，似乎在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陈默配合着，但内心充满了警惕和抵触。他感觉自己像一件被拆解分析的物品，每一个数据都可能成为别人判断他“价值”或“威胁”的依据。
评估持续了近四个小时。结束后，欧阳博士和雷朔低声交谈了几句，雷朔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他们让陈默先回房间休息，说结果需要时间分析。
等待结果的夜晚格外漫长。陈默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心脏在寂静中狂跳。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评估结果可能会揭开某些可怕的真相。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陈默的房门再次被敲响。门外站着雷朔和欧阳博士，两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陈默，”雷朔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评估结果出来了。有些情况……我们需要和你谈谈。”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三人再次来到那间仪器室。欧阳博士将一叠复杂的图谱和数据报告放在桌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推了推眼镜，看向陈默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困惑和探究。
“陈默，首先，你的生理指标显示，你的身体……处于一种极其罕见的‘高共鸣’状态。”欧阳博士指着脑波图谱上一片异常活跃的区域，“这种共鸣频率……与我们从零实验室残留数据中解析出的、属于‘叶子晨’（主体）的特定脑波频段……高度吻合，甚至……存在某种同步增强效应。”
高度吻合？！同步增强？！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就是零说他是什么“完美载体”、“养料”的原因？！
“但这还不是最令人震惊的。”欧阳博士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他切换了另一份报告，那是一份极其复杂的基因序列对比图，“我们比对了你提供的、关于‘林晚’的少量生物信息残留（来自你之前藏匿的物品）和现在‘陈默’身体的基因样本……”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我们发现……在负责意识相关表达的某些特殊基因片段上……存在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超越自然变异范畴的……‘强制性同化’痕迹！”
强制性同化？！什么意思？！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
欧阳博士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简单来说，有极其高超的生物技术手段，在你……在林晚死亡、意识转移的过程中，强行干预并‘改写’了陈默这具身体的部分底层基因表达，使其……更倾向于与林晚残留的意识体产生深度契合和共鸣！”
轰——！！！
如同晴天霹雳！陈默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浑身血液仿佛瞬间逆流冻结！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强行干预？！基因改写？！为了与林晚的意识契合？！
这意味着……他的重生……真的不是意外？！是有人……是零？！是他利用了某种恐怖的技术，在林晚死后，将她的意识强行塞进了这具被“改造”过的、名为陈默的身体里？！就是为了制造一个能与叶子晨产生共鸣的……“完美载体”？！
所以……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是猎物！林晚的死，陈默的存在，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巨大阴谋的一部分！他所有的痛苦、挣扎、绝望……竟然都是被人设计好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玩弄的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猛烈喷发！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这一刻被撕碎了！
“为……为什么……”他声音嘶哑破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为什么是我？！林晚……和叶子晨……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最无法理解的地方！林晚和叶子晨，明明是情敌！是彼此恨之入骨的存在！为什么他的意识会成为叶子晨的“养料”？！
雷朔和欧阳博士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同样的困惑和沉重。
“这也是我们最大的谜团。”雷朔沉声道，他拿出平板，调出一张极其陈旧、甚至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几个年轻人的合影，背景似乎是一个实验室。
雷朔指着照片中间一个笑容灿烂、眼神清澈的年轻女孩：“这是年轻时的叶子晨。旁边这个……”他的手指移向女孩身边一个戴着眼镜、神情略显腼腆的男生，“这是江临舟。而最边上这个……”他的手指最终落在一个安静微笑着、气质温婉的女孩身上。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放大到极致！
那个女孩……是林晚？！年轻的林晚？！她和叶子晨、江临舟……曾经是……朋友？！或者说……同学？！
“这张照片拍摄于近二十年前，他们当时都在一所顶尖大学的生物科技联合研究项目组。”雷朔的声音低沉得像在叙述一个古老的悲剧，“根据我们零星的调查，叶子晨、江临舟、林晚，还有……疑似年轻时的‘零’，都曾是这个项目的核心成员。他们曾经……志同道合。”
曾经……志同道合？！
陈默如遭雷击，大脑嗡嗡作响！这彻底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林晚和叶子晨不是情敌？！他们曾经是……伙伴？！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变成了那样不死不休的关系？！江临舟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零呢？！
无数的疑问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触及到了一个被埋藏了二十年、更加黑暗和复杂的巨大秘密的冰山一角！
“具体的恩怨和变故，我们还在调查中。”雷朔收起照片，眼神锐利地看着几乎崩溃的陈默，“但可以肯定的是，你，陈默，或者说林晚的意识载体，之所以被选中，绝非偶然。你与叶子晨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极其深刻的、甚至可能关乎零整个计划核心的关键联系！”
真相的碎片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拼凑起来，但拼出的图案却更加狰狞、更加令人恐惧！
陈默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脱力，眼神空洞。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现在才发现，自己从灵魂到肉体，都可能是一个延续了二十年的、疯狂阴谋的核心棋子！
仇恨的目标瞬间变得模糊而庞杂。江临舟？零？还是……那早已被遗忘的、扭曲的过去？
就在这时，雷朔的卫星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他立刻接听，脸色瞬间大变！
“什么？！确认了吗？！……好！我知道了！立刻准备行动！”
他挂断电话，目光如炬地看向陈默和欧阳博士，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刚得到确切消息！零的实验室……有异动！‘主体’的活性出现剧烈波动！他们可能……要开始最终阶段的‘意识转移’实验了！”
他死死盯住陈默，一字一顿地说：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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