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粘稠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时间感，甚至没有身体的存在感。意识像一粒微尘，漂浮在虚无的宇宙尽头，被绝对的死寂包裹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刺痛感，如同冰锥，猛地刺破了这片死寂的黑暗。
痛。
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四肢百骸、从灵魂深处疯狂涌出，瞬间将陈默涣散的意识强行拽回了现实！
“呃啊——！”他猛地张开嘴，却只发出一声破碎嘶哑的抽气声，喉咙像被烙铁烫过，灼痛难忍。
他试图动弹，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块，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刺鼻的硝烟味、焦糊味和浓烈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不清，被灰尘和干涸的血痂糊住。他眨了眨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
地狱。
他正躺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中。头顶是扭曲断裂的金属横梁和破碎的混凝土块，摇摇欲坠。四周是燃烧后留下的焦黑痕迹和散落的仪器碎片。白色的墙壁被熏得漆黑，地上遍布瓦砾和……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毁灭的气息。
这里……是零的实验室核心区？那个巨大的圆形密封门已经被炸得变形，歪斜地敞开着，露出后面更加惨不忍睹的景象。
爆炸……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雷朔的阻击，潜入，警报，控制台，倒计时，叶子晨睁开的眼睛，他释放的精神冲击，零疯狂的咆哮，还有最后那声毁天灭地的巨响……
成功了？还是……同归于尽了？
雷朔呢？零呢？叶子晨的“主体”呢？
巨大的恐慌和虚弱感让他几乎再次晕厥。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一条腿被一块沉重的水泥板压住了，动弹不得，传来钻心的疼痛。左臂也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他成了这片废墟中，一个等待死亡降临的囚徒。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缓缓收紧。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踏着满地的碎石和灰烬，由远及近，停在了他不远处。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灰尘弥漫的阴影中，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逆着远处燃烧产生的摇曳火光，陈默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能看到一个高挑、消瘦、穿着破烂白大褂的轮廓。那人走得很慢，脚步有些踉跄，仿佛也受了伤。
是谁？！幸存的守卫？零？！还是……
身影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陈默面前几米远的地方，微微低下头，看向他。
当陈默看清那张脸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疯狂放大！大脑一片空白！
那张脸……苍白、憔悴、沾满灰尘和血污，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空洞、死寂、后来又充满痛苦和混乱的眼睛……
此刻，却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洞悉了一切真相后的……疲惫、悲伤、以及……一丝难以形容的……释然？
是叶子晨！！！
不是储存罐里那个浸泡在液体中的“主体”！也不是那个戴着护目镜的男助手！更不是回收站里那些惊恐或麻木的复制品！
是……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的……叶子晨？！
她……她怎么出来的？！意识转移成功了？！还是……爆炸把她放出来了？！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陈默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只能死死地盯着她，像一尊僵硬的石雕。
叶子晨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蹲下身，与瘫在地上的陈默平视。她的动作很慢，似乎每动一下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两人在死寂的废墟中，在摇曳的火光下，无声地对视着。
没有仇恨的火焰，没有疯狂的杀意，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沉重的平静。
良久，叶子晨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个极其沙哑、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原来……是你。”
四个字。轻飘飘的四个字。
却像四把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心口！砸碎了他所有的认知和防备！
她……认识他？！她认出他是林晚了？！在意识转移的混乱中，她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
陈默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蜿蜒而下。
叶子晨看着他崩溃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怜悯，有恍然，有深深的疲惫，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同病相怜？
她缓缓抬起一只颤抖的、同样布满伤痕的手，似乎想触碰他，但最终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们都……被利用了。”她的声音更加沙哑，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悲凉，“从很久以前……就开始……”
利用？！陈默的心脏狂跳！她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的咳嗽声，从废墟的另一侧传来！
陈默和叶子晨同时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一堆扭曲的金属和设备残骸下，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身影，正艰难地试图爬出来！是零？！
他竟然也没死？！
零挣扎着抬起头，脸上满是血污和疯狂，他死死地盯着叶子晨和陈默，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愤怒、不甘和……一种扭曲的、近乎崩溃的占有欲！
“是我的！都是我的！！”他嘶声咆哮，声音破碎不堪，“谁也别想夺走！谁也别想！！”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闪烁着危险红光的、类似起爆器的东西！
“一起……下地狱吧！！”他疯狂地大笑起来，拇指狠狠按向那个红色按钮！
“不！！”叶子晨发出一声惊呼，猛地扑向零！试图阻止他！
陈默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最终的毁灭！
然而——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废墟的喧嚣！
零的动作猛地僵住！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个血洞正在迅速洇开。他手中的起爆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脸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一丝诡异的、解脱般的笑意？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不再动弹。
陈默猛地睁开眼，顺着零倒下的方向望去！
只见废墟的入口处，雷朔浑身浴血，倚靠着扭曲的门框，手中握着一把还在冒烟的手枪。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他身后，还站着几名同样伤痕累累、但眼神坚定的“守夜人”队员。
他们……赶到了！
在最后关头！
雷朔的目光扫过零的尸体，落在叶子晨和陈默身上，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凝重，有难以置信，也有如释重负。
叶子晨看着零倒下，身体微微晃了晃，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她缓缓转过身，再次看向陈默，眼神中那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种极度的疲惫和……一丝微弱的、仿佛托付般的恳求？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然后，转身，踉跄着、却又异常坚定地，向着废墟深处、那已被炸毁的储存罐方向走去，最终消失在弥漫的烟尘和阴影之中。
陈默呆呆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又看向不远处零的尸体，最后看向浑身是血、却依旧挺立的雷朔……
巨大的信息量、生死一线的冲击、以及叶子晨最后那难以解读的眼神，像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彻底摧毁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眼前一黑，意识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只是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最后的烙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
真相，才刚刚露出它狰狞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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