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觉延续

交卷的铃声尖锐地划破考场的寂静，像一把刀，切断了所有紧绷的神经。肖战几乎是脱力地靠在椅背上，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左手小指那撕裂般的剧痛已经消退，但一种深沉的、闷闷的胀痛感依旧残留着，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他抬起自己的左手，仔细端详那根完好无损的小指。皮肤的触感正常，骨骼也笔直，可那份痛楚却真实得刻骨铭心。王一博……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是意外，还是……人为？那个总是带着一身谜团和尖锐气息的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这种不受控制的、被迫的感同身受，让肖战感到一阵烦躁和无力。他厌恶这种被牵制的感觉，更厌恶心底那一丝不受控制涌起的、对王一博的担忧。他们明明是死对头，不是吗？

短暂的休息时间，考场里开始响起嘈杂的议论声、对答案的声音，以及收拾文具的窸窣声。肖战却充耳不闻，他站起身，快步走向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狠狠扑了几把脸，试图让混乱的大脑清醒过来。

水流刺激着皮肤，带来短暂的清明。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必须找到王一博。不仅仅是为了问清楚这该死的“共享痛觉”到底是怎么回事，更是要确认……确认那家伙还活着。刚才那阵剧痛，强烈得让他心有余悸。

可是，去哪里找？王一博神出鬼没，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绝没到可以互相告知行踪的地步。更何况，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考试。

理智和一种莫名的焦灼在他体内拉扯。最终，理智勉强占据了上风。他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肖战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脸上的水珠，转身走回考场。

接下来的数学考试，对肖战来说，成了一场更加严酷的煎熬。不是因为题目太难——虽然难度确实不小——而是因为，来自王一博那边的感知，变得极其不稳定。

那钝痛感时而轻微，像遥远的背景音，让他可以勉强集中精神演算；时而又会毫无征兆地加剧，变成某种内脏被挤压般的闷痛，或者肌肉过度拉伸后的酸痛，甚至偶尔还会闪过一下尖锐的刺痛，让他的笔尖猛地一滑，在答题卡上留下一个难看的痕迹。

这感觉，不像是一次性受伤后的持续疼痛，反倒像是……王一博在移动，在活动，甚至可能……又在与人发生冲突？每一次痛感的细微变化，都像是在肖战的脑海里投射出一幅模糊而惊心动魄的画面，干扰着他的思考。

他只能咬紧牙关，将下唇咬得发白，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忽略身体不断传来的“错误信号”，将全部心神锁死在公式、定理和逻辑推理中。汗水一次次湿透额发，又被他烦躁地拨开。他从未觉得考试时间如此漫长，如此折磨。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终于响起时，肖战几乎是瞬间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第一个冲出了考场。他无视了周围喧闹的人群，也无视了想找他说话的同学，像一尾急于回归水域的鱼，拼命地向外挤。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橘红色，照在熙熙攘攘的考生和家长身上，充满了喧嚣与活力。可肖战只觉得这一切都隔着一层毛玻璃，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唯有身体内部感知到的、属于王一博的那份持续存在的钝痛和疲惫，无比清晰。

这痛感，像一条无形的线，在牵引着他。

肖战站在学校门口，茫然四顾。人海茫茫，他去哪里寻找一个刻意隐藏自己的王一博？

就在这时，那股钝痛感的方向，似乎微微变得明确了一些？不，也许只是心理作用。但肖战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朝着与大部分人流向背的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快步走去。

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书包在身后剧烈地晃动着，他却浑然不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因为奔跑，也因为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紧张。

穿过两条街，拐进一个僻静的、堆放着一些废弃建材的小巷口，肖战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在巷子深处，背光的地方，一个人影靠墙坐着，微微蜷缩着身体。

是王一博。

夕阳的光线勉强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看起来异常疲惫，甚至有些脆弱。这与肖战印象中那个总是带着锋芒和攻击性的死对头形象，相去甚远。

肖战放轻脚步，慢慢走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身体感知到的痛楚也越发清晰——左臂下方有灼热的刺痛感，左侧肋骨区域闷闷的痛，以及全身散架般的酸痛。而最明显的，依旧是左手小指那别扭的、持续的痛。

王一博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猛地抬起头。那双熟悉的、带着警惕和疏离的眼睛，在看清来人是肖战后，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只是那冷硬之下，是无法掩饰的苍白和虚弱。

“你来干什么？” 王一博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戒备。

肖战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站在那里，清晰地感受着自己身体各处传来的、属于王一博的伤痛。这种体验诡异到了极点，也亲密到了极点——以一种他们双方都绝对不愿接受的方式。

他看着王一博下意识护着的左臂，看着他不自然弯曲的左手小指，看着他那张即使狼狈也依旧好看得过分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倦意。

所有的疑问、愤怒、不解，在这一刻，都被这种诡异的“感同身受”冲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肖战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奔跑而有些微喘，却异常清晰：

“痛。” 他说，目光直直地看向王一博的眼睛，“我很痛。”

“王一博，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或者说……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终于被摆到了明面上。在这条昏暗的、与外面喧嚣世界隔绝的小巷里，两个共享着痛觉的死对头，第一次不得不直面这个将他们强行捆绑在一起的、荒谬而残酷的现实。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亮，正从巷口悄然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