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奇迹的代价

第三十七章：奇迹的代价

抢救室的灯，亮了一整夜。

顾一野就在那扇门外，站了一整夜，像一尊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石像，浑身冰冷，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还在机械而沉重地跳动着，提醒着他还在呼吸，还在等待一个审判。

天光微熹时，灯终于熄灭了。

门被推开，主治医生走了出来，脚步虚浮，脸上带着极度疲惫后的一丝虚脱，以及一种难以置信的、劫后余生般的恍惚。

顾一野猛地站直身体，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回落，让他一阵眩晕，他死死盯着医生的嘴，不敢呼吸，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医生看着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止住了”

短短三个字，却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顾一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墙壁。

“但是…出血量太大了，虽然勉强抢回了一条命，但对本已脆弱的多器官造成了二次重创，尤其是肾脏功能出现了急性衰竭的迹象，接下来必须进行持续的血液净化支持，而且…能否恢复，能恢复多少，都是未知数”

医生顿了顿，语气沉重地补充道“即使能活下来，后续的生活质量可能会受到很大影响，顾长官，这…或许就是奇迹的代价”

奇迹的代价。

顾一野咀嚼着这几个字，看着再次被推出来的杨震，他脸色白得像纸，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苍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随着那口血呕尽了，身上连接的管路更多更复杂了，那台CRRT机器发出低沉的运转声，替代着他衰竭的肾脏工作着。

他还活着，但仿佛只剩下一具被各种仪器强行维系着的、残破的空壳。

顾一野跟着病床，直到再次被送入隔离区，他站在玻璃窗外，看着里面那个几乎被机器淹没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反复揉搓，痛到麻木。

没有狂喜，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重的后怕和一种蚀骨的心疼。

二十一岁就要开始承受这样的代价吗？

杨震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沉，这一次，连那些无意识的肢体抽动都几乎消失了，他安静地躺着，仿佛随时会融化在白色的病床里。

顾一野的守候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坚定。

他没有再流露出任何的崩溃和脆弱，他冷静地听取医生的每一份病情汇报，仔细地询问CRRT的原理和注意事项，甚至开始查阅大量关于肾衰竭和后续康复的医学资料。

他不再仅仅是被动地等待，而是开始主动地去了解、去学习、去准备迎接未来可能的一切艰难。

他知道，杨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换来的这个奇迹，需要他用十倍、百倍的耐心和坚持去守护。

探视时间，他依旧会进去，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握着杨震那只冰凉的手，用指尖极轻地、一遍遍描摹着他手背上因为反复输液而留下的青紫针孔和那些狰狞的伤疤。

有时候，他会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杨震的额头，闭上眼，无声地传递着某种力量和信念。

有时候，他会极低极低地在他耳边呢喃，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听见了吗？杨震”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认”

“路再难走，我陪着你”

“所以，你必须给我撑住”

CRRT治疗进行了整整一周，杨震的生命体征在机器的支持下，再次艰难地稳定下来，肾脏功能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好转迹象，虽然远未脱离危险，但至少，看到了那么一丝极其渺茫的曙光。

一周后，杨震的眼睫再次颤动起来。

这一次，顾一野没有激动，没有呼喊，他只是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依旧虚弱，依旧茫然，却比上一次吐血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寂，仿佛那口血，呕掉的不仅仅是鲜血，还有他一部分的生命力和鲜活。

他转动着眼珠，极其缓慢地，看向床边的顾一野。

四目相对，没有言语。

杨震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慢眨了一下眼睛。

像是在说“我还活着”又像是在问“你还在啊”

顾一野握紧了他的手，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眼神交汇间，千言万语，无声流淌。

这一次，没有突如其来的告白，也没有惊心动魄的吐血。

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沉重而坚定的、无需言说的默契。

活下去，无论多难，一起。

【第三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