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

肖战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几乎是摔进家门的。客厅里还亮着温暖的灯，母亲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关切和期待：“战战，回来了？考得怎么样？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太累了？”

“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肖战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感觉自己的嘴角有千斤重。身体的疲惫和那份挥之不不去、属于王一博的钝痛交织在一起，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不敢与母亲有太多眼神接触，生怕那双熟悉的眼睛能看穿他此刻体内正“共享”着另一个人的伤痛。“题目……还行，就是有点耗神。我想先洗个澡休息一下。”

“好好好，快去快去。妈给你热点牛奶，待会儿喝了再睡。”母亲不疑有他，只当是高考消耗太大。

肖战几乎是逃也似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家的熟悉气息包裹着他，却无法带来丝毫安宁。因为那份外来的痛楚，像一个不请自来的入侵者，盘踞在他的感官里，时刻提醒着他，他的身体不再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私密领域。

他脱掉衣服，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在皮肤上，本该是放松的时刻，却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王一博那边的状况——水流似乎也冲刷在了那家伙的伤口上，带来一阵细微但明确的刺痛和紧绷感。肖战烦躁地关小了水龙头，草草冲洗完毕。

躺在床上，他以为自己会因为极度的疲惫而立刻昏睡过去，但大脑却异常清醒。闭上眼，不是考试题目，而是王一博在昏暗小巷里苍白的脸，是诊所里那难以忍受的复位剧痛，是两人之间那种诡异又无法挣脱的连接。

他尝试着去“忽略”那份痛感，但它就像背景噪音一样顽固地存在着。他又尝试着去“感受”，试图从中解读出王一博此刻的状态——是睡着了，还是和他一样清醒？伤势有没有恶化？

这种不由自主的、对另一个个体的高度关注，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心悸。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试图阻断这一切。

就在这时，左臂伤口处传来一阵明显的、被压迫到的闷痛，紧接着是身体调整姿势时，肋骨和肌肉被牵动的酸痛感。

肖战猛地睁开眼。

王一博也没睡。而且，他也在翻身。

这个认知让肖战的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他们明明相隔甚远，却在同一时刻，因为同一份痛苦而无法入眠，甚至可能在做着相似的动作。这种超越空间的同步性，比单纯的痛感更让人感到不安。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他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刚刚存进去的、属于王一博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着。

要说什么？问他“你痛得睡不着吗”？还是“你的伤怎么样”？这听起来简直蠢透了，而且关心则乱，他凭什么要去关心王一博？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

来电显示：王一博。

肖战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却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也是一片沉默，只有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与肖战自己胸腔里那份属于对方的闷痛感奇异地重合了。

过了好几秒，就在肖战以为信号出了问题，或者对方打错了准备挂断时，王一博那特有的、带着点沙哑和冷感的声音终于低低地响起，只有一个字：

“……痛。”

这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肖战心里漾开了复杂的涟漪。没有质问，没有嘲讽，甚至没有多余的描述，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事实的字眼。却仿佛包含了所有——伤口的疼痛，无法安眠的烦躁，以及对这诡异现状的无奈。

肖战握紧了手机，喉咙有些发干。他能说什么？说我也是？还是嘲笑他活该？

最终，他也只是用一种同样干涩、带着疲惫的声音，回了一个字：

“……嗯。”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电话没有挂断，两人就这样，隔着无线电波，共享着同一片深夜的寂静，和同一份无法言说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肖战感觉到那份来自肋骨的闷痛似乎减轻了一些，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也变得稍微绵长均匀了一点。也许，王一博终于抵不住疲惫，稍微睡着了一会儿。

肖战没有挂断电话。他也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避免压迫到左臂“虚拟”的伤口。奇异地，在确认了对方的存在和状态（哪怕是痛苦的状态）后，他心中那份莫名的焦灼似乎平息了些许。

听着电话那头微弱而规律的呼吸声，感受着身体里那份已然熟悉的钝痛，肖战也终于抵挡不住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倦意，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并不安稳的、交织着痛感的睡梦之中。

手机依旧亮着微光，显示着通话仍在继续。

在这个漫长而混乱的夜晚，这根看不见的电话线，和那根更诡异的、由痛苦编织的线，将两个本该形同陌路的死对头，暂时连接在了一起。而明天，废弃钟楼的秘密，正等待着他们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