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考完了。
国子监的入学大考接踵而至。
这不只是考学问。
更是京城权贵们,划分地盘的一场暗战。
考场里全是锦衣华服的世家子。
一个个交头接耳。
摇着扇子,下巴抬得老高。
那股子傲慢劲,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谢远穿着洗的发白的青布长衫。
他坐在角落。
在一堆花团锦簇中,格外扎眼。
唰的一下。
所有人的视线都钉了过来,带着刺。
“喂,看那个,宁相府新收的门客。”
“一个外室子,也配跟咱们同场?”
“听说是当了个伴读,尾巴翘上天了,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那些讥讽和嘲笑,跟苍蝇似的绕着他飞。
谢远没听见。
他只管研墨,铺纸。
考题发下来了。
一瞬间,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笔和纸。
他提笔就写。
那些经义策论,早以经刻进骨子里,又被他揉碎了重塑。
此刻,尽数从笔尖流淌而出。
两天后放榜。
国子监门口的红榜墙下,里三层外三层,堵了个严实。
“快看,榜首!谢……谢远?”
念出名字那人声音都在抖。
人群里静了一瞬。
然后,炸了。
“哪个谢远?”
“不可能!”
“就是相府那个门客。天!”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在那张大红榜上找。
他们看见了。
那个陌生的名字,没有半点家世背景,就这么挂在最顶上。
所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这比状元宁修远考个榜首还让人惊掉下巴。
这就是一巴掌。
响亮的,狠狠的,抽在所有自命不凡的世家子弟脸上。
国子监入学第一天。
天很高。
谢远背着个布包,走进了大周朝的最高学府。
朱墙琉璃瓦,全是皇家气派。
这里是太子的地盘。
一踏进学堂前的广场。
四面八方的视线就射了过来。
比考场里更冷,更毒。
不光是瞧不起,还带着嫉妒和恨。
他眼皮都没抬,只管往前走。
突然。
一个人影从旁边猛的撞过来。
力道很大。
“砰”。
谢远晃了一下,站稳了。
怀里的几本书却散了一地,纸页乱飞。
“哎哟,真不好意思。”
一个声音飘过来,又轻又贱。
镇国公世子周恒,带着一帮人,低头看他,笑的坏。
“路这么宽,你怎么撞上来的?不长眼?”
周围轰的一声全笑了。
不远处的高台上,太子和几个心腹靠着栏杆。
他看着这边,眼神冷的。
他没出声。
这就是他的态度。
这国子监,是他的天下。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得罪他的下场。
也是给宁知远看的。
你宁知远看重的人,在我这,狗都不如。
谢远没吭声。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在那一片笑声里,他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
一页,一页的,把散落的书捡起来。
他动作不快。
好像在捡什么宝贝。
沾了灰的纸,他拍干净。
卷了的页脚,他用手抹平。
他越不说话,越平静。
周围的笑声就越响。
可笑着笑着,有些人的笑声就卡住了。
他们看着地上那人。
也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空洞洞的,像个黑窟窿。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往上蹿。
一个少年人不该有这种眼神。
里面没有气愤,没有受辱。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黑。
最后一页捡起来了。
他站起来,把书重新抱好。
转身就走。
一个字也没说。
消息很快传回了相府。
晚晴苑。
“啪!”
一个白玉茶杯摔的粉碎。
“他们怎么敢!”
宁晚晚气的手都在抖,小脸一阵红一阵白。
绿珠吓得不敢喘气。
她从没见过小姐发这么大的火。
宁晚晚胸口堵得慌。
她脑子里全是谢远一个人在国子监,被那群人围着欺负的样。
是她把他送进相府。
是她让他拿到策论。
她为他考上国子监高兴的不行。
可她忘了。
她把他推到所有人眼前,也把他一个人推向了风口浪尖。
那些最脏的,最狠的风雨,都要他一个人去扛。
而她呢?
这个推手,只能躲在安全的后宅。
听下人传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让她想发疯。
心口窝着一团火,烧的她五脏六腑都疼。
她尽然第一次发现。
她的小聪明。
她的所谓先知。
再真正的权势面前,屁都不是。
一碰就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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