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
明伦堂。
大周朝的最高学府,最神圣的讲堂。
堂内,一股让人犯困的沉闷。
讲台上,当朝大儒,太子太傅张承宗,正摇头晃脑。
他大谈特谈那些早就没人理会的古礼。
“所以,君臣之别,长幼之序,要体现在毫厘之间。衣冠的规制,走路的距离,都不能有半点差错。这是国本,是道统。”
他讲的唾沫横飞,一脸陶醉。
台下。
太子坐在首位,板着脸,一下下点头。
身边的世家子弟有样学样。
个个装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可那双眼皮打架的眼睛,早就把他们卖了。
只有角落里。
一个叫谢远的身影,坐的笔直。
他脸上没表情。
张承宗说的那些陈词滥调,好像都跟他没关系。
张承宗总算说完了他的长篇大论。
太子立刻站起来,对他行了个大礼。
“老师的话,让学生醍醐灌顶。学生今天才知道什么是圣人大道,什么是治国根本。恢复古礼,必须马上办!”
“殿下圣明!”
张承宗捻着胡须,满脸的得意和欣慰。
他环视全场,很享受这种万众景仰的感觉。
然后,他的视线一转,像是排练过无数次,精准的落向了那个不合群的角落。
“你,就是谢远吧?”
他开口了。
声音里带着点轻蔑。
整个明伦堂,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射向了那个角落。
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恶意。
谢远站起身。
“学生在。”
“呵。”
张承宗冷笑一声。
“老夫听说,你是宁相看上的寒门奇才,策论写的尤其好。想来对我今天讲的,肯定有很高明的见解?”
这是捧杀。
更是刁难。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宁相安插进来的这根钉子,踩进泥里。
太子靠在椅背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周恒更直接,冲谢远的方向,做了个鄙夷的口型。
“哑巴了?”
所有人都盯着他。
谢远抬起头,迎向讲台上张承宗的视线。
他没回答那个问题。
反而问了一句。
“敢问太傅,礼是什么?”
张承宗愣住,接着大怒。
“放肆!礼是圣人定的,是天地秩序,你尽然敢质疑!”
“学生不敢。”
谢远的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
“学生只是觉得,礼,就是理。它存在的根本,是为了理顺人伦,安定民心,让国家能平稳的转下去。”
“而不是一套死的,不能改的规矩。”
他停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
“太傅大谈恢复古礼。请问,是恢复前朝的礼,还是前前朝的礼?前朝亡于奢靡,前前朝亡于内乱。如果礼真能稳固国本,为什么历朝历代,从来没停过兴亡更替?”
“你……”
张承宗被他几句话,噎的满脸通红。
这不是辩论,这是在抽他的脸!
谢远没停。
“太傅只谈衣服鞋子,不谈百姓死活。只谈君臣有别,不谈官场腐败。”
“学生斗胆,借用一句古话。”
“徒法不足以自行。”
“法律都这样,何况比法律更虚的礼节?”
“百姓饭都吃不饱,衣服穿不暖,你跟他们谈三拜九叩的规矩,有什么用?官吏贪赃枉法,随便杀人,你要求他们穿最合规矩的朝服,又有什么用?”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但每个字,都像一把重锤。
狠狠的砸在明伦堂每个人的心口。
那些原本看笑话的世家子弟,脸上的笑,不知什么时候僵住了。
他们是纨绔,但不是傻子。
他们听得出来,谢远的话,比张承宗那些空洞的大道理,要锋利百倍,深刻百倍。
“抱着烂掉的木头,渡不过今天的河。守着前朝的药方,治不了现在的病。”
“国家的根本,在民,在官,在军队,在粮食。”
“而不在于,谁的袖子长了一寸,谁的步子慢了一分。”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
整个明伦堂,死一样的寂静。
张承宗指着他,手指哆嗦,嘴唇开了又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张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脸,这会儿涨成了猪肝色。
他被驳的体无完肤。
周恒目瞪口呆的看着谢远,像是不认识这个人。
高台上。
太子脸上的笑,早就没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沉的寒霜。
他死死的盯着谢远。
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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