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伦堂里,死寂。
所有人都被谢远那番言论震得魂不守舍。
张承宗一张老脸青白交加,最后血色褪尽。
他瘫在讲台后,大口喘着粗气,一个字都说不出。
奇耻大辱。
他一辈子的清誉,今天被一个小子当着满堂权贵,踩进了泥里。
还碾了三圈。
高台之上,太子俊美的脸庞,冰冷一片。
他盯着谢远。
输了。
学理上,他的老师,连同他自己,被这个寒门小子驳得体无完肤。
但他不能认。
他是太子。
未来的君主。
他永远不能输。
众人或惊或惧,或幸灾乐祸。
就在这各异的视线中。
太子站了起来。
他没看自己丢人现眼的老师。
两道视线直直钉在谢远身上。
堂内气氛绷紧。
人人憋着一口气,等待储君的雷霆之怒。
太子开口了。
声音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种让人心头发冷的悲悯。
“你的才华,确实令人惊艳。”
他说的很慢,字字清晰。
“本宫甚至可以说,自我朝立国以来,你这个年纪有如此见识的,你是第一个。”
这评价太高了。
周围的学子们个个神色错愕。
连周恒都有些发懵。
谢远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太子叹了口气,脸上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惋惜。
“但是。”
他话音一转。
“你的言论,过于酷烈,没有仁恕之心。”
“你的眼睛里,只有利弊,只有手段,却没有圣人教诲我们的慈悲与宽和。”
“此等心性,可谓,心术不正。”
最后四个字,他说的很轻。
却重重压下。
整个明伦堂,再无半点声息。
心术不正。
储君亲口下的定论。
比任何罪名都恶毒。
它否定了谢远的一切。
他的才华学识,在这一刻,都成了他心术不正的佐证。
越有才,越危险。
太子看着谢远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不需要在学理上赢你。
他只需要,从道德上,彻底的,毁灭你。
“有才无德,于国之害,甚于无才无德。”
太子最后下了断言,声音里是痛心疾首的大义。
“谢远,你的才华,恐怕会成为未来的祸端。”
“今日辩论,到此为止。”
他说完,甩袖离去,没再看任何人。
张承宗找到主心骨,立刻挺直了腰,怨毒的瞪了谢远一眼,也跟着太子狼狈的走了。
堂内气氛瞬间活了过来。
所有投向谢远的视线,都变了味。
人们看他,像再看一个瘟神。
一个被太子亲口认证的心术不正的危险人物。
消息第一时间传回相府。
宁修远几乎是冲进晚晴苑的。
宁晚晚正在剪一盆新开的秋菊。
“你看看你带回来的人!”
宁修远的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火气。
啪的一声。
宁晚晚手里的剪刀掉在地上。
她转过身,看着自己一向温润的兄长。
此刻他双眼发红,满脸都是后怕和愤怒。
“他到底想干什么?再明伦堂,当着所有人的面,顶撞太傅,驳斥太子!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这是要把我们整个相府,都拖下水!”
宁晚晚看着暴怒的兄长,慢慢弯腰,捡起剪刀。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的稳。
“哥哥,你觉得,他说错了吗?”
宁修远一噎。
他当然知道谢远没错。
那些话,字字见血,切中时弊。
甚至父亲私下里,都有过类似的感慨。
可哪又怎样?
“对错,重要吗?”宁修远的声音里满是失望。
“重要的是,他说那番话的对象,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他这是再自寻死路!”
“不。”
宁晚晚摇头。
“他不是自寻死路。他只是,不愿说假话。”
“他只是,不愿像那些人一样,弯下自己的脊梁。”
她抬起头,直视兄长。
“哥哥,你熟读史书。你告诉我,历朝历代,那些只会歌功颂德,粉饰太平的,是忠臣,还是奸臣?”
“你!”
宁修远被她堵得说不出话。
他看着眼前的妹妹,第一次发现,她身上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倔强。
一种近乎天真的理想。
和那个谢远,一模一样。
他心头一阵无力。
“晚晚,你不懂。这不是对错,这是朝堂,是人心!”
他颓然坐下。
“心术不正……这四个字,会跟他一辈子。他完了。”
宁晚晚没有再和兄长争辩。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片高远的秋日天空。
她知道,从今天起,谢远的路,会比她想的还要难走百倍千倍。
但她也知道。
那个人,绝不会就此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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