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口下去,满嘴都是劣质焦糖那种齁死人的甜味,混着舌尖没压住的铁锈腥气,这滋味简直比那一锅熬糊了的猪草还冲。
谢昭昭眉头拧成了个川字,也不管那手指头上还沾着没干透的糖稀和金血,反手就在谢怀瑾那件死贵的锦缎袖子上蹭了一把,然后顺势把那盏破破烂烂的兔子灯塞进他怀里。
“拿着,这玩意儿现在比你命硬。”
她含糊不清地嚼着嘴里最后那点糖渣,被那股怪味激得腮帮子发酸:“哥,许愿吧——愿你明年……别再往糖罐里加地龙须了,这味儿简直是在炼丹。”
话音未落,谢怀瑾只觉得怀里一沉。
“嗡。”
一声极轻的闷响从那兔子灯肚子里传出来。
那原本蔫了吧唧、随时准备散架的灯笼骨架突然猛地一撑。
灯肚上那个用糖稀和血水画出来的“镇”字,像是被点燃的引信,骤然亮起一抹刺目的金红。
紧接着,灯芯位置无火自燃,“噗”地一声窜起一簇幽蓝色的火苗。
这火不带热度,反倒透着一股子让人清醒的凉意。
蓝光映照下,谢怀瑾那张傻乐的脸显得格外诡异,但他手腕上那团顽固如跗骨之蛆的黑气,却像是遇见了烈阳的残雪,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在这蓝光的舔舐下彻底溃散成烟。
烟气散尽,他那截白皙的手腕皮肤下,那道原本呈现死灰色的淡青胎记轮廓,此刻竟像是活了过来,顺着脉搏的跳动微微起伏,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去!阿昭你这嘴是开了光吗?”
谢怀瑾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手腕的变化,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怀里的灯,乐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谢昭昭没空理这傻哥哥。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一只带着薄茧的大手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她的掌心。
萧珩面色如常,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却极快地将一枚温润的硬物塞进了她满是冷汗的手里。
那东西刚一沾肉,就像是长在了她掌心一样。
谢昭昭下意识想缩手,却发现那枚玉珏滚烫得惊人,竟然像是一块烧红的磁铁,死死吸附住了她的皮肤。
这是一枚半圆形的墨玉,上面刻着极其繁复的微型星图。
最要命的是,那星图上的每一道凹槽,竟然跟她此时此刻耳后那种撕裂般的剧痛走向完全一致——严丝合缝,就像是专门为了填补她灵魂缺口而打造的塞子。
“嘶……”
一股霸道却又异常温和的热流,顺着玉珏上的星图凹槽涌出。
那是三缕肉眼难辨的金丝,顺着她掌心的纹路一路逆流而上,瞬间冲过手肘、肩井,直抵耳后那处正在淌血的伤口。
那种感觉太奇妙了。
就像是干裂的河床突然涌入了温泉。
金丝所过之处,那种要把天灵盖掀开的剧痛瞬间消退。
耳后那道已经蔓延到鬓角的皲裂边缘,金色的血珠瞬间止住,外翻的皮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
不过眨眼功夫,那原本狰狞的伤口就消失了,只在鬓角的发丝掩映下,留下了一道若隐若现的淡金细线,看着倒像是一笔精心描绘的花钿。
谢昭昭有些虚脱地晃了晃身子,萧珩的手掌适时地在她后腰虚扶了一把,力度刚好,一触即分。
“玉质里掺了龙息石粉,暖得快。”
男人低沉的声音混在喧闹的人声里,只有她能听见。
这哪里是暖得快,这简直是续命的药。
谢昭昭深吸一口气,那股子反胃的腥甜味终于被压了下去。
她侧过头,正好看见自家五哥还捧着那个灯傻笑。
那盏兔子灯此刻正在发生某种质变。
灯肚破口处,那个金光闪闪的“镇”字像是墨汁滴进了水里,正缓缓渗入那层劣质的灯纸纤维深处。
原本脆得一戳就破的彩纸,此刻竟然像是有生命的皮肤一样,上面的纹理开始自行蠕动、编织。
那些细密的金丝像是最灵巧的绣娘手中的针线,飞快地穿梭在破口边缘。
还没等谢怀瑾反应过来,灯尾那根炸裂的竹篾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三道金丝顺着灯纸一路游走到灯尾,那原本枯黄脆弱的竹篾裂缝瞬间弥合,紧接着,整根竹骨竟然褪去了草木的干涩,泛起了一层如同羊脂玉般的温润光泽——那是龙息石粉彻底沁入竹质,将其炼化为法器的征兆。
“这灯……这灯怎么变得跟玉做的一样?”谢怀瑾目瞪口呆地摸着那滑溜溜的灯柄,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人群逐渐散去。
灯市的一角,那个毫不起眼的老篾匠已经把摊子收得差不多了。
他佝偻着背,挑起那个破旧的担子,身形慢慢没入昏暗的灯影里。
唯独那个被他随手挂在担子末端的竹筐,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
就在竹筐底部,一道并不明显的刻痕在路边灯笼的余光下微微泛亮。
那是一道极其古老的符纹,笔锋锐利,走向刁钻,竟与谢昭昭耳后那道刚刚愈合的淡金细线如出一辙。
那是镇国公府只有历代家主才知晓的“旧符”。
老篾匠没有回头,那只布满老茧的右手在握住扁担的时候,大拇指无意间摩挲过筐沿。
那一层厚厚的老茧表面,突兀地浮起三道微不可察的流光。
那光纹的走势,若是拿去跟萧珩刚塞给谢昭昭的那块玉珏对比,怕是连万分之一的误差都没有。
与此同时,城南义庄,那座孤零零的钟楼之上。
“蹦!”
一声如同琴弦崩断的脆响炸开。
玄尘道人手里那根牵机线,像是承受不住某种恐怖的拉力,寸寸断裂。
断口处并没有垂下,反而像是被狂风卷起的鞭梢,带着金色的残痕倒卷而回,笔直地冲向他的眉心。
“呃啊——!”
老道士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
他左眉那处原本就已经溃烂的缺口,此刻像是被无形的利刃狠狠豁开,涌出来的不再是红色的血,而是一股极其诡异的金青色雾气。
这雾气并没有散开,而是在半空中飞快凝聚。
雾气翻滚间,谢昭昭耳后那个星晷印的轮廓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得连每一道细纹都历历在目。
下一秒,那印痕边缘的一道淡金细线突然像是活了过来,顺着雾气的流向,如同一条看见猎物的金蛇,狠狠刺向他那只已经异化得不成人样的右臂。
那里,那截金青色的节肢顶端,带着剧毒的钩尖正准备滴下那一滴致命的菌液。
“噗嗤!”
淡金细线后发先至,死死缠住了那根狰狞的节肢。
那滴浑浊的菌液就这么尴尬地凝滞在半空,既滴不下去,也缩不回来。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菌液光滑的表面上,缓缓浮现出半枚残缺不全的星晷虚影。
那虚影上的缺口形状,跟谢昭昭鬓角那道刚刚愈合的淡金细线走向,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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