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摄政王府，谢昭昭一头扎进净房，连丫鬟都没让跟。
铜镜里映出的脸苍白得像纸，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她抬手摸了摸耳后，那道新生的淡金细线还在隐隐发烫，像一条活过来的虫子，顺着皮肉筋骨往里钻。
指尖上，昨夜画符留下的糖渣金纹已经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阵熟悉的眩晕感猛地袭来，眼前景物开始打晃。
她知道，这是强行动用超出【登堂阶】力量的反噬，跟前世一样，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王妃，您还好吗？要不要传膳？”门外传来丫鬟小心翼翼的询问。
“不用，本王妃减肥。”她扬声回了一句，声音里透着一股子中气不足的虚弱。
撑着盥洗台，她深吸一口气，不行，不能就这么躺下。
东宫那场戏才刚开了个头，收尾的道具还没准备好。
谢昭昭强打精神，摇摇晃晃地挪进了小厨房。
“王妃您怎么亲自来了？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厨娘见她进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一脸受宠若惊。
“没事，就是忽然想吃口糯米团子，自己动手，乐趣无穷。”她摆摆手，随手拿起一个空碗，往里面舀了两大勺刚磨好的糯米浆。
浆液雪白细腻，散发着米谷的清香。
她背对着厨娘，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指尖捻起一撮猩红的朱砂粉末，看似随意地撒进碗里。
就在粉末落下的瞬间，她攥着碗沿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猛地一抖。
灶膛里的火苗“呼”地一下窜起半尺高，又骤然压了下去，整个厨房的光线忽明忽暗，像是鬼片现场。
“哎哟！”厨娘吓了一跳，拍着胸口嘀咕，“王妃今儿个这手怎么抖得跟筛糠似的，比昨儿个在灯市还厉害。”
谢昭昭没搭理她，只低头用一根竹筷搅动碗里的糯米浆。
朱砂混入其中，染出一片暧昧的粉色。
她搅得很慢，搅着搅着，眼前又是一黑。
得快点。
她将那碗粉色的糯米浆交给厨娘：“就用这个，给我蒸七个团子，要快。”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谢昭召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被丫鬟扶着登上了去东宫的马车。
她故意没梳洗利索，发髻松垮垮的，上面还斜插着半截昨晚不知在哪儿蹭断的玉簪。
裙摆一角，一点干涸的深色酱汁印子格外显眼，正是昨夜灯市某个小吃摊的杰作。
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副被吓破了胆，一夜没睡好的草包王妃模样。
马车在东宫门口停下。
她刚下车，就看见一个眼熟的老嬷嬷正领着小太监往宫门旁的麒麟铜香炉里添香灰。
是李嬷嬷，东宫里的老人了。
一阵晨风吹过，扬起的香灰飘飘洒洒。
几点灰末落在李嬷嬷脚下的青石砖上，石砖表面瞬间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水渍，那水渍的形状，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谢昭昭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逝的寒光，几乎是小跑着冲进了宫门。
东宫寝殿内，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诡异的檀香，熏得人头晕。
太子李泓蜷缩在龙榻上，身上那件明黄色的寝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双目紧闭，嘴里却在无意识地嘶吼着含混不清的梵音，十根手指不自然地扭曲着，指甲缝里渗出黑色的涎水，一滴滴落在床边的金砖上，竟凝成了一朵朵小小的黑色莲花。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谢昭昭像是被眼前这幕吓傻了，尖叫着扑向床边。
她动作太大，跑得太急，“不小心”被地毯绊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摔。
随着她一声惊呼，一个食盒从她手中飞出，盖子在半空中掀开，七个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糯米团子骨碌碌滚了一地。
其中一个，不偏不倚，正好滚到了太子垂落在床沿的手边。
只听“滋啦”一声轻响。
那白胖的糯米团子一碰到太子指尖滴下的黑涎，竟像被泼了滚油的烙铁，瞬间冒起一股浓郁的白烟。
烟雾之中，七朵半透明的莲花虚影幽幽浮上半空。
旁人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子，但在修为足够的人眼里，那每一朵莲花的莲心，都清晰地嵌着一个微缩的金色“镇”字。
谢昭昭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指着那些莲影，带着哭腔大喊：“殿下！这……这莲花的样子……怎么跟之前谢家妹妹送您的那个枕套上绣的一模一样啊！”
她口中的谢家妹妹，自然就是那位假千金谢明妧。
话音未落，站在人群后的李嬷嬷脸色骤然惨白。
她藏在袖中的手飞快一动，指尖已经扣住了一包准备用来销毁证据的傀心莲粉。
就在她即将有所动作的瞬间，一声极清脆的铃音在殿内响起。
“叮铃。”
站在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大理寺少卿裴砚，左耳那枚小小的银铃无风自动。
他像是被这声音惊扰，不着痕迹地往前踏了半步，玄色官靴的鞋尖，精准地碾住了李嬷嬷曳地的裙角。
李嬷嬷身子一僵，再也动弹不得。
“都给本王滚出去！”
一声冰冷的呵斥从殿外传来，萧珩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快如闪电，扫过地上的狼藉和半空中的莲影，最后如利剑般刺向太子手腕上那道只有他和谢昭昭才能看见的淡金缚灵丝。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举动。
萧珩猛地抬起左臂，“嘶啦”一声，竟是亲手撕下了自己蟒袍的内衬，露出结实的小臂。
在那苍白的皮肤上，赫然烙着一道莲花瓣形状的陈年旧疤！
疤痕浮现的瞬间，上面仿佛有星辉一闪而过，那股波动的频率，竟与谢昭昭耳后那道灼痛的淡金细线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半空中的七朵莲影像是被注入了能量，瞬间凝实了三息。
那莲瓣上的一处缺口走向，清晰地映入众人眼帘。
“来人！将这些糯米团子残渣给本王封存，交大理寺详查！”萧珩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收回目光，转身的刹那，指尖看似无意地擦过谢昭昭冰凉的手背，一道只有两人能听见的传音钻入她耳中：
“你透支本源了。”
谢昭昭抬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余光里，她却看见一小片温润的玉石从萧珩宽大的袖中滑落，掉在了他脚边。
那是一块墨玉珏的碎片，正是昨夜他塞给自己的那枚。
玉珏内里繁复的星图已经残缺不全，而那个缺口的形状，与刚才莲影上凝实的缺口，严丝合缝。
当天下午，摄政王府所有人都知道，他们那位娇气的王妃在东宫受了惊吓，一回来就“昏睡”不醒，躺在软榻上，连太医都请了好几拨。
没人知道，那看似沉睡的躯体之下，谢昭昭的一缕神识，正顺着一丝微弱的联系，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一片被她藏在袖中的、兔子灯的彩纸残片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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