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之后的每一天像开了加速键，直到这个天，冷到连陶桃的手都开始和严清婷差不多的时候，寒假也就开始了。

可怜的高中牲，盼着那只有十多天的假期，即使有着成堆成小山的作业也在所不惜。

寒假是个大工程，可怜的林杏溪还在为赌约包揽宿舍卫生，临走前每个人都上蹿下跳的，冲出校门口的时候，一时分不清这里是不是哪个放生动物的养殖场。

今年的冬天太特别了，特别的到清婷觉得其实一直上学也挺好的，至少可以每天都见到陶桃，至少可以有片刻的喘息和自由。

严清婷会不会是这次的假期里唯一想要上学的人呢？

也许是吧，和陶桃带着行李出校门的时候，心情很复杂，本能告诉她，不能对哪个人产生太多的依恋，也许是因为这个冬天太冷了，孤立无援，无所依靠的少女就应该抱团取暖。

“假期你有什么计划吗？”

“也许吧。”严清婷想了想，她没有什么计划，但严峰应该把她的24小时都安排好了“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好多年没有在A市过年了，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在想，如果没什么事儿干，无聊的时候会想给你打电话。”陶桃仰着脸笑了笑，今天天气很好，冬日的阳光照的她眼睛像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要是到时候能约你出来玩就更好啦！”

电话吗……可是……她连能不能有自己的时间都不确定，她只能祈求，严池那个家伙最好遵守承诺。

“再说吧”严清婷顿了顿“记得做作业。”

“……”严清婷这个家伙总是很擅长把天聊死，陶桃刚想开口反驳，就听到远处响起了她的名字。

“小桃！这里！”声音不大，还有些沙哑，苍老而有力，放学家长来接孩子很多，保安在门口指挥着交通，乱成了一锅粥，很多车子开都开不进来，那个身影从人群里挤出来更是艰难。

“阿婆？你怎么来了？”陶桃愣了愣，有些意外，担心的慌忙去扶“地上打了霜，一会儿摔了怎么办。”

“我身子骨好着呢，再说了，你小时候不是吵着要阿婆每天都接你放学吗？小时候你哭着不上幼儿园，还是阿婆说阿婆以后每天都接你放学，你才敢去的……”

“啊啊啊啊，好了，好了，阿婆，我们回家吧！”陶桃慌忙打断阿婆说的话，赶快扶着阿婆离开离开，好像生怕阿婆再说下去揭黑历史。

“好好好……”阿婆慈祥的笑着，任凭陶桃领着她往回走。

走之前陶桃不忘回头再耳朵边比了个电话的手势，示意严清婷下次有机会打电话说。

严清婷愣了愣，随即牵强的扯起一个笑，弱弱的抬起手打了招呼。

突然刺痛，严清婷立刻捂着手收了回去，再看手上已经出现了一个长长的红色印子。

“严小姐，我希望您还记得礼仪规范。”严清婷身边传来一道女声，年轻的女人不带一丝表情的看着严清婷，眼神如针一般扫视着严清婷，似乎有些不悦。

手上拿着的刻有《礼记》的木质教条，重重的拍在人的手背上很难不留印子。

年轻女人严厉的望着严清婷打招呼的那个方向微微皱眉，对话时像在审讯什么“那个同学在您的社交名单上吗？”

严清婷生怕她看清楚陶桃的背影，尽量镇定的转身就走“走吧。”

年轻女人没有动作，像一个听到指令的机器人，她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接着就是不顾旁人的眼神，兀自向自己脸上重重的甩了一巴掌，一巴掌下去，她的脸肿的很高，红色的印记在他白皙的脸上留下了重重的烙印，像刚才严清婷手上的痕迹。

“很抱歉是我的责任，耽误了您接下来的课程，回去我会向严总请罪。”甩了自己一巴掌后，女人才转身在旁人的议论中领着严清婷给她开车门。

严清婷皱着眉，心里骂了一声疯子，熟悉的压迫感和窒息感涌上心头，接下来的流程她太过熟悉，以至于脑子像是堆积了什么凝结成块儿，然后被搅碎。

一瞬间感觉离了陶桃的空气都变得浑浊了。

严清婷揉了揉山根，她像极了两三岁对家长有分离焦虑的小孩儿，真的好矫情，可是，现在真的离了她一秒就会很想……

严清婷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是一个独立有自我意识的人，但对陶桃产生依恋不代表要依附她，她要将这个秘密好好的藏起来，谁都知道，如果让严峰知道的话不仅是她，连陶桃都会受到影响。

她还有机会……再熬一段时间……只要等到万事俱备的那场宴会来临……

陶桃到家后就给严清婷发了条消息，她其实是一个手机完全引不起他注意的人，也许是因为这个手机太落后，很多功能都不完善，信号也经常莫名其妙的断掉。

流量也是很贵的……

一棵小桃树:我到家啦！[兴奋.jpg]

陶桃并不指望严清婷会秒回之类的，她并不清楚严清婷回去后会不会发生什么，她和这个微信没有太多聊天记录，上一条是生理期那次的转账。

严清婷的微信名简洁意赅，YQT，名字缩写的大写首字母，头像没换过初始的默认头像。

陶桃像是泄了气般躺倒在房间的小床上，一切都那么熟悉，前些年，她其实并不爱过年，人间烟火中没有一处是她的，万家灯火里没有一处为她亮起，能陪她的并不多，新年里会比往日更加吵闹，那会儿她也就是每天都躲在那个小出租屋里。

过年的流程也就那几个吧，那应该很快就会过去了。

年的意义在于家人团聚，她没有什么好团聚的，阴阳两隔是世人无法改变的，想到这里，她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这里，而是E市，那里也有她的家人，也许她们也会等自己。

只是今年，她毕竟回来了，已经不知道阿婆会不会再让自己离开了，很多年不见，按理说应该异常想念，但陶桃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准备逃离。

她切了个号，犹豫了半天，本想把自己放假的消息告诉佟小年，但她又怕今年回不去，小年姐他们白白等一场。

失落的又切了回去，就发现终于弹了条消息。

YQT：嗯。

好吧，很标准的，严清婷式回复。

一棵小桃树：可以打电话吗？

一棵小桃树:[期待.Jpg]

手机另一端的严清婷躲在卫生间里屏住呼吸，但她脑子里完全能想象到陶桃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的样子。

YQT：现在可能不行。

YQT:晚上10:30好吗？可以视频半个小时。

一棵小桃树：好嘟！[兴奋.Jpg]

严清婷松了口气关上手机，按了下马桶按钮，慌忙走了出去。

“严小姐，您使用卫生间的时间又超过规定时长了。”

“……知道了。”

陶桃一想到晚上可以和严清婷视频有些兴奋，突然又想到自己那个卡的不行的老年机会不会导致视频卡成雪花瓶。

陶桃皱了皱眉凝视着手机，鬼知道这个旧手机用了多久了？她才用了一年多就这样了，感觉随时可能罢工，然后原地爆炸。

是不是要考虑换一个手机……

陶桃想到这儿又摇一摇脑袋，天呐，真是可怕的想法，有那钱吗？就换手机，真是异想天开，有的用就不错了。

也许是为了安抚自己，陶桃看了一眼自己微信已经高达四位数的余额，不禁感叹，啊……我也是坐拥3282块7毛4的有钱人啊，坚持住，攒下学费，不是梦！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陶桃突然拍了一下脑子恍然大悟。

“我靠！我16岁了来着，那我是不是可以开始打工了？！”想到这儿陶桃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干了这么多年的非法童工，现在终于可以合法打工了吗？！

陶桃直接扑腾了一下，下了床，直直往楼下跑去，一个双层的小复室，木质的楼梯被她踩的咚咚响。

“诶，阿桃刚吃完午饭就要出去，不睡会儿午觉吗？”阿婆看着陶桃急匆匆的就要往外走，慈祥的看着她。

陶桃身体一僵，按理说这种事情应该跟阿婆商量一下，但陶桃其实心里却不太想。

“额……阿婆我想打工。”陶桃转过身有些扭捏。

“啊，为什么啊……”阿婆似是很意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陶桃“是不是零花钱不够啊？不够找阿婆要，你还这么小，为什么要打工啊？”

东怡一中的学费很贵，学杂费这些几乎是阿婆一个人全权承担，老人家一辈子攒下些积蓄不容易，每个月的退休金也就那些，但阿婆还是会省吃俭用的留一部分给陶桃。

女孩子不能穷养，阿婆打心里已经欠陶桃太多太多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又多多少少会爱美，想打扮自己，会有些攀比，东怡一中那么多有钱人家的小姐。

阿婆不想让陶桃觉得自己比别人差，她已经尽力把所有的都给陶桃了，只是依旧不够不够。

每次给陶桃打的生活费都全退了回来，一问就是还没花完，阿婆又不是不知道东怡一中的物价，卡里就那么点儿钱，怎么可能花了这么久还没花完？陶桃心疼她，一把年纪，阿婆担心她，年纪那么那么小。

一来二去，阿婆不知道要怎样才好，只是每天都在担心陶桃在学校里会不会遇到什么事儿，老人家平时没什么可干的，二十四小时里12个小时2都在想着陶桃，她已经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

“没……我就是想找点事做。”陶桃说话间有些慌张“阿婆，我不缺钱的，就是想历练一下。”

“你年纪这么小，有什么好历练的啊，现在你好好学习就行了呀，其他的什么都有阿婆，女孩子不要老是受那么多罪，小姑娘生下来就是享福的。”阿婆还是不愿意让她出去，她有些忐忑的说着，姿态像是央求。

陶桃脑子一白，推门就走了，出去，耳朵旁什么也听不清。

只有被爱的孩子才有资格才有资格幸福，只有有家的孩子才有机会安心。

不知怎么走着走着走到了当初那个无处可归使收留她的便利店，陶桃深呼吸了几口气，没有哪个老板会喜欢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员工。

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走到了前台“店长姐姐，你们这里招不招临时工啊？”

“啊？谁要当临时工？是你吗？小朋友，我们这里不招童工哦。”店长姐姐放下手里的活，转头一看竟是个脸蛋儿没把她巴掌大的小姑娘“好好的学不上，干嘛要来当临时工啊？”

“我不是童工！我已经高二了！”陶桃一听她说童工，嘴角收下去了一半，她不就长得矮了点儿，怎么看着很像小学生吗，说这话时十分理直气壮，陶桃想说这句话已经很久了“而且我们已经放假了我才来的。”

“哦……怎么啦，家里没给你零花钱呀？那我就更不能收了，高二正式冲刺阶段好好回学习吧。”店长姐姐亲切的笑了笑，逗着她，店里开了暖气，要是这个小孩儿是跟家里闹别扭了，倒是也可以让她在店里待会儿。

陶桃真是有苦说不出，她又跟店长姐姐推销了半天，唉……怎么这合法了还没人收她了，还不如在E市呢！

“店长姐姐，我什么都能干的，你看我们现在学生脑子好使，记货记得很快，我力气很大的，算数也特别厉害，打扫卫生我最能干了，你就收了我吧～”陶桃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丝毫不担心到时候“货不对版”。

“行啦，小妹妹，你还这么小，好好学习吧，赚钱的事等你长大再说，你现在又不缺吃，又不缺穿的，好好享福，不好吗？哎呦，也就你们这个年纪最轻松喽，啥也不用担心，什么事儿都有人给你料理好。店长姐姐让她在身边吵着一边儿整理货架上的货物一边儿劝。

现在的小孩儿怎么就是不懂得珍惜现在的好时光呢？

陶桃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家可能是没戏了，没在耽误时间，直接换了下一家。

啊啊啊啊，还不如在E市呢！

是的，陶桃一下午走遍了整条街道的店，一家都没有要她的，也不能是因为A市管太严了吧，16岁可以打工了呀！

每一家拒绝对的借口还差不多，陶桃听的耳朵都要烦死了。

垂头丧气的回了阿婆家，阿婆慈祥的看着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也没说她什么，陶桃也就直接回了房间。

到底为什么呢？

陶桃一躺下睁开眼就是kitty猫形状的吊灯，不由得辣眼睛，然后立刻翻身回了小桌上。

最开始被迫推她上这条路的是这个世道，因为她落魄因为她无处可归因为如果不走上这条路，那么她很有可能会冻死在某个冬天，可现在拉着她回到温暖的巢穴里说她应该好好学习，好好享福的，也是这个世道。

这是什么狗屁世道？只讲究麻绳净挑细处断吗？

她不知道12岁的陶桃如果遭受了今天这种待遇，是不是还能活下去？看起来好像所有人都在为了她好，只是她如今听来，这些话确实可笑。

深入泥潭中的人和洁白而站在高处的人看到的人世间是不一样的。

陶桃眯着眼似乎是想忘记些什么，最后却让记忆越来越清晰。

陶桃就这么云里雾里，晕头转向的等到了10:30，因为这时候是她和严清婷约定视频的时候，她下午就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信号最好的位置，就是大门口。

风刮的呼呼的了，掐着点严清婷给她弹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陶桃好像从来没有视频通话过，看着视频里的两个人脸有点想笑，她的手机实在是太烂，太落后了，脸都已经被压变形了，连严清婷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都在这个镜头里显得有些愚蠢。

严清婷所在的位置好像很安静，她已经换上了常服，站在白色的背景墙前显得很淡漠。

“蜻蜓晚上好呀。”

“晚上好。”严清婷的声音不大，平稳有序，好像很能安定人的心神。

“你下午在干什么呀？”

“上课，你呢？”

“你刚放假第一天都没结束就开始上课了吗？”陶桃诧异的顿了顿，想了想还是告诉了严清婷“我下午去找工作了。”

严清婷微微皱眉似乎是在反复斟酌陶桃说的这句话“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

不知怎么陶桃隐约觉得手机那头的严清婷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找工作？很缺钱吗？”

严清婷觉得自己在说废话，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女要是能有自己安定的生活，为什么要去打工，没苦硬吃吗？

“我总得给自己攒点儿钱吧，万一某天碰上什么意外，也不至于等死。”这话没有问题，但严清婷听着很不舒服。

好像陶桃命中注定会有哪天遇上意外，然后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她，她只能靠自己摆脱，也许她只是想证明她就算是一个人也可以，她不会拖累任何人。

严清婷已经很清楚陶桃的性格了，很别扭，在她身上你能看到许许多多完全相反的性格，你可以在她身上看到任何一个人的影子，只要你想。

喜欢藏事情却又藏不了太久，敏感但不脆弱，天真但不愚蠢，极其爱装，装作不慌，装作不害怕。

因为严清婷也拿不准，陶桃表演的时候太多了，她一时也不知道表现出来的到底是真是假，所以她从来没有问过陶桃关于这类的问题。

因为她心里一直有种担心，害怕这种担心变成现实，这种心理也许跟医院里的医生很少会和病人说实情差不多。

“那你给我打工吧，我给你钱，你可以不要再去找工作了吗？”严清婷不禁思索脱口而出“每天晚上你跟我聊会儿天，一次1000。”

电话另一头的陶桃嘴巴微张，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空气就这么安静了下来，九到严清婷以为是不是那边儿信号不太好，手机已经卡掉了。

“你……”

“我去，严清婷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是不是上学学疯了？不是这合理吗？！”听声音能感受到陶桃不可置信的感觉，声音传出来时吓的严清婷按了按手机左侧音量又调低了两格。

“还1000？！你说的是人民币吗？”陶桃的头发都炸起来了，整个人像张牙舞爪的猫咪“而且……你疯了才会想出这种主意的，对吧？你不是真想的。”

“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放假前我好像听黎晓提起过说这个叫什么？嗯……”

终于严清婷感到惊慌了，所有跟陶桃有关的事就足以让他提心吊胆，所以她刚才完全是没有过脑子，直接就说出来了，他怕陶桃觉得这是施舍……

“哦，好像叫包养。”

“……”白煽情了。

果然，这人的脑回路不能用正常思维来想。

“没什么，刚才开个玩笑，你别多想。”严清婷默默的撤回一个煽情，并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

“哦……”

蜻蜓:她会不会觉得我在施舍她Σ(￣ロ￣lll)……

桃崽:她想包养我？•᷄ࡇ•᷅

晓晓:啊秋，谁在念叨我？（看完本章剧情）呵……包养吗？有意思(￣ ‘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