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灵隐寺回来后，两人之间仿佛变得有些不一样。

肖战觉得王一博有事瞒着自己，可又不好揪着问。他没有窥探人隐私的癖好。况且在王一博倒计时的生命里，肖战想着能让他开心一日便开心一日。所以肖战几乎事事都依他。肖战对陌生人尚且心存善意，何况王一博还是他的结发夫。

王一博觉得肖战没有之前那么有棱角了，几乎对自己的要求能满足尽量满足。只是肖战偶尔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神秘莫测的情绪让王一博摸不着头脑。

入冬，王一博好似更忙了。

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脸色却越来越凝重，喝药的剂量也在逐步增加，每次喝完药小脸都煞白，肖战都看在心里，在他放下药碗第一时间塞一颗蜜饯。

王一博每次从皇宫回来之后心情都不太轻松，肖战觉得那个皇城之于王一博而言，也是压抑沉闷的。

老王妃和老王爷对肖战说不上太好，但起码以礼相待。肖战只要在家也是每日晨昏定省去请安问好，陪老太太说说话。

这天寒冬料峭的，王一博又随老王爷进宫了。

肖战穿着淡蓝色毛边小袄坐在老太太屋里陪聊。

说是陪聊，倒不如说是听老太太自己一个人说。

“战战，这几日我儿晚上睡觉可好安稳？”

老太太把玩着手炉上的穗挑着眉问肖战，神态与王一博一模一样，肖战忍俊不禁，“回母亲，一切都好。”

肖战人乖巧安静，倒是很对老太太心思。前段日子直接在饭桌上说让肖战随着王一博一同唤自己“母亲”，这句话让肖战莫名窃喜了好几日。

“嗯，王爷去年入冬夜里就没停过咳嗽，半宿半宿的睡不着。看来成婚还是大有益处。”

肖战回想了一下…应该没有咳嗽吧？虽然自己睡的死，但枕边人有动静自己肯定能察觉的。肖战顺手端起茶杯心虚的呷了一口。

肖战不知道的是，王一博半夜不是咳醒的，是被肖战压醒的…

“看入春吧，若王爷这段时日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是时候娶个正室了。”

“噗…”肖战嘴里的茶因为老太太这句话，尽数喷到了面前的银炭盆里。

夜已经很深，王一博还没有回来。肖战包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只露出个头。

他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七上八下的。要放在平日里他早就先睡了。

王一博轻手轻脚推门而入时，发现一个坐在床中央将自己裹成雪人形状俨然睡着的肖战。

他靠近肖战，将手里的暖炉放下，揉搓了一下掌心，再伸手去捧他冰凉的脸。

“你回来了？”肖战睡眼惺忪，吸溜了一口口水，咂了咂嘴。

“嗯？今日为何还不睡？”王一博坐在他身边温柔的捏着他这段时日养出来的肉。

“没有睡意，就等你。”肖战说完最后一个字打了个含泪的哈欠。

王一博低笑，将他强行扳倒放在床上，像平日里脱他衣服一般的将被子从他身上脱下，然后起身脱自己的衣服。

肖战将被子展平，掀开一角让王一博钻进来。

王一博习惯裸睡，肖战则穿着里衣。王一博钻进被子里大手一揽将肖战带入怀里。

肖战这下彻底没了睡意。他伸手在王一博裸露的胸膛上画圈。

“近日为何如此繁忙？”

王一博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嗯”，转而低下头看着肖战，“你觉得做皇帝好吗？”

这句发问超出了肖战日常思考范畴。他眨巴着眼睛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王一博伸手拧了把他的鼻子，“逗你呢。”

“嗯？我没有理由去评判别人做谁好不好，我只知道万事从心，就像我一心参禅，只是因为我觉得我做这个就很快乐自在。”

肖战一番话让王一博心里释然。

皇帝近日频召，每年岁晏来来去去都只为一件事。王一博是无意去够那个位置的，不然他也不至于此。

“为何如此问？”肖战反问他，王一博笑笑不说话。

肖战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想到近日老太太提及的“正室”，酸溜溜的说了一句，“男人都羡慕皇帝，哪舍得后宫佳丽三千。”

王一博不知道“正室”这个无妄之灾，也没能听明白肖战嘴里泛酸，“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肖战本来是憋着火要来发一发的，却被王一博这一句直接给掐灭了。

肖战不言语，王一博手又不老实从肖战后腰里滑了进去。肖战躲着，王一博一把拉起被子将二人盖住，与肖战一道在被子底下扭作一团。

晨起下雪了，王一博早早便走了，连郎中也带着同去。看来一天又不得回。

肖战本想去拜访李玉，看怎么给王一博调理身子，顺便也想探听一下王一博的病情。

因为他感觉王一博根本不像一个人之将死的样子。

而老太太虽时常关心王一博的病情却也没有半分王一博四年后将一命呜呼的伤怀。

如果这个消息是假的，那为何几次提及这个话题王一博都没有反驳自己。

难道…他在骗我？

肖战看着那天灵隐寺回来后王一博差人移植的三颗月桂树出神。

雪下的很厚，不一会便压弯了月桂枝头，吧嗒一声轻响掉落在地面上散落一片。

肖战看着雪一时也停不了，便放下手炉挽起袖子准备去揉雪球玩。

银杏碰巧端着果盘路过，见肖战要出屋，连忙拦下，“爷，王爷说了让您注意些，风寒将将才好，可不好再复发了。”

银杏唠唠叨叨的，像极了管家婆。

肖战被她这么一说，玩心顿灭。

“银杏，我且问你，王爷待你如何？”

“自是极好。”银杏听他问得奇怪。

“那王爷对你这么好，他不久于人世，想必你们的去处也都安排了吧？”肖战漫不经心的套着话。

“爷！就算您是嫁来王府冲喜的，也不至于这般诅咒王爷吧？王爷只是身子虚一些，谁说他不久于人世了，李郎中可是御医出身，有他在王爷且好着呢！”银杏有些生气，平时两人这么恩爱，怎么还口出这种谬言呢！

肖战听完这番话，心口已经明白七八分了。

他还想问话，杨柳在这个时候带着一个丫头来了跟前。

杨柳面露鄙夷，向银杏汇报，“姐姐，这丫头说肚子里怀着咱王爷的孩子。”

“什么？”肖战猛的转过头。

“怀…怀了咱王爷的孩子。”杨柳被一改平日温柔形象此刻却怒发冲冠的肖战吓得嘴巴打结。

肖战还没缓过神，这边银杏已经带着这个哭哭啼啼的丫头向肖战行了礼告退，和杨柳领着人往老太太那院去。

王一博出宫时已过了晚膳时间。

他手里握着今日皇帝赏赐的松烟墨，打算一下马车就去找肖战。这柄松烟墨肖战肯定喜欢，他那么爱画画，这柄墨色泽肥腻，性质沉重想必用起来手感和画出来的质感也是极好的。

但是他和老王爷脚刚沾地，就被等候在门口的老管家拦下说是有老王妃有大事要议。

老王爷和小王爷对视一眼，均未问是何事，老管家举着灯笼在前头带路，两个步履沉重。

老王爷以为妻子知道儿子病情一事，免不了晚上房中又要被揪耳朵。

而小王爷则想着如若母亲知晓自己病情一事，那肖战是否也知晓了，晚上回房想必要被揪耳朵。

想到这，俩人不约而同放慢了些脚步，想慢一些到达大厅。

王一博一脚刚踏入大厅，母亲就扑了上来，老泪纵横，王一博心里一紧，谁知她开口便叫，“我儿出息了。”

王一博一头雾水，这才扬头去看大厅里的人，围了一圈奴仆，单不见肖战。

他正欲开口，老王妃又叫，“后继有望了！”说完拿着丝帕抹了抹眼角。

“母亲，请先冷静，到底所谓何事？”

王一博眼神巡视几圈均未见到肖战，不知怎的心里没底。什么叫后继有望，肖战…又不是能生养之人。

“绿竹，你过来。”

老王妃从王一博怀里起身，转身唤身后一名头低垂的婢女。

绿竹胆战心惊的移步过来在老王妃身后站定，不敢正视王一博。

旁边的春桃、杨柳和银杏内心鄙夷，草鸡就是草鸡，手段龌龊，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王一博不解，他只觉得这位婢女眼生，眼下唤她过来是何意？

“为娘呀，已去请过郎中看过，有近四个月身孕啦！”老王妃掩饰不住嘴里的激动，说着说着竟拍起了手。

王一博如笼罩在浓雾里，完全不明白是何意，他冷着眼看了一眼绿竹，“此女有身孕，与我何干。难道今日兴师动众，只为此事？”

“与你有干呀我的儿，这是你的骨血！”

老王妃话音刚落，王一博当即反驳，“荒唐！”

绿竹被他的震怒和气场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一身抖得像筛子似的。

老王爷做了这么久的壁上观，终于开口了，他指着绿竹问到，“我且问你，你腹中胎儿是逸王的，可有凭证？”

绿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说着，“奴婢…三月前王爷大婚前两日……心情郁结，喝了些酒在后院赏月，奴…从旁经过，被……”

“一派胡言！”王一博未等她说完，气得血直冲脑门，他对她的话根本不作解释，因为他知道不是自己做的。

王一博看向银杏三人，带着些紧张的嗓音问，“肖战呢？”

银杏立刻回话，“今日晨起小爷在院中，中饭去叫时小爷说困觉让我们不必叫他吃饭。晚饭是直接送去了房内食用的。奴婢…只今日晨起看过小爷。”

王一博听完立刻转身欲走，老王妃在背后叫住他，“儿！这才是你的大事，处理完再去寻他吧！”

王一博知道，自己一病就是三年，老王妃想要有后的心情比王一博自己还急迫，但此刻他顾不了这么多，他只想见肖战。

王一博没回头直接往偏院去，老王妃出手要拦，被老王爷一把拦住。

银杏她们紧随王一博一同向偏院跑去。

屋内因为王一博的反驳，众人对绿竹的态度已经开始面露鄙夷不屑。

老王妃看看跪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绿竹，再看看王一博奔急的背影，心里也生出了疑虑。

王一博捂着放在胸口衣襟内的松烟墨盒，慌张的推开了房间的门，没有如愿看见肖战。

他在屋内跑了两圈，每个角落都寻遍了，甚至将衣柜打开来看。

他懵着头蹿出房门，刚好银杏她们来了，王一博扶着门框站定，“今日这事肖战可知晓？”

“对不起…王爷，是我将绿竹带来找银杏拿主意的，我不知道小爷也在……”杨柳吓哭了，她真不知道肖战会做出什么来，王一博这副丢了心的样子跟今日白天看见肖战的变脸一样恐怖。

王一博没有责怪她，他向书房跑去，银杏她们三个立即去掌灯。

王一博巡视一番没看见人，转身欲走，发觉书案上仿佛有东西。

他疾步过去，是一张纸。寥寥数语，是肖战的笔迹。

“你即无需冲喜，也将为人父，我本就无心沾染凡尘俗世，此刻两下作罢，再无干系。我自有我的路，望君安。”

王一博踉跄着倒退几步，后背靠在身后书架上的画。

他凝神片刻，心下腾起一股火气，抖着手将信折好收进胸前，夺门而出。

肖战所绘的月桂因他奔跑引出的流风，飒飒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