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黎明前停息,但彻骨的寒意并未散去。
南歌睁开眼时,外头还灰蒙蒙一片。他动了动身子,怀里的人便不安分地靠了上来,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萧北歌的额头抵在他颈窝,呼吸温热而均匀,显然还没从睡梦中起来。
南歌头一回起得比萧北歌早,却也没舍得起身,毕竟要三个月之后才能见到了,南歌又多看了几眼。
萧北歌平日看起来那般生人勿近,现在难得如此放松,南歌神色柔和了几分,凑近他贴上了唇瓣。仅此一瞬,萧北歌眉头便微微蹙了起来,南歌下意识将他往怀里带了带,轻轻靠在了他耳边。
“还早,再睡会儿?”
“嗯。”萧北歌脑袋又往里靠了靠,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锁骨。
昨晚南歌没折腾他多久便按着他睡下了,可这家伙失眠,南歌哄半天才睡着,这几天萧北歌忙着对付西军,显然是没睡好觉。
天渐渐亮起,门外开始有了走动的声音,南歌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些声响,他再次凑近萧北歌耳边,“安年……”
“别闹……”萧北歌的呼吸重了几分,弄得南歌脖子有些痒。
“再睡一刻钟。”南歌贴着萧北歌的耳畔低语,“就一刻钟。”
萧北歌似乎是听进去了,呼吸再次变得绵长,南歌又静静看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就在他要起身时,又被拽回了床上。
“想跑?”萧北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眸子里哪有半点睡意,清明得像是从未入睡过。
南歌一怔,随即失笑:“陛下装睡?”
萧北歌松了手,慵懒地撑起身子,里衣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他斜睨了南歌一眼:“我若真睡熟了,岂不是要错过南将军偷香窃玉的好戏?”
南歌低笑一声,眸中暗色翻涌,忽然扣住萧北歌的后颈压向自己。唇齿相触的瞬间,萧北歌喉结微动,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南歌的衣襟。
“偷香窃玉?”南歌在换气的间隙用鼻尖蹭过他泛红的眼尾,“我分明是光明正大……”
尾音淹没在重新贴合的唇间,萧北歌突然翻身将他压进锦被,拇指重重擦过南歌下唇。
“陛下!时辰到了!该赶路了!”门外的声音响起。
“让他们等着!”南歌闷哼着抚上他后腰,在攻城略地的亲吻间隙哑声回应:“陛下这是……舍不得走了?”
萧北歌撑起身子凝视他片刻,忽然将冰凉的手探进南歌衣襟,在对方倒吸凉气时露出得逞的笑:“是有些舍不得了……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南歌挑开了萧北歌的手,拉下他脖颈,轻舔了一口疤痕:“不如让陛下留个念想?”
“你……”萧北歌还没来得及后悔,南歌就咬上去了,萧北歌抿唇闭上了眼睛。
可刺痛感并没有传来,冰凉肌肤上落下的不是利齿,而是滚烫柔软的触感。南歌的唇贴着他跳动的喉结,舌尖沿着那道旧疤痕缓慢滑过。
“你……”萧北歌的声音哑得厉害,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南歌抬起头,眼底沉沉的暗色里浮动着清晰的笑意。
“念想。”南歌的声音低沉,“陛下可要收好了。”
“南时意!”萧北歌终于推开了面前的人,翻身下了床,“廉不知耻。”
“我要是知道廉耻,岂不是不和陛下一张床了?”南歌笑了笑,也跟着下了床。
两人动作迅速,很快便从房里出来了。
南歌先一步打开门,就见蹲在门口的小清,小清明显是一路跟着萧北歌,这大早上刚忙完,奉命来喊这两位起床。
小清听见开门的声音,迅速起身,对着南歌行了个礼。
“主子,北二军已在外面等候。”
小清垂着头,声音恭敬,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南歌颈侧那处新鲜的红痕,她眼皮一跳,迅速垂下视线,不敢多看。
南歌仿佛毫无所觉,只淡淡“嗯”了一声。然而,他身后的萧北歌却已越过他,步履沉稳地走下楼梯。
萧北歌面容已恢复了惯常的冷肃,只是眼尾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唇色也比平日更艳几分。他目光扫过小清,小清便立刻将头垂得更低。
这两人在房里绝对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萧北歌没有看身后的人,甚至没有一丝停顿,径直穿过静默得如同凝固的人群,走向大门。
风雪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拢紧貂裘的领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南歌瞥见这个动作,没忍住轻笑了一声,萧北歌像是听到了声音,回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南歌立马移开视线,目光看向了底下的众人。
“顾时。”
“属下在!”顾时立刻上前一步,抱拳待命。
“带所有北二军去外面整队,我一出去就走。”
顾时应了一声,匆匆跑了出去。
“林韵,你和小清随陛下回京,萧任芳不在,你们暂时安全,楚阁老会给你们安排事物。”
“属下明白!”林韵和小清齐声道。
虽说是帮南歌干活,但让她们在大雪天跑来跑去实在是吃不消,还是在宫里干些她们擅长的为好。
说完,南歌才看向门口,萧北歌早就走了出去,站定在门口,好像刻意在等他。
南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不再看堂下众人,抬步便走。
寒风卷着雪粒子扑面而来,吹得人脸颊生疼。南歌走到萧北歌身侧,与他并肩而立,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沉默在风雪呼啸中弥漫。
“安年,”南歌轻声唤着:“路上小心些,有什么就报过来,我留了人在京城,传信很快。”
萧北歌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只有那拢在貂裘领口下的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南歌见他没有回应,抿了抿唇,抬脚便要走去。
“南时意。”
南歌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线拽住,他霍然回头。
萧北歌看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别死。”
南歌一愣,随即笑出声来,轻声回应:“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南歌再不迟疑,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寒风。
“驾——!”一声厉喝穿透风雪。
战马长嘶着人立而起,朝着北二军阵列的最前方狂飙而去。
旅店门口,风雪肆虐。
萧北歌依旧站在原地,直到那最后一声马蹄的回响也被风雪彻底撕碎吞噬,他才转过了身。
“陛下……”小清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微弱。
萧北歌闭了闭眼,扭头就上了马。
“启程。”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每一个北二军将士的脸上。队伍艰难地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跋涉,沉重的车辙在冻土上留下深深的印记,随即又被新的风雪迅速覆盖。顾时走在最前,长刀鞘不断拨开前方堆积的雪块,为队伍开辟路径。南歌紧随其后,王焕之和其他亲卫簇拥在他左右,不断扫视着四周白茫茫的荒原。
“这鬼天气!”王焕之忍不住低声咒骂,往冻僵的手上哈着白气,“能见度太差了!真他娘的憋屈!”
南歌没有回应,风雪的呼啸掩盖了太多声音,但一种近乎本能的危机感让南歌警惕了起来
太静了。
除了风声,这片死寂的雪原下,仿佛蛰伏着择人而噬的凶兽。
“传令下去,”南歌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风雪,“收拢队形,缓速前进。弓弩上弦,戒备!”
“是!”王焕之立刻领命,粗犷的吼声在队伍中接力传递,“将军有令!收拢队形!弓弩上弦!戒备!”
队伍迅速调整,原本拉长的队伍收缩成更紧密的防御阵型,士兵们沉默地取下背上的弓弩,冰冷的铁矢搭上弓弦。
就在阵型刚刚调整完毕的瞬间。
“呜——呜——呜——!”
三声凄厉尖锐的牛角号声,如同鬼哭狼嚎,猛地撕裂了风雪的呼啸,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炸响。
“敌袭!”王焕之的咆哮如同惊雷,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在他吼声出口的同时,无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被风雪模糊的雪丘中猛地跃出。
敌军胯下的战马在雪地中却异常灵活,速度极快,马蹄踏雪,卷起漫天雪沫,带着一往无前的冲锋气势,呈三面合围之势,朝着北二军狠狠撞来。
“结阵!盾墙!弓弩手——放!”南歌的怒吼如同出鞘的利刃,瞬间压过了敌军的号角。
最外围的士兵立刻将巨大的包铁木盾狠狠砸入雪地,身体死死顶住,瞬间形成一道坚固的盾墙,盾牌之间的缝隙中,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嗖嗖嗖——!”
密集的弩箭如同死亡的蜂群,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离弦而出,狠狠射向冲在最前方的鞑靼骑兵,惨叫声瞬间响起,冲势最猛的几排鞑靼骑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连人带马栽倒在雪地里,溅起大片的血花和雪泥。
但鞑靼骑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且悍不畏死!一轮箭雨只能稍稍迟滞他们的冲锋,后续的骑兵踏着同伴的尸体,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弯刀和狼牙棒,疯狂地撞上了北二军的盾墙。
“轰——!”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盾墙剧烈地摇晃,顶在最前面的盾牌手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口鼻溢血,却死死咬牙顶住,用血肉之躯筑起防线,长矛手从盾牌缝隙中狠狠刺出,将试图翻越的鞑靼骑兵捅穿。
南歌已拔刀在手,白色身影如同最锋利的矛尖,所过之处,鞑靼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他的刀法凌厉狠绝,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和脚下的积雪。
“南歌!”一声狂野暴戾的吼叫压过战场的喧嚣,阿拉坦挥舞着沾满血肉碎末的狼牙棒,撞开挡路的士兵,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直扑南歌而来。他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还我儿命来!”
沉重的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当头砸下,南歌眼神一凛,不退反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侧滑,险之又险地避过这开山裂石的一击,狼牙棒狠狠砸在雪地上,溅起一人高的雪泥,南歌的刀锋顺势撩起,直取阿拉坦肋下。
阿拉坦反应极快,庞大的身躯竟异常灵活地扭动,用狼牙棒的长柄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巨大的力量震得两人手臂都是一麻。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刀光棒影交错,劲风激荡,周围数丈之内无人敢靠近。
“南歌!看看这是谁!”阿拉坦突然发出一声狞笑,猛地后撤一步,用狼牙棒指向自己阵后的方向。
南歌刀势微顿,目光扫去。
只见几名凶悍的虎卫,粗暴地推搡着三个被绳索紧紧捆绑的人,走到了阵前,正是南胜宗、赵遇霜和南瑶。
他们三人形容狼狈到了极点,衣衫破烂,脸上布满冻伤和惊恐。南胜宗面如死灰,眼神空洞。赵遇霜头发散乱,脸上是怨毒和绝望交织的疯狂。南瑶则吓得浑身筛糠,涕泪横流,看到眼前这血肉横飞的战场,更是发出不成调的呜咽。
“爹!娘!南歌……哥哥!救救我们!救救我!”南瑶看到南歌的身影,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哭喊起来,声音凄厉绝望。
“时意!时意!”南胜宗看到南歌的身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救救爹娘……看在爹养你几年的份上……”
阿拉坦脸上露出残忍而得意的笑容,他用生硬的大梁官话吼道:“南歌!放下刀!束手就擒!否则——”他猛地抽出腰间的弯刀,锋利的刀尖抵在了南瑶纤细的脖子上,冰冷的刀刃瞬间压出一道血痕!“我先拿你这好妹妹祭旗!再把你爹娘剁碎了喂狼!”
南瑶的哭喊戛然而止,只剩下恐惧到极致的抽噎,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整个战场仿佛瞬间凝固了一下。无数北二军士兵的目光,都带着震惊和复杂,投向了他们的将军。
南歌持刀而立,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在南瑶脖子上的刀锋多停留一秒。唯有握刀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阿拉坦死死盯着南歌,可他只看到南歌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呵……”南歌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勾起一个冰冷到令人骨髓发寒的弧度。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
“阿拉坦,你拿几条早就该死的丧家之犬来威胁我?”
他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刀,刀尖指向阿拉坦,也指向他身后那三个被推搡着的人影,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北二军将士的耳边:
“弓弩手——!”
“目标!阵前所有活物——!”
“给老子——”
南歌的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他的温度彻底湮灭,只剩下纯粹的杀意:
“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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