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暴雨的夜晚,天地间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黑色幕布所笼罩,大雨倾盆而下,砸在大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善济堂里,元洛风正在整理药柜最后一格的陈艾。冷香混着暮色漫过窗棂,巷口忽然飘来断续的啼哭,细得像风中残烛,却执拗地往人耳里钻。
他搁下手中的药杵。寻常婴孩啼哭总有气力,这般气若游丝的哽咽,倒像是被捂住了口鼻。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昏黄灯笼的光晕里,青灰石阶上蜷缩着个小小的襁褓。
是块洗得发白的旧布,边角磨出毛絮,裹着个不足月的婴儿。哭声正是从那布团里渗出来的,细弱得几乎要被穿堂风掐断。
元洛风蹲下身,指尖刚触到襁褓,便猛地缩回——滚烫。
他解开布角,露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眉心烧得通红,呼吸时胸口起伏微弱,像只濒死的幼兽。
婴儿似乎感受到动静,眼睫颤了颤,却没睁开,只发出一声更轻的呜咽,小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泛着青白。
元洛风叹了口气,将这团滚烫的小生命抱进怀里。婴孩的体温透过单薄的中衣烙上来,惊得他快步往内堂走。灯笼在风中晃了晃,将他抱着襁褓的影子投在墙上。
元洛风笨手笨脚地哄着,连平时束得整齐的衣襟都被扯乱。
这时,凌菊从雨中打着伞走来。原来她也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凌菊快步走到元洛风身边,看到他怀中的婴儿,眼中满是心疼。“这孩子怎么遭这样的罪。”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婴儿的额头,“烧得厉害呢。”
元洛风皱着眉,“先抱进去再说。”两人匆匆进了内堂,将婴儿放在榻上。
元洛风迅速调配起退烧药,凌菊则打来温水,用帕子给婴儿擦拭额头降温。婴儿在两人的照料下,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呼吸也平稳了些。
可元洛风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被扔在暴雨夜的善济堂门口。而凌菊则守在榻边,一刻也不敢离开,眼神里满是关切。屋外的暴雨还在肆虐。
孩子哭的不停,凌菊从袖中摸出个竹制小哨,吹了段轻快的调子--孩子竟止住了哭声。
元洛风与凌菊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婴儿突然又啼哭起来,元洛风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安抚,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婴儿的瞬间,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竟对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奶呼呼的笑……
凌菊满眼笑意"雅苑阁里有空房,等孩子病好了,就厨娘带着,总比在医馆方便。”
那晚两人在医馆守了半宿。
自从那以后,元子攸就学着肖赞的模样试着去做一些好事。笨手笨脚的去西街施粥。那里总是会有一些吃不上饭的穷苦百姓,无可依靠的人。
元子攸站在粥棚前,指尖捏着木勺的力道有些发紧。
铜锅里的米粥咕嘟冒泡,热气熏得他眼尾发红。他穿着最普通的青布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还带着养尊处优的白皙——和旁边舀粥的老仆那双手比起来,太干净了。
“殿下,该添粥了。”老仆低声提醒。
元子攸“嗯”了一声,弯腰去舀。木勺沉,他没拿稳,粥水晃出来,溅在鞋面。
他皱眉,像往常被下属办事不力惹恼时那样,但下一瞬又松开眉峰——他想起肖赞上次在这里,也是被烫了手,却只笑着甩了甩,继续给排队的人递碗。
“慢点,孩子。”排在最前的妇人看着他,“看你细皮嫩肉的,不是干这个的吧?”
元子攸指尖一顿。他从小见惯了跪伏的臣子、谄媚的宫人,没人敢用这样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话,更没人会注意他“细皮嫩肉”。他想说“本王只是偶尔为之”,话到嘴边却成了:“学……学着做。”
木勺再次伸进锅里,这次稳了些。他舀起一勺,递向老妇人的粗瓷碗,粥水还是洒了些在碗沿。老妇人没在意,接过去就喝,含糊道:“多谢小哥。前阵子听说有位肖学士也在这施粥,人真好。这可是让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人有了条活路。”
元子攸的动作顿住了。
肖战。
这个名字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他想起那人总带着笑意的眼睛,想起他蹲在流民堆里分饼,指尖沾着面渣也毫不在意;想起他对皇上说“皇上,百姓要的不是金殿上的仁德,是能暖肚子的粥”如今握着这把烫人的木勺,看到了百姓的模样。才懂那话里的意思。
他回过神,继续舀粥。动作依旧算不上熟练,指节因为用力泛白,额角还沁出细汗,但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有个小孩踮着脚够碗,他没像往常那样让侍卫来,而是自己弯腰,把碗递到孩子手里,甚至笨拙地拍了拍孩子的头。
老仆在旁边看得惊讶——这位素来心思深沉、连对皇上都带着算计的三皇子,竟会有这样柔和的神情。
日头渐高,粥快施完时,元子攸的青布袍已沾了不少粥渍。他看着空了的铜锅,又看了看散去的流民背影,忽然觉得,这比在朝堂上用一句话扳倒一个对手,要踏实得多。
他转身往回走,去到善济堂。
元子攸一进门,六皇子(元洛风)望着他穿着青色素泡还沾了粥渍,如此模样,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三哥,你这是去泥里打了个滚吗?”元洛风打趣道。
元子攸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施粥去了,能有干净时候吗。”
元洛风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他,“三哥,我没想到你会去做这样的事。”
元子攸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就……学着做些好事罢了。”
这时,元洛风看到元子攸手上被烫红的痕迹,脸色一变,赶忙拉过他的手查看,“三哥,你受伤了!”
元子攸抽回手,“小伤而已,不碍事。”
元洛风转身去药柜里拿药,嘴里念叨着:“还是要处理一下,免得感染。”
元子攸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有些触动。
待元洛风为他上好药,元子攸轻声说:“还有没有治烫伤的药膏。给我一个。”其实也不是给自己买的。他想起肖战上次被烫红的手背,当时没在意,此刻却想,若下次再遇见——无论在哪,至少能递上一管药膏。
元洛风拿了一精致的药膏递给元子攸,狐疑地问:“三哥,你要这药膏给谁用啊?”元子攸耳根微红,别过头道:“你就别管了。”
元洛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有了猜测,嘴角微微上扬“莫非是肖学士?”
宫里
御书房内,鎏金铜鹤灯将龙涎香燃得愈发幽沉。皇上捏着密报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掠过窗外渐沉的暮色。近侍太监捧着茶盏躬身退下,檐角铁马被晚风拂得轻响,倒像是在应和那纸上的字迹。
"元子攸..."御笔悬在明黄奏章上,一滴浓墨在宣纸上晕开小小的团。这已是本月第三次收到关于他的奏报,先是开仓放粮时亲捧粥碗的身影,再是如今清丈田亩时查出的三十多处瞒报田亩。皇上想起上月元子攸递上来的奏折,字里行间尽是"藏富于民"的恳切,当时只当是少年人热血,未料竟真能顶住世家压力,将那些盘根错节的赋税漏洞一一厘清。
案头的青瓷瓶里插着新贡的绿萼梅,寒香幽幽。
皇上忽然想起十三年前御花园赏梅,元子攸还是个怯生生跟在他身后的小皇子,如今却能把那些积弊已久的糊涂账算得明明白白。他放下朱笔,指尖轻轻叩着紫檀木案:"这孩子,倒比朕想的更有筋骨。"
窗外暮色渐浓,掌灯宫女提着羊角宫灯沿回廊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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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