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颜挑眉:“哦?”
烂桃深吸一口气,膝盖在冰冷的地砖上又重重磕了一下,额角抵着地面,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
“奴婢知道公主殿下在朝中处境不易,太子殿下处处针对,朝中大臣又多被他蒙蔽。奴婢在东宫多年,对其中一些隐秘的消息略知一二。”
李朝颜握着纸条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泛白。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烂桃,对方虽满脸急切,眼神却异常清明,不似说谎的样子。
李朝颜盯着她看了许久,殿内沉香燃得正旺,烟气模糊了烂桃的脸。
她忽然开口:“你既敢冒险递信,定是早有预谋。方才故意摔了鲥鱼,也是算准了我会保你?”
烂桃身子一僵,随即苦笑道:"公主聪慧。奴婢知道太子选鲥鱼是故意刁难──此鱼带鳞而食,最易脏污衣物,他就是想借奴婢的手让您出丑。"
“奴婢赌了一把。赌公主并非传闻中那般怯懦,赌您会惜才,更赌您……需要一把刺向东宫的刀。”
李朝颜指尖捻着那张纸条,纸角已被汗浸湿。
她自然知道李昭缙的野心,只是对方行事素来谨慎,从未留下把柄,烂桃的话若属实,倒真是个难得的机会。
母后曾说:“若遇可信之人,不妨收之。”
“你可知做眼线的代价?”李朝颜声音转冷。
“若被发现,不止是你,你那三个姐妹也会被活活打死。”
烂桃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奴婢不怕!与其在东宫被折磨至死,不如拼这一次。若能换公主一句承诺,死也值了!”
“你想换什么?”李朝颜的声音冷了几分,“庇护不是白得的。”
烂桃抬起头,脸上已没了方才的怯懦,只剩孤注一掷的决绝:
“奴婢不要金银,不要名分,只求殿下将来若能得势,给奴婢和剩下的姐妹一条活路。往后东宫有任何风吹草动,奴婢都会想办法告知殿下──哪怕是用命换,也绝无半分虚言!”
她说着,从发髻里抽出一根银簪,猛地往手腕上划去。
一道血痕瞬间浮现,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举着流血的手腕道:“奴婢以血为誓,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李朝颜看着那道刺目的血痕,又瞥了眼她背上狰狞的伤痕。
沉默片刻,抬手按住她的手腕。“不必如此。”
她的声音缓和了些,“我信你这一次。”
烂桃愣住了,眼里涌上难以置信的光。她本以为还要费更多唇舌,甚至做好了被当成细作处置的准备,却没想到李朝颜竟如此干脆。
“只是你要记着,”李朝颜的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腕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东宫是龙潭虎穴,你在里面多待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消息可以慢慢传,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烂桃重重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闷响:“谢殿下!奴婢……奴婢定不负所托!”
李朝颜松开手,转身从案上取了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先处理伤口,待会儿随我出去,莫要露了破绽。”
烂桃接过帕子按住手腕,看着李朝颜转身整理衣袍的背影,眼眶忽然一热。
在东宫熬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不是把她当猫狗使唤,而是问她“疼不疼”,教她“保性命”。
李朝颜整理衣袍的手顿了顿,转过身时眼底已恢复惯常的平静:“你在东宫哪个去处当差?”
烂桃正用帕子用力按住手腕的血痕,闻言连忙抬头:“回殿下,奴婢在马厩伺候。”
“马厩?”李朝颜眉梢微挑。
她原以为对方既是能接触到太子算计的人,少说也该在书房或内殿当差,却没想到是那样粗鄙的地方。
“你在马厩,平日里都负责何事?”李朝颜继续问道,目光中带着审视。
烂桃赶忙回道:“殿下,奴婢平日里主要负责刷洗马匹、添草喂料。偶尔也会帮着马夫们记录进出马匹的情况。”
李朝颜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思忖。
从烂桃的回答来看,她虽身处马厩,但若是有心,确实能收集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这一点点寥寥的消息远远不够。
“你方才说还有三个姐妹,她们又在何处当差?”
“一个地位最高是司香宫女,一个在绣房,还有一个从事太子衣服浣洗。”烂桃一一回答。
“你姐妹几人关系如何?”李朝颜继续追问,目光紧紧盯着烂桃,试图从她的神情中看出端倪。
烂桃明白李朝颜想知道什么。
她重重地点头,眼中满是笃定:“若殿下信得过,奴婢愿说服她们一同为殿下效力。”
李朝颜沉思片刻,此事虽有风险,但若是能将这几人发展为自己在东宫的眼线,那获取情报的渠道将大大拓宽。
“你叫什么?总不能连自己的线人是何人都不知道。”李朝颜的声音染上了一丝笑意。
“奴婢太子赐名‘烂桃’。”
烂桃倒是对自己的名字没有什么想法了,这几年都过来了。
太子不会记住她们这些下人的名字,一起做活的侍女大多都有相同的遭遇,也只是叫她“桃子”。
“烂桃”这个名字对于她而言还有些陌生。
“你……是否有何别的……称呼?”
李朝颜觉得“烂桃”这两个字从未如此拗口。
“桃”象征生机与活力,用在一个桃李之年的女孩子身上再合适不过。
可李昭缙偏偏加了个“烂”字。
烂桃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怪怪的,又暖暖的。
那感觉就像禾姐姐第一次叫她“桃子”的时候。
“殿下若不嫌弃,唤奴婢‘桃子’便可。”
“桃子……”李朝颜反复咀嚼这个名字,“这才像是你该有的名字。”
偏殿的门再次打开时,烂桃已恢复了宫女该有的恭顺模样,只是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那块带血的帕子。
李朝颜走在前面,身上的衣裳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神色淡然如初。
两人耽搁的时间多了些,回去时正值两场宴会之间。
太后暂时去了后殿休息,会场上的名位都各自走动攀谈。
烂桃唯唯诺诺地挪回太子身后。
李昭缙难得地将视线落在烂桃身上上下打量,在看到她手上尚在淌血的伤口时,心中好受了许多。
他这皇姐不也有小心思,还在人前装什么大度。
切,假慈悲。
“你,过来。”李昭缙朝烂桃勾了勾手指。
烂桃装作战战兢兢地挪过去,李昭缙见人靠近,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头。
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
溪云正乘着无人关注这头,大快朵颐地吃着桌上各式的菜点。
方才太后在场,又有许多达官显贵坐在周边。一直顾着礼仪形象,都没吃上过几口。
吃得正欢时,溪云身边忽然有一道阴影投下。
抬头望去,一个没见过的宫女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侧。
“大人,我们主子邀您到偏殿荷花池回廊一叙。”
溪云仔细打量眼前之人,一身宫装,那她主子该是……
溪云眼神瞟向上座的李朝颜那儿。
也许是两人心有灵犀,李朝颜也向这头看过来,虽然很不解溪云为何要盯着她看,但还是冲她笑了笑。
许是今日盛装打扮的她格外美丽动人罢!
这般想着,李朝颜还伸手撩了撩鬓间的碎发。
而目睹了李朝颜一切动作的溪云:“……”
一定是这家伙!
那好罢,自己就陪这个幼稚鬼玩一玩,
青石板铺就的回廊沿着荷花池蜿蜒,朱红栏杆映着碧叶粉荷。
风过,荷香漫溢,水珠在叶上滚动,锦鲤穿影,廊角风铃轻响。
溪云百无聊赖的盯着荷花等了一会儿,直到身后传来环佩叮当的声响,才欣喜地回头,面上还带着笑。
“朝颜你……”
溪云刚说出几个字,整个人便僵住了。
来人不是李朝颜!
李昭缙好整以暇地看着溪云面上表情的转变。
“朝颜?溪大人与皇姐还真是情义深厚~”李昭缙阴阳怪气道。
“臣……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溪云敛去所有情绪恭敬道。
李昭缙没理她,自顾自开口道:“溪大人因着这份情义帮了皇姐不少啊。”
“草民听不懂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李昭缙冷笑一声,向前走了两步,逼视着溪云,“听不懂?溪大人莫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本宫问你,你与皇姐究竟谋划着什么?”
溪云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太子殿下,草民不过是一介商人,与公主殿下也仅有年少情分,何来谋划一说。殿下怕是误会了。”
李昭缙围着溪云缓缓踱步,似乎想要看穿她的心思。
“哼,你在汴州与皇姐一起开仓济民,还帮她处理流民事务,这也是顾忌情分?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的小动作。”
溪云暗自叫苦,没想到太子竟对这些事如此清楚。
她微微低头,说道:“殿下,草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公主殿下心怀百姓,草民深受感动,便出手相助,并无其他意图。”
李昭缙停下脚步,双手抱胸:
“溪大人,本宫劝你还是老实交代。皇姐野心勃勃,你跟着她不会有好下场。只要你肯说出皇姐的计划,本宫可以既往不咎,甚至还能给你荣华富贵。”
溪云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殿下,草民真的没有什么可交代的。草民只是敬佩公主殿下的为人,从未参与过什么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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