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镜在林肆掌心跳动，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卿染盯着镜面上不断扩散的血丝——那是林肆的血。方才争执时，镜缘的铜刺划破了他的虎口，此刻那些血珠正诡异地被镜面吞噬。"放手！"卿染的金蚕丝缠上林肆手腕，却被他反手握住。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新的画面：一座巍峨的青铜祭坛上，身着祭司服的"林肆"正将匕首刺入孩童心口。鲜血顺着祭坛纹路流淌，汇成与卿染颈间一模一样的朱砂纹。"这是......"卿染的指尖发冷，"镇北侯府的祭天仪式？"林肆的呼吸陡然粗重。镜中的祭司抬起头，竟隔着时空与他们对视。那双眼睛没有眼白，漆黑如墨的瞳仁里映出无数挣扎的魂影。"以血为引，以骨为契。"祭司的嘴唇开合，声音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千年戏局，该收官了。"卿染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忽然发现镜中祭司的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与林肆常年握剑导致的残疾分毫不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卿染的金蚕丝暴起，却在触及镜面的瞬间被弹开。林肆突然闷哼一声，锁骨上的锁链纹迸发出刺目红光。镜子里的画面再次变换。这次展现的是皇陵地宫深处，上百具戏子尸骨整齐跪拜，每具尸骨的右手无名指都指向中央冰棺。棺中躺着的人让卿染浑身血液凝固——那是另一个"林肆"。冰棺中的男人白发如雪，面容与林肆一般无二，只是眼角多了一颗泪痣。他心口插着柄青铜短剑，剑格上刻着"无锋"二字。"不可能......"林肆的剑哐当落地。他死死按住心口，那里的锁链纹已经蔓延成完整的人形轮廓。卿染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扯开林肆的衣襟。在对方心口处，原本的灼痕已经变成清晰的刺青——正是镜中那把青铜短剑的图案！"你不是林肆。"卿染的声音发颤，"你是......""是他的影子。"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宁的骨架不知何时出现在废墟上，空洞的眼眶里跳动着幽蓝火焰。它用指骨轻抚青铜镜，镜面顿时浮现出更多画面：二十年前，真正的林肆被九王爷囚禁在寒潭底。而眼前这个"林肆"，是从冰棺中复活的祭司化身。"难怪......"卿染苦笑，"你总能预判我的行动。""林肆"——或者说祭司化身——缓缓抬头。他的白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面容也逐渐向镜中祭司靠拢。"我确实不是他。"他的声音变得陌生而空洞，"但我是为他而生的影子。就像你......"阿宁的骨架突然插入两人之间："就像师兄你，是为我而生的替身！"卿染的金蚕丝瞬间绞碎阿宁三根肋骨，但骨架只是发出刺耳的笑声："生气了？当年在药人窟，可是你亲口答应要替我去死的！"一段被尘封的记忆突然冲破桎梏——阴暗的地牢里，小卿染紧紧抱着奄奄一息的阿宁。九王爷的金簪抵在他咽喉："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如何？""我答应。"十二岁的自己如是说。记忆中的画面与眼前的废墟重叠。卿染突然明白为何阿宁的骨架会对他充满恨意——是他背弃了同生共死的诺言。"现在明白了？"祭司化身——或者说影子林肆——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共鸣，"我们都是被命运戏弄的提线木偶。"青铜镜突然悬浮到半空，镜面射出刺目血光。卿染下意识闭眼，却听见林肆（或者说影子）发出一声痛吼。再睁眼时，镜中景象让他浑身发冷：皇陵深处的冰棺正在开启。那个与林肆一模一样的白发男子坐起身，缓缓拔出心口的青铜短剑。"时辰到了。"镜中的白发林肆开口，声音如同冰棱相击，"影子，该归位了。"站在卿染身边的"林肆"突然单膝跪地，面容扭曲。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正在被某种力量抽离。"不......"卿染本能地抓住他的手臂，却抓了个空。金蚕丝穿过虚化的躯体，无力地垂落。阿宁的骨架发出胜利般的尖啸："看啊师兄！你抢来的一切，终究要物归原主！"千钧一发之际，卿染突然将金蚕丝刺入自己心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青铜镜上。镜面顿时剧烈震动，血光中浮现出新的画面：九王爷跪在祭坛前，将两枚指骨按进青铜镜背面。卿染这才看清，镜背的纹路根本不是装饰，而是无数细小的锁链，缠绕着两个相背而立的人形。"原来如此......"卿染咳着血笑起来，"这就是'以戏通神'的真面目。"他猛地将染血的金蚕丝甩向影子林肆。丝线穿透虚化的身体，精准缠住了正在消散的心魂。"听着，影子。"卿染的声音因失血而嘶哑，"你想成为真正的林肆吗？"影子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情绪："什么意思？""帮我毁了这面镜子。"卿染的金蚕丝在月光下泛着血光，"我就把'林肆'这个身份送给你。"阿宁的骨架发出刺耳尖叫："你疯了？！"影子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握住卿染的金蚕丝。令人震惊的是，原本虚化的身体重新变得凝实。"成交。"影子的声音不再空洞，而是带着林肆特有的冷峻，"但我要的不只是身份。"他的手掌贴上卿染心口的伤口，两人的血在青铜镜前交融。镜面顿时裂开无数细纹，里面的白发林肆发出愤怒的咆哮。"我要的是......"影子俯身在卿染耳边低语，"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戏偶。"卿染的金蚕丝突然暴起，却不是攻击影子，而是刺向自己的太阳穴！"那不如一起死。"他笑得决绝，"反正我们都是替身。"影子闪电般抓住他的手腕。两人在血泊中对视，影子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你赢了。"影子突然叹气，"我要的是......你活着。"他一把夺过青铜镜，在镜中白发林肆的怒吼声中，将自己的面容狠狠按在裂开的镜面上。"记住，卿染。"这是影子最后的话，"无论我是谁，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镜子轰然炸裂。无数碎片中，卿染看见影子的身体化作流光消散。最后一片镜屑落地时，远处皇陵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崩塌声。阿宁的骨架突然发出凄厉哀嚎，银丝寸寸断裂。它疯狂地扑向卿染："你做了什么？！主上的复活仪式——"卿染的金蚕丝绞碎了它的头骨。在骨架散落的瞬间，他听见阿宁最后的心声："师兄......其实我......从未恨过你......"黎明第一缕阳光照进废墟。卿染独自站在满地镜屑中，手中握着半片锋利的青铜碎片。碎片上映出的，是他自己布满泪痕的脸。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卿染抬头，看见一个白发如雪的身影正飞奔而来——那人眼角有一颗泪痣，手中提着"无锋"剑。真正的林肆，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