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楼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黎昭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黎昭数着心跳，试图压下那股莫名的不安。慕朝走在她身边，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但黎昭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绷紧的肌肉。

"你觉得陆叔为什么突然要见我们？"黎昭压低声音问道。

慕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空弹壳项链："不知道。但肯定和昨晚有关。"

黎昭皱眉："我没报告昨晚的事。"

"孟响知道了，陆时也迟早也会知道。"慕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们之间没有秘密。"

这句话让黎昭心头一颤。她想起哥哥日记里写过同样的话——"老陆和我之间没有秘密"。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副局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色的灯光。黎昭刚要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陆时也站在门口，脸色比黎昭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严肃。他穿着制服衬衫，领口松开，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进来，把门关上。"他低声说，目光在走廊上扫了一圈。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陆时也示意两人坐下，自己却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们。黎昭注意到他的肩膀绷得紧紧的，右手握成拳头又松开，反复几次。

"慕朝，"陆时也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十五年了，你终于决定回来了。"

慕朝坐得笔直："是，副局长。"

"叫我陆哥吧，像以前一样。"陆时也转过身，眼睛里闪烁着黎昭读不懂的情绪，"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慕朝的下巴微微颤抖："谢谢。"

黎昭看看陆时也，又看看慕朝，突然意识到自己像个局外人。他们之间有太多她不了解的历史，太多没有说出口的话。

"昭昭，"陆时也的目光转向她，"昨晚你去训犬部巡逻了？"

黎昭点头："轮值安排。"

"发现什么异常了吗？"陆时也的问题听起来很随意，但黎昭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急促而不规则。

黎昭犹豫了。她瞥了一眼慕朝，后者正盯着自己的手，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没有。"黎昭最终回答，"一切正常。"

陆时也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轻轻放在桌上："那这个呢？"

他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张监控截图——虽然画质模糊，但能清楚地看到两个人影在训犬部附近的空地上搏斗。黎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学会向我隐瞒了？"陆时也的声音冷了下来。

慕朝突然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那枚空弹壳，放在陆时也的办公桌上："是因为这个。"

陆时也的表情又沉了几分，眼睛死死盯着那枚弹壳。

"你…还戴着？"陆时也的声音几乎是一种气音。

慕朝点头："每一刻，我不会原谅自己的。"

陆时也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弹壳，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品。他的拇指抚过弹壳上刻着的名字——王思。

"十五年过去了，"陆时也低声说，“你该走出来的”

黎昭看着这一幕，胸口发紧。她突然意识到，这枚弹壳背后藏着的故事，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陆叔，"黎昭忍不住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

"蝮蛇最近活动频繁。"陆时也突然转变话题，将弹壳还给慕朝，"我们有情报显示，他们可能会对警犬下手。昭昭，你昨晚的巡逻很重要。"

黎昭皱眉，不明白话题为何突然转向工作。但职业本能让她立即进入状态："需要加强戒备吗？"

"已经安排了。"陆时也走回窗前，"但我叫你们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他按下桌上的通讯器："孟教官，进来吧。"

门开了，孟响大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她向陆时也点头示意，然后站到一旁，表情严肃。

"从今天开始，"陆时也的目光在黎昭和慕朝之间来回扫视，"你们两人组成特别行动小组，直接向我汇报。"

黎昭瞪大眼睛："什么？为什么是我们？"

"因为你们互补。"孟响插话，将平板递给陆时也，"黎昭的近战能力和慕朝的战术分析，正是我们需要的组合。"

慕朝的表情依然平静，但黎昭注意到她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节奏与陆时也刚才的一模一样——这是紧张的表现。

和昨天相遇的时候一模一样，黎昭顿时下了定论——慕朝的确十分抗拒和警犬接触。

"具体任务？"慕朝简短地问。

陆时也操作起平板，墙上投影出一组照片："蝮蛇集团怕是有新的大人物出现了，'鹤云枭'。情报显示他表面是爱心福利院的最大投资人，但经常见不着面，闻声不见其人，另外，我们还有卧底拍到了他出入过“熏枭岛”。所以我们判断…"

孟响插话“不用判断了，事实摆在眼前。目前我们已知最大的毒枭头子“北叔”就在那座岛上，那座岛是全民禁地，出了名的毒枭地盘。上岛者，能活着回来的只有一种可能。其他？除了雨林必不可少的蚊虫蛇蚁，我就没见过有活物能进出自如。”

陆时也继续“没错，他的嫌疑很大。另外，他是高材生，永安当年的理科状元和硕士，就读也和化学有关。所以我方怀疑他有参与制毒。”

黎昭和慕朝看向投影，照片上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更像大学教授而不是毒枭。

黎昭挑眉“哦，活生生的斯文败类。”

陆时也继续道，"你们的任务是渗透侦查，确认情报真实性。"

慕朝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能见到北叔，这意味着鹤云枭绝非等闲之辈，而这样背景庞大的人物，居然能混到爱心人士当中，这代表着数百甚至上千平民可能受害，也代表着对方强大的实力以及演技，五年来，不仅光明正大的借着正规机构洗钱，而且就这么光明正大，享受着名誉，整个永安市，各区各省共58座警务机关，竟没有人发现任何破绽。

"为什么是我们？"慕朝再次问道，"这不是应该由特勤队处理吗？"

黎昭也扭过头。

的确，如此实力庞大的毒枭，交给实力差距相当巨大的两人确实不符合常理。

陆时也和孟响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陆时也叹了口气："因为特勤队有内鬼。"

房间里一片死寂。黎昭的思绪飞速运转——内鬼？在特勤队？那意味着...

毒枭甚至已经悄无声息的混入了他们彼此信任，能够交付后背的同事？

"十五年前的事要重演了？"慕朝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陆时也的表情变得痛苦："我不会让历史重演。"

黎昭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完全被排除在这个对话之外。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黎安的死、慕朝的心理创伤、陆时也的内疚...所有这些碎片似乎都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画面，但她却找不到关键的那一块。

"我们需要时间磨合。"黎昭最终说，试图让声音保持平稳，"慕朝和我才认识一天。"

"你们有三天，严格点来说是只有三天。"陆时也的回答不容置疑，"孟教官会负责训练。三天后，行动开始。"

……

会议结束后，黎昭在走廊上拦住慕朝："我们需要谈谈。"

慕朝看了看表："训练场，二十分钟后。我需要先去拿点东西。"

黎昭点头，目送慕朝离开。她转身准备回宿舍换衣服，却听到陆时也办公室里传来低声的争执。她下意识地放轻脚步，靠近门缝。

"...太危险了！"是孟响的声音，"她们还没准备好！"

"我们没有时间了。"陆时也的声音充满疲惫，"蝮蛇的人已经行动了，如果新毒枭露面的事是真的..."

"那你更应该告诉黎昭真相！"孟响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有权利知道她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你到底怎么回事？最近这么冲动！"

黎昭的血液瞬间凝固。她贴在门上，心跳如雷。

———孟教官他们。。有分歧？

"不行。"陆时也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酷，"现在不行。等这次行动结束..."

"你十五年前就这么说！"孟响打断他，"陆时也，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难不成当初这件事和你有关？你连我都不敢说！"

一阵沉默。黎昭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我怕失去她，像失去黎安一样。"陆时也的声音突然变得脆弱，"我答应过黎安会保护她..."

黎昭悄悄后退，大脑嗡嗡作响。陆时也知道哥哥死亡的真相？而且隐瞒了十五年，连孟响也不知道？

她必须和慕朝谈谈。现在就去。

训练场上空无一人。黎昭坐在长凳上，手指不停地敲击膝盖。她回想着陆时也的话，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心上。保护她？隐瞒真相就是保护？

"你来得真早。"

慕朝的声音让黎昭猛地抬头。慕朝换了一身训练服，手里拿着两瓶水。她将其中一瓶递给黎昭，然后在旁边坐下。

"我听到陆叔和孟教官的谈话。"黎昭直接切入主题，"他们知道我哥哥是怎么死的。"

慕朝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我知道。"

"你知道？"黎昭的声音陡然提高，"而你什么都没说？"

慕朝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直视黎昭："我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只知道黎安的牺牲不全和毒枭有关，而陆时也...他当时在场。"

黎昭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为什么他不告诉我？"

"也许是为了保护你。"慕朝轻声说，"有时候，真相比谎言更伤人。"

黎昭猛地站起来："我不需要这种保护！我需要知道是谁杀了我哥哥！为什么而死！"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回荡，带着多年积压的痛苦和愤怒。慕朝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

"我们会有答案的。"慕朝最终说，"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们需要专注于任务，你也不想没见到哥哥之前…就走他的老路吧"

黎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慕朝是对的——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陆时也隐瞒了什么，她会自己查出来。

"那么，特别行动小组。"黎昭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我们该怎么开始？"

慕朝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U盘："我从刑侦部调了些资料。蝮蛇集团的前身是'毒牙'，十五年前被黎安带队捣毁。但显然，它没有完全消失。"

黎昭接过U盘，心跳加速："这就是联系？"

"只是猜测。"慕朝谨慎地说，"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两人对视一眼，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流动。黎昭突然意识到，在这个充满谎言的环境里，慕朝可能是唯一一个对她诚实的人。

"合作？"慕朝伸出手。

黎昭握住她的手："合作。"

接下来的三天像一场高强度噩梦。孟响的训练近乎残酷，从凌晨五点的体能训练到深夜的战术演练，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但黎昭惊讶地发现，她和慕朝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现在尝试你俩配合攻击我”孟响抽两人扔了战术匕首。

黎昭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孟教官我们不会手下留情。”

慕朝笑笑应和“是啊，您操练我们这么狠，我们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三人默契的都没有再说话，随后扭打在一起。黎昭已经学会了不加莽撞的冲锋，被躲开后，立刻默契的俯下身子，慕朝借机杀了出去，匕首刚好停在孟响的脖前。

孟响笑了笑，给两人鼓起了掌“进步很大，你们已经越来越默契了。”

第四天清晨，行动前的最后一次模拟演练。孟响设置了一个雨林景区的场景，要求他们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确认"毒剂"的位置。

"你们的前辈已经藏在了这片领地的各个地方，我不会告诉你们一共有几个人，他们在哪里，哪些是你们的敌人。记住，"孟响的声音通过耳机传来，"你们是情侣，不是警察。自然点。"

慕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偷瞄了一眼黎昭，后者表情平静，只是耳尖微微发红。

也不知道教官怎么想的，就不能是个闺蜜吗？

"放松。"黎昭的声音在慕朝耳畔回响，自然地挽住慕朝的手臂，"跟着我的节奏走。"

她们像普通情侣一样跟着安排好的“导游”NPC走进了雨林，偶尔停下来看四周的树，或假装亲密交谈。慕朝能闻到黎昭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雪松香气，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温度。这种感觉很奇怪——紧张却又莫名安心。

"三点钟方向，穿灰色夹克的男人。"慕朝嘴唇几乎不动，声音轻得只有黎昭能听见，"注意他。"

黎昭借着整理头发的动作看向目标。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个普通的公文包，但走路姿势过于僵硬。

"可疑。"黎昭低声回应，"需要接近确认吗？"

慕朝突然停下，转向黎昭："亲爱的，我饿了。我们去吃冰淇淋好不好？"她的声音甜得发腻，眼睛却冷静如冰。

黎昭差点笑出声，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要制造自然接近的机会。她夸张地点头："好啊，宝贝～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两人像一对腻歪的情侣一样向目标靠近。就在即将擦肩而过时，慕朝"不小心"撞了那人一下。

"哦！对不起！"慕朝连忙道歉，同时手指灵巧地在公文包上划过——黎昭看到她将一个微型追踪器贴了上去。

那人僵硬地点头，快步离开。慕朝转向黎昭，眼中闪着胜利的光芒："搞定。"

耳机里传来孟响的声音："干得漂亮。演练结束。居然都没用上其他人偷袭？"

回到简报室，孟响难得地露出满意的表情："不错。你们开始像个团队了。"

陆时也也在那里，脸色比前几天更加疲惫。他仔细查看了演练数据，然后点点头："明天就按这个节奏来。记住，只是侦查，不要冒险。"

黎昭看着陆时也眼下的青黑，突然想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多日的问题。但最终，她只是点了点头："明白。"

夜深了，黎昭却无法入睡。三天来收集的线索在她脑海中盘旋——蝮蛇集团、毒牙、哥哥的死、陆时也的秘密...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她悄悄起床，决定去食堂找点吃的。也许热牛奶能帮助睡眠。

食堂里亮着一盏孤灯。黎昭惊讶地发现慕朝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摊开着一堆文件，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飞舞。

"你也睡不着？"黎昭走过去，轻声问道。

慕朝抬头，眼睛因疲劳而发红："嗯。在查些资料。"

黎昭倒了杯热牛奶，又拿了一盒饼干，坐到慕朝对面："发现什么了？"

慕朝犹豫了一下，然后转动笔记本屏幕给黎昭看："陆时也的档案。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屏幕上是一份电子档案，标注着"陆时也-绝密"。黎昭瞪大眼睛："你怎么搞到这个的？"

"黑客技巧。"慕朝简短地说，"这不是重点，看这里——十五年前，也就是黎安牺牲那一年，陆时也有三个月的空白记录。官方说法是卧底行动，但没有任务细节，也没有行动报告。"

黎昭凑近屏幕，心跳加速："这不合规矩。"

"更奇怪的是，"慕朝调出另一份文件，"我查了那段时间的所有行动记录。黎安牺牲的行动代号'夜枭'，按理说应该有详细记录，但档案里只有一页总结报告，签字的是..."

"陆时也。"黎昭接上她的话，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两人沉默地对视。黎昭突然想起什么：“孟教官也说，当初陆时也在场！谢谢你帮我这么多。”

慕朝摇摇头“顺手，只是巧合。我的目的是这个，”

慕朝慢慢摘下脖子上的空弹壳项链，放在桌上："那天是我们毕业考核。黎安是考官之一。毒牙集团突然袭击了训练场...这颗子弹本来是冲我来的。"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