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缕晨光透过深灰色窗帘中的缝隙，洒在天鹅绒地毯上。方知羽看着眼前顾谏澜的脸，仍旧不敢相信昨天发生了什么。他用手指轻轻地划过顾谏澜的眉眼，划过他笔挺的鼻梁，这个人美丽又善良，轻易地接受了他该下地狱的感情，是他把干净的天使拽入了泥沼中。可是他太喜欢顾谏澜了，明知道这样对顾谏澜不好，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做了。哪怕是限时的梦境，他只想享受在当下这一瞬。顾谏澜在这时悠悠转醒，看到一脸真挚地盯着他看的方知羽，笑着说：“早。"他的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低沉的嗓音性感到爆炸。听得方知羽脸红。“你的声音很好听。”方知羽大着胆子用手指摸过顾谏澜的唇，一脸虔诚地说：“脸更好看。”“哪里好看?”顾谏澜抓住方知羽的手，轻轻啄吻。“神能造出来的脸，你的是最完美的。”方知羽红着脸说出让人害羞的话。而顾谏澜一点也不因为这样的称赞害羞，他听过的这种话没有一千也有九百，但是他因为这句话出自方知羽的口中高兴。“谢谢。”他是真的感谢，感谢喜欢的人可以如此称赞他。元旦的三天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对于方知羽和顾谏澜来说更是飞快，因为他们三天都腻在一起。他们在黄昏的庭院拥抱，在黎明到来时接吻。方知羽为顾谏澜弹钢琴，《水边的阿狄丽娜》弹了一遍又一遍。音箱中播放着后摇，他们的身体缠绵在一起，跳舞。方知羽最喜欢看顾谏澜浅色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空洞而冰冷的，现在装满了他。爱能改变一个人吗?可以的。至少方知羽经常能看见顾谏澜的笑容了。元旦过后没多久就是期末考试，两天的试考的很快，寒假一眨眼就到了。老师在讲台上宣读成绩，顾谏澜仍旧稳占年纪第一的位置，而年纪第二也仍旧是隔壁班一个叫做时烟的女生。顾谏澜并没有因为自己稳定的成绩感到多么高兴，他仍旧撑着下巴，看向窗外只剩下树干的泡桐树，长长的刘海挡住眼睛。该去剪一剪了，方知羽在心底想。“顾谏澜。”“嗯?”“寒假你要干嘛?”“你要回美国吗?”顾谏澜转过头来反问，方知羽已经跟他说过了自己父母都在美国的情况。“应该不会回去。”方知羽思考了一下说道。“不回去看看父母吗?”顾谏澜漫不经心地问。方知羽低下头看不清表情：“他们不用我去看。"顾谏澜虽然不了解情况，但是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你呢?”“我?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顾谏澜无所谓地说道。方知羽看着摇晃在顾谏澜颈间的项链，上面串着的是那枚和自己同款的戒指，方知羽怕戒指戴在手指上太显眼了，所以弄了两个项链戴在脖子上。他隔着衣服握住了自己的戒指。寒假的第一天早晨，方知羽出现在了顾谏澜家的门口，手里提着一瓶热牛奶和一份红豆饼。顾谏澜似乎还没有起床，方知羽敲了很久的门才传来开门的声音。顾谏澜看到方知羽的时候眼睛亮了起来，本来有些阴郁的神情也放晴了。方知羽本来还担心这样突然出现在顾谏澜家他会不会不开心，现在看来是多虑了。顾谏澜穿着很普通的白色毛衣，一件宽松的灰色裤子，尽管是这么普通的搭配在顾谏澜的身上也显得好看又随意。顾谏澜把方知羽牵进客厅，让他坐在沙发上，笑着问道：“怎么了?才一天不见就想我了?”方知羽有些害羞，指着桌子上的红豆饼说：“我说好每天都给你带早餐的，这是今天的。"顾谏澜看着方知羽，笑出了声。“只是因为早餐?”“还有，想你。”方知羽诚实地说。“真乖。”顾谏澜把手插进方知羽的发间揉了起来，顾谏澜的手指凉凉的，有时会触碰到方知羽的头皮，很舒服。顾谏澜真的很喜欢揉方知羽的头发，很软，摸起来很舒服，更让他享受的，是他在揉方知羽头发时方知羽的表情，像一只享受主人抚摸的小狗。“一起吃吗?”顾谏澜把牛奶递给方知羽，方知羽推了回去：“是给你带的，我吃过了。"顾谏澜笑了笑：“你真的很不会撒谎，快喝吧，我也没有说不喝。”方知羽接过牛奶，是要喝一瓶的意思吗?他在心里想，不过两人现在是情侣的关系，喝一瓶牛奶也很正常吧。他拧开盖子喝了小小的一口。顾谏澜看着方知羽，眼神暧昧，在方知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凑到他的眼前，吻掉了他上嘴唇的奶渍。“我要这样喝。”顾谏澜眼睛弯弯地笑着说。方知羽整个人傻掉，虽然真正的吻都不知道接了多少次了，但是顾谏澜这样大胆的举动还是让方知羽感到无措。方知羽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应，下意识地吻了回去，只是轻轻地，甚至连嘴唇都没有碰到，轻轻地拿舌尖舔了一下顾谏澜的嘴唇。方知羽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吻更加挑逗。顾谏澜俯身将方知羽压倒在沙发上，撬开他的牙关，用牙齿轻轻咬住了他的舌尖。啊，太暧昧了，这样深入的吻。方知羽闭着眼睛，尽量去迎合顾谏澜的吻，身体像触了电一样发麻，他是这样的喜欢这个人，想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精神，身体，心脏。只要是顾谏澜想要的，他一定呈双手奉上。直到门锁的声音响起，顾谏澜的手才松开了方知羽的腰。“你不是一个人住?”方知羽吓地推开了顾谏澜，转头望着玄关处。顾谏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皱着眉看向了声音的来源，用明显不愉快的语气发问：“今天还不是唐医生来的日子吧?”“魏朗让我来看看你，说你们放寒假了。”从门外进来的男人很自然地进入了房子。男人穿着驼色的大衣，发型梳得一丝不苟，无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整个人透出一股精英的气质，但是并不咄咄逼人，而是温柔文雅的，让人如沐春风。方知羽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不知道怎么面对突然造访的客人。而顾谏澜口中的唐医生看到他似乎非常惊讶，随即又非常欣慰地笑了。“你是顾谏澜的朋友?”他问道。方知羽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声“嗯”。顾谏澜大力地把方知羽拽进了沙发：“男朋友。”他用理所应当的口气纠正道。方知羽紧张地握住了顾谏澜的手腕，而顾谏澜转过头朝他一笑：“没事，只是我的医生而已，你不用怕他。”而方知羽低着头，不敢看向唐医生，他害怕唐医生会厌恶自己，厌恶自己把顾谏澜变成了奇怪的人，害怕他会恶心自己和顾谏澜的关系。可是唐医生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了玄关，笑着嘱咐顾谏澜不要忘记吃药，然后就离开了。过了一会，顾谏澜吃完了方知羽带来的早餐，方知羽才后知后觉地问他：“你的医生?你生病了?”也许是方知羽的语气太过紧张，顾谏澜安慰地摸了摸方知羽的头，无所谓地说：“没什么，不是会死的病。”“什么病?”方知羽不依不饶地问。他是真的很害怕，因为顾谏澜看起来确实不是很健康。顾谏澜沉默了，过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方知羽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微微地颤抖，他握住顾谏澜的手，轻声说：“没事的，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吗?”顾谏澜自嘲地笑了，看着方知羽的眼睛里充满了方知羽看不懂的神情：“知道了之后你恐怕就不想当我的男朋友了，也不会喜欢我了，也是，我这种人，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呢?”方知羽听得生气，顾谏澜怎么可以这样讲自己，在他的眼里，顾谏澜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人，聪明，英俊，温柔。好像上帝尤其喜欢他，把所有的优点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方知羽觉得自己能够喜欢上顾谏澜是他自己活到现在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情，可他怎么可以说出自己不值得喜欢这样的话呢?顾谏澜似乎看见了方知羽的愤怒，苦笑着说：“你看见的我都是假的，真实的我你不会喜欢的，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我。”“怎样的你我都喜欢。”方知羽反驳他：“无论怎样的你，我都喜欢。"“是吗?”顾谏澜冰凉的手指抚摸着方知羽的脸颊：“你为什么这么好呢?”方知羽握住了顾谏澜的手，希望能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他。顾谏澜看着方知羽的眼睛，而他自己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现在的顾谏澜像一个精致的玻璃洋娃娃，美丽，但是空洞。“我有重度抑郁。”顾谏澜的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却让方知羽的心重重地坠下。“怎么...怎么会….”方知羽握住顾谏澜的手轻微地颤抖。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拿起顾谏澜的手腕，果然。皮肤上一条一条交错的伤痕刺痛着方知羽的眼睛，新的，旧的，愈合了的，没愈合的。好痛，该有多痛。“你身上的那些.…那些伤，其实不是打架伤的，是……是吗?”方知羽说的磕磕巴巴，轻轻抚摸着那些伤口。顾谏澜歪了歪头：“也有真的是打架伤的。”顾谏澜看着低落的方知羽，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为自己担心，魏朗是，唐昊轩是，远在天国的父母是。现在又要加上一个方知羽。他讨厌成为别人的拖累，讨厌自己像个累赘一样，所以疯狂的憎恨自己，伤害自己，想要去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任何人担心他了。死是最简单的事，活着才痛苦。一个温暖的拥抱把顾谏澜从思绪中拉出来。方知羽轻轻拍着顾谏澜的背，在他的耳边温柔地说：“没事的，以后有我了，我会永远陪着你，爱你，分享你的痛苦。"“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一定会在你的身边的，我和你约定。”方知羽双手捧着顾谏澜的脸庞，眼神真诚而又澄澈，带着少年人一腔温柔的爱意，虽然话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但是方知羽并没有让眼泪流下来，他看着顾谏澜浅色的瞳孔，吻上了顾谏澜的嘴唇。咸咸的，是顾谏澜的眼泪。“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哭了。”方知羽的额头抵着顾谏澜的额头，轻轻地说。“我情绪不稳定，有时候会无缘无故的生气，有时候会自残，有时候会自杀，不知道哪一天就不在了，你确定还要和我在一起?”顾谏澜平静地看着方知羽问。看着顾谏澜这么简单就说出自残自杀不在了这种话，方知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痛，他还是勉强露出了笑容，安慰着顾谏澜：“顾谏澜，我喜欢你，你的一切我都喜欢，你不要这么简单地放弃好么?”他想象着顾谏澜葬礼的画面，再也笑不下去，眼泪从眼眶中涌出，他用力地抱住顾谏澜，哽咽着说：“顾谏澜，求你了，我求你了，就算是为了我好不好，为了自己活不下去的话，就为了我活下去好不好，我这么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谏澜终于也回抱住方知羽，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在他的耳边说：“好。”方知羽身体僵了一下，从顾谏澜的怀抱里出来，满脸眼泪却认真道：“以后，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那么辛苦了。”顾谏澜看着方知羽的眼睛，他感叹自己为什么那么幸运可以遇见方知羽，也许之前经历的所有不幸都是为了攒齐幸运值遇见他。他曾经无数次想过死亡，无数次尝试实践过死亡，但是这一刻，在方知羽说喜欢他的这一刻。他知道，他可以活下去，为了这份喜欢，战胜那些纠缠他的痛苦。因为他的爱人，他的方知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