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道金色的条纹。爱丽丝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数着这些光带,这是她被带到这个"安全屋"的第三天里发明的小游戏。
说是安全屋,实则是一套豪华的海景公寓,宽敞的客厅,设备齐全的厨房,舒适的卧室——如果忽略窗户上的防护栏和门上的电子锁,这里几乎算得上理想的度假住所。
爱丽丝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立刻坐直了身体,伯伦希尔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几个购物袋。她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前臂和那道爱丽丝已经熟悉的疤痕。
"给你的。"伯伦希尔将袋子放在桌上,语气依然生硬,但比在船上时稍微柔和了些。
爱丽丝打开袋子——里面是几件新衣服,一些护肤品,还有她喜欢的牌子的笔记本和钢笔。
"谢谢。"她抬头看向伯伦希尔,"这些...很贴心。"
伯伦希尔哼了一声,走向厨房:"别想太多,只是不想看你穿着同一套衣服转来转去。"
爱丽丝微笑,没有戳穿这个蹩脚的借口。三天来,她已经开始理解伯伦希尔独特的"关心方式"——粗暴的外表下藏着笨拙的体贴。
"今天能出去走走吗?"爱丽丝试探性地问,"哪怕只是在阳台上?"
伯伦希尔倒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行。"
"求你了,"爱丽丝轻声说,"就十分钟,我保证不逃跑。"
伯伦希尔转过身,绿眼睛审视着她:"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过去三天我完全配合。"爱丽丝指出,"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因为我相信你不会真的把我永远关在这里。"
伯伦希尔的表情变得复杂,她走到爱丽丝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爱丽丝没有退缩,迎上那道锐利的目光:"因为你不是那样的人,无论你多么努力假装自己是。"
伯伦希尔突然抓住爱丽丝的下巴,力道不重但足以让她无法移动:"你总是这样,"她咬牙切齿地说,"装作很了解我的样子,你不知道我能做出什么事来。"
爱丽丝能闻到伯伦希尔呼吸中的薄荷味,看到她瞳孔边缘的一圈浅绿色。如此近的距离,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听到略微加快的呼吸声。
"我知道你能做出什么事,"爱丽丝平静地说,"你已经证明了,但我同样知道你做不出什么事。"
伯伦希尔松开手,后退一步:"比如?"
"比如伤害一个毫无防备的人,比如看着别人痛苦而毫无感觉。"爱丽丝轻轻揉了揉下巴,"你昨晚又做噩梦了,我听到你在哭。今早你却给我带了热可可,而不是咖啡,只因为我前天随口提过更喜欢可可。"
伯伦希尔的表情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拳:"你...你监听我?"
"不,"爱丽丝摇头,"只是观察,就像你观察我一样。"她顿了顿,"我们之间有个共同点,伯伦希尔,我们都非常擅长注意细节。"
伯伦希尔沉默了很久,最后走向阳台门,输入密码解锁:"十分钟,我在旁边看着。"
阳台比爱丽丝想象的要大,铺着地中海风格的瓷砖,栏杆上爬着九重葛,远处的海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散落的钻石,微风带来咸湿的气息和远处街头艺人的手风琴声。
爱丽丝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自由的味道如此接近却又如此遥远。
"时间到了。"伯伦希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预定的十分钟提前了两分钟。
爱丽丝转身,发现伯伦希尔的表情比平时更加紧绷,绿眼睛里闪烁着不安。她突然明白了——伯伦希尔在害怕,害怕她会做些什么,害怕失去控制。
"好的。"爱丽丝顺从地说,主动走回室内,当伯伦希尔重新锁上门时,她补充道:"谢谢你,伯伦希尔,这对我意义重大。"
伯伦希尔没有回应,但爱丽丝注意到她的肩膀放松了些许。
那天晚上,爱丽丝在笔记本上详细记录了公寓的布局和安全措施。伯伦希尔允许她保留笔记本,这要么是极大的信任,要么是认为她构不成威胁——爱丽丝倾向于后者。
她画了一张简单的平面图,标记出可能的薄弱点——浴室的小窗户虽然装了栏杆,但可能是最不坚固的出口;电子锁似乎每天下午四点会短暂断电进行系统重置;伯伦希尔每晚十一点会准时检查她的房间...
写完后,爱丽丝将笔记本藏在床垫下,她不确定这些信息何时会有用,但记者的本能驱使她记录一切可能的细节。
一阵轻微的响动引起了她的注意,爱丽丝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伯伦希尔在客厅里走动,然后是玻璃杯碰撞的声音——她在喝酒。
接着是更轻的声音,几乎像是...啜泣?
爱丽丝犹豫了。理智告诉她不要介入,但某种更强烈的冲动占了上风,她轻轻敲了敲门:"伯伦希尔?你还好吗?"
沉默。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门猛地被拉开,伯伦希尔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她的眼睛发红,但不是因为哭泣——是愤怒。
"你以为你在干什么?"她嘶声道,"监视我?"
爱丽丝没有退缩:"我听到声音,只是担心——"
"我不需要你的担心!"伯伦希尔打断她,声音却不像往常那样坚定,"回去睡觉。"
爱丽丝注意到茶几上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半,旁边摊开着什么东西——看起来像剪报。伯伦希尔注意到她的视线,迅速走回去将那些纸张收起来,但爱丽丝已经瞥见了熟悉的标题——那是她为《海洋日报》写的文章。
"你在收集我的报道?"爱丽丝惊讶地问。
伯伦希尔的表情变得危险:"回你的房间去,现在。"
爱丽丝没有动:"多久了?你...关注我多久了?"
伯伦希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比你想象的长得多。"她突然笑了,那笑容让爱丽丝脊背发凉,"你以为游轮上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天真。"
爱丽丝的心跳加速:"什么意思?"
"意思是,"伯伦希尔逼近她,呼吸中带着威士忌的气息,"我观察你六个月了,从你在《海洋日报》上发表那篇关于退伍军人的报道开始。"她的声音变得低沉,"你写那个老兵的方式...那么温柔,那么理解,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能那样看待一个陌生人。"
爱丽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伯伦希尔不仅仅是随机绑架了她,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什么?迷恋?跟踪?
"为什么?"她最终问道,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小。
伯伦希尔的表情变得复杂,愤怒中混杂着一丝爱丽丝从未见过的脆弱:"因为我想知道被那样看着是什么感觉。"她轻声说,随即像是后悔自己的坦白,表情重新变得冷硬,"现在满意了?回去睡觉。"
爱丽丝顺从地退回房间,但她的思绪翻腾不息。伯伦希尔的行为不再只是简单的控制欲或占有欲,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情感需求——被看见,被理解。
这个认知既令人恐惧又莫名触动,爱丽丝躺在床上,回想着伯伦希尔说那些话时的眼神——愤怒下的渴望,强硬背后的孤独。
第二天早晨,爱丽丝被咖啡的香气唤醒,她走出卧室,发现伯伦希尔已经在厨房忙碌。桌上摆着新鲜出炉的牛角面包和水果,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白咖啡,加一块糖,正是爱丽丝喜欢的方式。
伯伦希尔背对着她,正在煎蛋,爱丽丝注意到她的动作比平时笨拙一些,可能是昨晚酒精的影响。
"早上好。"爱丽丝轻声说。
伯伦希尔肩膀一僵,没有回头:"咖啡在桌上。"
爱丽丝坐下,啜了一口咖啡——温度刚好,味道完美。她看着伯伦希尔的背影,那个昨晚向她透露了危险秘密的女人,现在却在为她做早餐。
"谢谢。"她说,既是感谢咖啡,也是感谢那份奇怪的坦白。
伯伦希尔终于转过身,将煎蛋放在她面前,红发女人的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表情比昨晚平静多了。
"今天,"她突然说,"我们可以去市场,如果你表现好的话。"
爱丽丝惊讶地抬头:"真的?"
伯伦希尔点头,表情严肃:"但必须跟着我,不能离开我的视线,不能和任何人说话。明白吗?"
爱丽丝点头,心跳加速,这不仅是离开公寓的机会,更是观察伯伦希尔在公共场合行为模式的机会。
"我保证。"她说。
伯伦希尔眯起眼睛:"别想着逃跑。我有办法找到你,而你不会喜欢那种方式。"
爱丽丝相信这不是空话,伯伦希尔身上带着某种致命的自信,让人毫不怀疑她说到做到。
"我不会逃跑。"爱丽丝说,至少在今天不会,她在心里补充。
早餐后,伯伦希尔递给爱丽丝一顶宽檐帽和一副太阳镜:"戴上这些。"
伪装,爱丽丝意识到。伯伦希尔不想她被认出来,这进一步证明了她的计划不是短期的——她在为长期隐藏做准备。
尼斯的露天市场人声鼎沸,色彩斑斓。摊位上的水果堆成小山,鲜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手工艺人的作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爱丽丝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阳光、色彩、人声,所有她在囚禁中错过的东西。
伯伦希尔走在她身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既不太近显得亲密,也不太远让她有机会逃跑。她的眼睛不断扫视周围,身体紧绷如弓弦。
"你从没告诉我你是哪里人。"爱丽丝试探性地问,一边假装对一篮子香料感兴趣。
伯伦希尔皱眉:"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爱丽丝耸耸肩,"你的口音...有时候听起来像德国人,但又不完全是。"
伯伦希尔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出人意料地回答:"奥地利,靠近因斯布鲁克的一个小镇。"
爱丽丝点点头,没有追问,点滴信息,她提醒自己。慢慢来。
她们在一个卖香皂的摊位前停下,爱丽丝拿起一块薰衣草香皂,深深吸了一口气:"闻起来像普罗旺斯。"
"你喜欢薰衣草?"伯伦希尔问,语气中有一丝真正的兴趣。
爱丽丝微笑:"嗯,我大学时曾在普罗旺斯待过一个月,住在一位老奶奶的薰衣草农场里,每天早晨醒来,空气中都是这种香味。"
伯伦希尔的表情变得柔和:"我小时候...家乡的山坡上也会长野薰衣草。"
这是又一个珍贵的坦白。爱丽丝正要回应,伯伦希尔突然变得警觉,一只手抓住爱丽丝的手腕。
"我们该回去了。"她低声说,眼睛盯着市场另一端。
爱丽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看到一群游客和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伯伦希尔已经拉着她快步走向相反的方向。
"怎么了?"爱丽丝问,努力跟上伯伦希尔的步伐。
"没什么。"伯伦希尔简短地回答,但她的握力变得更紧了,几乎让爱丽丝感到疼痛。
回到公寓后,伯伦希尔立刻检查了所有的门窗,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快速敲击键盘。爱丽丝坐在沙发上,揉着发红的手腕,观察着这一切。
伯伦希尔突然合上电脑,转向她:"从现在起,我们暂时不出门了。"
"因为那些警察?"爱丽丝问,"他们不是在找你,只是普通巡逻。"
伯伦希尔的眼睛眯起:"你怎么知道?"
"因为如果他们是在找你,会查看监控,发布通告,而不是悠闲地喝咖啡。"爱丽丝指出,"而且,你显然精心策划了这一切——假身份、安全屋、监控系统。你不会冒险让我出现在可能被认出来的地方,除非你确信这里足够安全。"
伯伦希尔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她走向酒柜,倒了一杯威士忌,"没错,尼斯很安全,但谨慎永远不会错。"
爱丽丝注意到她没有否认关于假身份的部分,这意味着伯伦希尔确实准备了多重身份和退路——专业级别的操作。
"你受过训练。"爱丽丝说,"不只是雇佣兵的那种,而是政府级别的。"
伯伦希尔啜了一口酒,没有否认:"我曾经为某些...组织工作,现在不了。"
"这就是你父亲'死在工作'中的意思?"爱丽丝冒险问道。
酒杯在伯伦希尔手中一滞,她的表情变得危险:"别提起我父亲。"
爱丽丝立刻意识到自己触碰了禁区:"抱歉。"
伯伦希尔放下酒杯,突然走到爱丽丝面前,双手撑在沙发两侧,将她困在自己和沙发之间:"你是个聪明的女孩,爱丽丝。"她低声说,呼吸中带着威士忌的气息,"但聪明有时会带来麻烦。记住你的位置。"
爱丽丝抬头直视那双绿眼睛:"我的位置是什么,伯伦希尔?囚犯?宠物?还是...别的什么?"
伯伦希尔的表情变得复杂,愤怒中混杂着某种更柔软的情绪,她突然俯身,嘴唇几乎贴上爱丽丝的耳朵:"那要看你表现如何。"她低语,然后直起身,大步走向卧室,"午安,爱丽丝。"
门关上后,爱丽丝终于允许自己颤抖起来。伯伦希尔的行为越来越难以预测——时而残忍,时而温柔,总是在两者之间摇摆。但有一点变得清晰:她对爱丽丝的感情远不止简单的控制欲。
爱丽丝走回自己的房间,从床垫下取出笔记本,她需要记录下今天的所有发现——伯伦希尔的奥地利背景、可能的政府背景、对警察的过度反应...以及最重要的,她对爱丽丝报道的长期关注。
写完后,她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开始起草一封短信。如果——不,当她找到机会联系外界时,她需要准备好确切的信息。她写下几个关键点:
"被伯伦希尔·危鲁弗绑架
前政府特工/雇佣兵
尼斯安全屋
高度危险但可能有情感弱点
请谨慎行动"
她将这张纸藏好,然后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伯伦希尔似乎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爱丽丝能听到零星的德语单词——"安全"、"监控"、"时间"。
她闭上眼睛,思考着下一步,伯伦希尔显然有计划,而这个计划似乎不只是简单地囚禁她。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跟踪、绑架她?
带着这些疑问,爱丽丝沉入不安的睡眠,梦中全是薰衣草田和一双锐利的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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