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槐序杵在眼前的手机屏幕，像个突然亮起的闪光弹，让林青阑那张常年缺乏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训练室里的空气凝固了。Acolasia张着嘴，炒饭的残渣差点从嘴角掉下来。Mole看看林青阑，又看看苏槐序，眼神里满是“这又是什么剧情发展”的茫然。千寻咳嗽了一声，默默转过身去，假装研究战术板上那个鲜红的“X”。教练推了推眼镜，明智地选择了沉默，战术板上的红点仿佛也凝固了。

几秒钟的死寂，长得像一个世纪。

林青阑的目光从那个刺眼的二维码，缓缓移到苏槐序脸上。苏槐序梗着脖子，眼神里还残留着刚才吼“习惯个屁”时的蛮横，但仔细看，那层蛮横底下，却透着一股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近乎笨拙的坚持。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强硬的关心？

林青阑的喉结极其细微地滚动了一下。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左手——那只没有疤痕的手，动作依旧稳定，拿起放在键盘边的手机。解锁，点开微信扫一扫。动作流畅，没有一丝迟疑。

“滴——”

清脆的扫码声在寂静的训练室里格外响亮，像是什么仪式完成的宣告。

苏槐序心头那块无形的巨石，“咚”地一声落了地。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屏住了呼吸。他飞快地把理疗师的名片推过去，手指在屏幕上戳得有点重，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份“必须去”的意志也一并传递过去。

“推了。”他收回手机，语气生硬，眼神却飞快地瞟了一眼林青阑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又迅速移开，落回战术板上那个“X”上，像是找到了新的锚点。“教练，继续复盘吧。”

这个小插曲似乎被刻意翻篇了。复盘继续，教练的声音重新主导了训练室。Acolasia和Mole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纵甚至偷偷对Mole做了个夸张的“O”型口型。千寻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只有林青阑，依旧安静地听着，右手重新垂落在桌下，指尖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着护腕的边缘。刚才扫码时短暂的接触，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手机屏幕冰冷的触感，以及……苏槐序手机壳那点粗粝的质感？

复盘结束，时间已近深夜。基地的喧嚣渐渐沉淀，只剩下机箱风扇的低鸣和偶尔敲击键盘的脆响。纵打着哈欠，拉着Mole嘀嘀咕咕地回宿舍了。千寻也收拾东西离开。教练临走前拍了拍苏槐序的肩膀，又看了一眼独自坐在位置上、对着空荡游戏界面出神的林青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叮嘱了一句“早点休息”。

训练室里只剩下两人。

苏槐序没动。他盯着自己屏幕上妖姬的皮肤选择界面，邪鸦魅影那深紫的色调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神秘。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着左前方那个清瘦的背影。

林青阑也没动。他没有继续打Rank，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左手依旧搭在右手腕的护腕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按压着，像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按摩。训练室的冷光落在他挺直的脊背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微妙的张力。

苏槐序的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退出皮肤界面，点开排位队列。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点突兀：“咳……还排吗？”

林青阑揉捏手腕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动作。

苏槐序心头莫名一松，立刻点了双排邀请。

“Lotus 邀请你进行双排。”

系统提示弹出。

林青阑移动鼠标，点击了接受。

没有多余的交流。游戏载入，选人。苏槐序依旧锁定了诡术妖姬。林青阑在打野位停留片刻，鼠标在几个英雄头像上划过，最终落在一个相对冷门、操作要求不那么极限、更偏向功能性的英雄身上——永恒梦魇，魔腾。

这个选择让苏槐序有些意外。魔腾的大招关灯突进极具威胁，但前期刷野和Gank节奏，比起卡兹克、盲僧这类英雄，对个人操作瞬间爆发力的要求确实低一些。

是……为了手腕？苏槐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游戏开始。

这一次的双排，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没有剑拔弩张的沉默，也没有刻意的试探。峡谷的黑暗笼罩下来，两人像是黑夜中默契的猎手。

“蓝区入口，眼。” 苏槐序的声音响起，平静了许多，不再是硬邦邦的单字，带着点自然的指向性。他的妖姬在中路稳健压制，同时将敌方打野可能的动向标记在地图上。

“嗯。” 林青阑应了一声，低沉微哑。他的魔腾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沿着苏槐序标记的视野盲区悄然潜入对方野区，精准地拆掉一个关键假眼。动作流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六级，魔腾的关键点。

“我六了。” 林青阑的声音在语音频道响起，简洁明了。

苏槐序的妖姬几乎同时清掉面前的远程兵，升到六级。他看了一眼小地图，敌方下路双人组压线过深，辅助的走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破绽。

“下路，AD没闪。” 苏槐序标记了对方AD的位置。

话音刚落！

“嘘——！”

刺耳的尖啸撕裂峡谷的宁静！整个召唤师峡谷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魔腾终极技能——鬼影重重（R）！关灯！

黑暗中，一道幽紫色的魔影（苏槐序的妖姬）如同鬼魅般，利用W技能“魔影迷踪”的位移，精准地出现在敌方AD头顶！几乎在同一刹那，另一道裹挟着无尽梦魇的漆黑利刃（林青阑的魔腾），也以超越视野的速度，从阴影中直扑目标！

妖姬的QRE（恶意魔印、故技重施复制Q、幻影锁链）连招光芒在黑暗中爆开！魔腾的Q技能“梦魇之径”和E技能“无言恐惧”的恐惧锁链同时缠绕！

没有任何操作空间！敌方AD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黑暗中的敌人，屏幕已然灰白！

“You have slain an enemy!”

击杀提示跳出。

黑暗褪去，峡谷重现光明。敌方AD的尸体倒在兵线旁，辅助仓皇后撤。苏槐序的妖姬和魔腾并肩站在兵线上，脚下是敌方AD的尸体。

一次完美的、如同教科书般的六级中野联动越塔强杀！

“Nice！” 连苏槐序自己都没察觉，一丝极淡的、带着点畅快的笑意掠过他的嘴角。这种配合的流畅感，这种节奏上的同频共振，是他以往独自在峡谷拼杀时从未体验过的。不需要华丽的极限操作，只需要精准的时机判断和……信任？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屏幕。林青阑的魔腾已经转身钻进野区，继续刷野。他的侧脸在屏幕光下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苏槐序注意到，他握着鼠标的右手，似乎比之前更放松了一些，指尖在鼠标侧键上轻轻点了点，一个非常细微的、习惯性的小动作。

几局双排下来，这种无声的默契感越来越强。苏槐序报点，林青阑总能出现在最需要的位置，无论是反蹲、入侵还是关键资源的争夺。他的操作依旧带着那种深思熟虑的稳重，舍弃了部分极限的华丽，却将魔腾这个英雄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像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在手腕能承受的范围内，输出着最高效的节奏。

时间悄然滑向凌晨。

又一局结束，胜利的图标弹出。纵揉着惺忪的睡眼，拉着Mole从外面探头进来：“卧槽，你俩还在肝？修仙啊？” Mole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训练室里仅剩的两人，目光在苏槐序和林青阑之间流转，带着点若有所思。

苏槐序这才惊觉时间的流逝，脖子都有些发僵。“下了。”他简短地说，退出了游戏。

林青阑也退出了游戏界面。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靠在椅背上，左手再次覆盖在右手腕的护腕上，这一次，按压的力道似乎重了一些，指节微微用力。他闭上眼，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额角那层细密的冷汗似乎更明显了。

苏槐序心头一紧。他站起身，动作有点急，椅子腿刮过地板发出声响。他走到自己座位旁的背包前，蹲下身一阵翻找。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训练室里格外清晰。

纵和Mole好奇地看着他。

终于，苏槐序从背包深处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深灰色的、方方正正的玩意儿，侧面连着电源线，正面有几个简单的指示灯和温度调节按钮。

“拿着。” 苏槐序几步走到林青阑身边，不由分说地把那东西塞到他手里。

入手冰凉，带着点金属的质感。林青阑睁开眼，有些怔忡地看着手里这个陌生的仪器。

“理疗仪。” 苏槐序语速很快，带着点不容置疑，“插电，调到低温档，敷手腕上。那理疗师说，打完高强度训练后，低温能缓解炎症和肌肉紧张。” 他顿了顿，补充道，“新的，没用过。”

林青阑低头看着手中冰凉的仪器，指尖能感受到外壳细微的磨砂质感。他沉默了几秒，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最终，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走了。” 苏槐序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抓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训练室，背影甚至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纵看着苏槐序消失的背影，又看看低头盯着手里理疗仪、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林青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Mole “泪宝贝，咱们这新中单，哄人的方式可真够硬核的。”

Mole抿着嘴，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看着林青阑手里那个色的小方盒子，又看看门口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林青阑依旧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理疗仪冰凉的表面。训练室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将那点不易察觉的疲惫勾勒得更加清晰。他握着仪器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半晌，他缓缓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电源线，走向墙角的插座。

插头插入插座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指示灯亮起幽幽的蓝光。他走到窗边，没有立刻使用仪器，而是将那个深灰色的小方块放在了冰冷的窗台上。窗外是城市沉睡的霓虹，光怪陆离的光影透过玻璃，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明明灭灭。

他抬起右手，左手再次覆上那黑色的护腕。这一次，他没有隔着布料按压，而是用指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护腕的边缘向上卷起。

狰狞的、粉红色的疤痕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像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伤口，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刺眼。

他低头看着那道疤，眼神深得像一口古井，映着窗外变幻的光，却没有任何波澜。只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平静表象下翻涌的、不为人知的痛楚和……或许是别的什么更沉重的东西。

窗台上的理疗仪，指示灯安静地闪烁着蓝光，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几天后，SG战队迎来了季前赛前的最后一场重要训练赛，对手是刚从MSI季中冠军赛铩羽而归、憋着一股劲想要找回场子的韩国强队SSG。

训练室的氛围凝重得如同实质。巨大的投影屏上，BP界面闪烁着冷光，教练的声音在耳机里快速而清晰地布置着战术。翻译在一旁同步进行韩语沟通。

“SSG中野联动非常强，尤其是他们的中单Faker的继承人Clozer，操作细腻，游走意识顶尖。打野Canyon的节奏掌控力是世界级的。我们这把，中野绝对不能崩！” 教练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Eleanor，Lotus，压力会非常大，但也是检验你们磨合的最好机会！前期稳住，找机会！”

苏槐序坐在位置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看了一眼旁边。林青阑坐得笔直，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没有血色的线。他正在调试鼠标的DPI设置，动作依旧稳定，但苏槐序注意到，他调试的时间似乎比平时长了几秒，而且调试完毕后，右手短暂地离开了鼠标，在桌面上轻轻按压了一下，才重新握住。

那道护腕下的疤痕，仿佛隔着空气散发出冰冷的压力。

BP结束。SSG果然来势汹汹，拿出了他们最擅长的中野节奏体系：Clozer的佐伊配合Canyon的豹女。SG这边，苏槐序选择了线上压制力极强的辛德拉，而林青阑，在英雄池里沉默地停留了几秒后，锁定了虚空掠夺者卡兹克——这个需要极高操作精度、对腕部爆发力要求严苛的英雄。

苏槐序的心猛地一沉。他看向林青阑。林青阑只是平静地看着屏幕，确认了选择。

“欢迎来到召唤师峡谷！”

战斗的号角吹响。

开局五分钟，SSG中野恐怖的联动压力就显现出来。Clozer的佐伊利用气泡和飞星不断骚扰苏槐序的辛德拉，走位刁钻，压制力极强。Canyon的豹女如同丛林中的顶级掠食者，神出鬼没，给到线上巨大的心理压力。

林青阑的卡兹克前期在野区遭遇了Canyon豹女的强势入侵。一次在争夺上半区河蟹时，卡兹克和豹女狭路相逢。

卡兹克进化了Q技能，孤立无援状态下Q伤害极高！豹女形态切换，猛扑上来！

电光火石间，就是拼手速和爆发！

苏槐序的视角切过去，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清晰地看到，林青阑的卡兹克抬起了镰刀前肢，Q技能的光芒在爪尖凝聚……然而，就在那致命的利爪即将挥下的前一刹那，动作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但在职业选手眼中如同慢镜头般的迟滞！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迟滞！

Canyon的豹女瞬间切换人形态，一个预判性的标枪（Q）精准地穿过卡兹克因动作迟滞而露出的破绽，狠狠扎中！同时惩戒落下，抢走河蟹！卡兹克血量瞬间掉了一大截！

“First Blood！”

豹女拿到一血！

“操！” 苏槐序低骂一声，不是因为丢了一血，而是因为林青阑那个致命的迟滞！那绝不是反应问题！是手腕……撑不住了？！

耳机里一片死寂。放纵和泪痣在下路对线也感受到了压力，沉默着。千寻在上路专注补刀。

林青阑的卡兹克残血撤回野区。他没有说话，只是操控着英雄回城。苏槐序的视角切回中路，强行集中精神对线，但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小地图上那个代表卡兹克、移动速度明显慢了一拍的紫色图标。

接下来的几分钟，成了SG的噩梦。

SSG的中野利用这波优势，彻底撕开了SG的防线。Clozer的佐伊如同鬼魅，飞星和气泡神出鬼没。Canyon的豹女化身死神，标枪例无虚发。SG的上路和下路接连遭殃，视野被压缩得喘不过气。

林青阑的卡兹克仿佛陷入了泥沼。他的刷野效率明显下降，Gank的时机和操作都带着一种力不从心的滞涩感。几次关键的遭遇战，苏槐序的辛德拉已经打出了完美的控制链，将对方关键人物打残，只需要卡兹克一个进化Q的爆发就能收掉！

“Q！能Q！” 苏槐序在语音里急促地喊。

卡兹克的身影切入战场！镰刀举起！Q技能的幽光再次凝聚……然后，又是那该死的、几乎肉眼可见的、因手腕无法承受瞬间爆发压力而产生的——迟滞！

伤害慢了一拍！对方残血英雄惊险交闪逃生！

一次！两次！

每一次迟滞，都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割在苏槐序的心上，也割在SG摇摇欲坠的防线上。他眼睁睁看着唾手可得的击杀化为泡影，看着队友在SSG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中倒下，看着经济差距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稳住！找机会！” 教练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带着强压下的焦躁。

“守！守二塔！” 千寻的声音带着喘息。

下路一塔告破，中路一塔告破……视野彻底沦陷。SSG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步步紧逼。

终于，在SSG携带巨大经济优势强推中路高地塔的关键团战中，崩盘发生了。

苏槐序的辛德拉在塔下抓住一个转瞬即逝的机会，一个极限的弱者退散（E）将对方冲在最前的上单推晕在塔上！同时暗黑法球（Q）接能量倾泻（R）！成吨的伤害灌下！对方上单血量瞬间见底！

“秒上单！” 苏槐序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是唯一能延缓对方攻势的机会！

卡兹克的身影从侧翼阴影中跃出（E技能跃击）！目标直指塔下残血的敌方上单！镰刀前肢带着致命的幽光挥下——Q技能“品尝恐惧”！

这一次，苏槐序看得无比清晰！

卡兹克的动作不再是迟滞，而是……变形了！

那本该是雷霆万钧的一击，因为手腕力量传导的失控，动作轨迹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偏斜！Q技能的伤害范围边缘，险之又险地擦过了残血上单的身体！只打出了一个不痛不痒的伤害数字！

没死！

SSG的辅助璐璐瞬间给上护盾！残血上单惊魂未定地闪现后撤！

“啊——！” 射手放纵在语音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机会转瞬即逝！SSG众人一拥而上！摧枯拉朽！高地塔瞬间告破！门牙塔在集火下摇摇欲坠！

“Defeat！”

巨大的失败图标，如同冰冷的墓碑，沉重地砸在SG每个人的屏幕上。训练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耳机里只剩下SSG队员庆祝的韩语交流声，像刺耳的噪音。

苏槐序猛地摘下耳机，狠狠摔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混合着愤怒、失望和难以言喻的憋屈感灼烧着他的理智。他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旁边的林青阑！

林青阑还戴着耳机，屏幕上是基地爆炸后的灰色视角。他坐得依旧很直，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右手放在鼠标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甚至能看到细微的颤抖。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和下颌线绷紧到极致的弧度。

那道护腕，此刻像一道沉重的枷锁。

“你……” 苏槐序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嘶哑，他指着屏幕，手指都在抖，“刚才那个Q……你他妈……”

他想质问，想咆哮，想像第一次那样把所有的怒火倾泻出来！质问他为什么又没按出来！质问他手腕不行为什么还要硬选卡兹克！质问他把所有人的努力当成了什么！

可当他的目光触及林青阑那只放在鼠标上、极力控制却依旧止不住细微颤抖的右手时，所有的怒火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他想起了那道狰狞的疤痕，想起了那个窗台上闪烁蓝光的理疗仪，想起了他褪下护腕时深不见底的眼神……质问的话，卡在喉咙里，变成了灼烧的硬块，噎得他喘不过气。

最终，他什么也没能吼出来。只是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巨大的力道带得向后滑出老远，发出刺耳的噪音。他像一头困兽，在训练室里烦躁地来回走了两步，然后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机和背包，看也没看林青阑一眼，带着一身几乎要爆裂开的低气压，摔门冲了出去！

“砰！”

训练室的门被狠狠甩上，震得墙壁嗡嗡作响。

死寂重新降临，比刚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

放纵和泪痣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千寻看着林青阑依旧低垂着头、一动不动的身影，又看看被摔上的门，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青阑终于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摘下了耳机，动作僵硬得如同生了锈的机器。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没有看灰色的屏幕。他只是伸出左手，那只没有疤痕的手，有些吃力地、一点一点地，拉开了自己电竞椅旁边的储物抽屉。

抽屉里东西很少，很整齐。几盒未开封的备用键帽，一包纸巾，还有……

他的左手在里面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白色的、没有任何标签的塑料药瓶。瓶身因为频繁的抓握，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他拧开瓶盖，动作带着一种麻木的熟练。倒出两粒白色的、很小的药片在掌心。然后，他没有喝水，直接将药片干咽了下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眉心因为药片划过喉咙的不适感而紧紧蹙起。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拧紧瓶盖，将那个小小的药瓶，又放回了抽屉深处。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物件。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只有额角那层细密的冷汗，在训练室冰冷的灯光下，闪烁着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光。那只放在鼠标上的右手，终于停止了颤抖，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垂落下来，搭在黑色的护腕上。

训练室的空气，冷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