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的肃穆余音尚未散尽,拓跋晏便雷厉风行地履行了对元疏和萧赞的承诺。
首先是昭告全境:归还大夏北部三座边陲重镇,并即刻交割文书、撤出驻军。此令在北狄贵族中引起轩然大波,但新王的威严与铁腕,加之百姓对战争的恐惧,反对之声被迅速压下。
紧接着,一支由拓跋晏心腹重臣率领的庞大使团组建完毕,携带盖有新王金印的国书,其核心条款便是寻求与南邻大夏建立“兄弟之邦”,永久停战,互开边市,永不相侵。使团将与元疏、萧赞一同启程,前往大夏帝都议和缔约。
离去之日已定。临行前夜,拓跋晏在王帐设下盛大的告别宴席。
初夏的夜风带着青草和远处篝火的暖意,吹入灯火通明的王帐。烤全羊的香气、浓烈奶酒的醇厚、草原特有的香料气息混杂在一起。衣着鲜艳的北狄贵族们推杯换盏,豪迈的笑声和劝酒声不绝于耳。乐师奏响悠扬而略带苍凉的马头琴曲,舞娘甩动着长袖,舞步轻盈矫健。
拓跋晏端坐主位,一身象征北狄王权的深色常服,狼首金扣在灯下闪耀。他眉宇间的新王威严难掩一丝疲惫,却也显出几分如释重负的松弛。拓跋晏举起金杯,声音洪亮:“洛王殿下,萧大人,此杯敬二位。虽历经波折,幸得盟约达成,愿此一去,北狄与大夏,真能如这初夏之草,破土新生,共沐太平。” 他言语诚恳,目光扫过元疏,最终落在萧赞沉静的侧脸上。
元疏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淡笑,举杯回应:“大王雄才,能断臂求新生,实乃北狄之福。但愿此约,能化干戈为玉帛。”
几位北狄贵族纷纷附和,说着场面上的吉祥话,赞颂新王的果决,感念和平的可贵。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烤肉滋滋作响,乐师弹拨着马头琴,奏着悠扬却带着几分离别愁绪的调子。
萧赞始终沉默着,只在旁人敬酒时抬一下杯沿,薄唇微抿。他安静得近乎异常,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绪都沉在潭底,只在无人察觉的瞬间,他垂下的眼睫会极轻微地颤动一下。
拓跋晏似乎心情颇佳,他在侍从的簇拥下,端着金杯亲自走下主位,来到元疏和萧赞面前,进行最后的告别祝酒。
“洛王殿下,萧侍郎,”拓跋晏的声音洪亮,带着豪气,“明日一别,山高水长。这杯酒,敬二位归途坦荡,敬大夏北狄,永为睦邻!”他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元疏含笑举杯还礼,姿态优雅:“大王言出必践,本王钦佩。愿两国之约,如这草原上的星河,恒久长明。”他也饮尽了杯中酒。萧赞则只是沉默地端起酒杯,微微颔首示意,同样一口饮尽,动作干脆利落,眼神却依旧沉静无波。
拓跋晏放下酒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向前走近一步,距离萧赞已不足一臂之遥。灯火映照着他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庞。
就在这一刻。
一直沉默冷峻如磐石的萧赞,毫无征兆地动了,快得如同捕食的猎豹,又狠得像砸落的雷霆。
他根本没有任何言语,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变化。右臂如同拉开满月的劲弓,毫无犹豫地一拳轰出。
目标直指拓跋晏的下颌。
“砰!”
一声沉重得令人心悸的闷响,清晰地盖过了帐内的所有喧嚣。
时间仿佛凝固了。喋喋不休的劝酒声、悠扬的琴音、烤肉的滋滋声,戛然而止。整个王帐落针可闻。所有人的表情都僵在脸上,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就连元疏欲给萧赞夹菜的手也悬在半空中。
拓跋晏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或闪避。他只觉眼前黑影一晃,一股沛然莫御、如山崩海啸般的恐怖力道狠狠砸在自己的下巴上。那一瞬间,他听到了自己牙齿剧烈撞击的声音,尝到了浓烈的血腥味。眼前金星乱冒,天地旋转,高大健壮的身躯竟被这一拳打得双脚离地,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轰然向后倒飞出去,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甚至滑出了小半丈远,金冠歪斜,发髻散乱,嘴角瞬间破裂,鲜血蜿蜒而下。
“大王!”
“护驾!”
“拿下他!”
短暂的死寂后,王帐内如同炸开了锅,惊叫、怒吼声震天价响起。距离最近的七八名精锐侍卫反应最快,“呛啷啷”一片刺耳的拔刀声,雪亮的弯刀寒光四射,杀气腾腾地指向了刚刚收拳、站得笔直的萧赞,刀锋离他咽喉不过寸许。
元疏未来得及思考,他将萧赞猛地拉向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那几柄致命的弯刀之前。萧赞身体本能地紧绷着,指骨因为刚才那全力一击而泛着醒目的红痕,微微颤抖。他眼中的怒火尚未褪尽,冰冷的杀意还在周身盘旋。但当他的目光触及那道背影时,那紧绷得像弓弦般的唇角,几不可察地软化了一丝。
“咳…咳咳…” 拓跋晏在仆从的搀扶下艰难地坐直身体,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下巴也高高鼓起,狼狈不堪。他挥了挥手,声音因为疼痛和愤怒显得有些嘶哑:“……下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收刀入鞘,警惕地退后两步,但视线依旧紧锁着元萧二人。
拓跋晏捂着剧痛的下颌,眼中怒火翻涌,却也夹杂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他本欲厉声呵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穿透侍卫的身影,他清晰地看到,那位九皇子此刻正旁若无人地、小心翼翼地执起萧赞那只狠狠打了他一拳的右手。元疏微微低下头,对着那泛红的指骨关节,极其轻柔地、缓缓地吹气。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温柔地抚摸着萧赞的指节,仿佛要将那点红痕彻底揉散。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牵动了嘴角撕裂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忍不住真的“噗嗤”一声气笑了出来。他一边吸着冷气,一边指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嘴巴,对着元疏哭笑不得地喊道:“呵…呵呵…洛……洛王殿下!你看清楚!咳…受伤流血的…难道不是孤吗?”他的声音因为下颌受伤而有些含糊不清,充满了无奈和荒诞。
拓跋晏用手背用力蹭掉嘴角的血迹,目光转向萧赞,眼神复杂地叹道:“萧大人这一拳……”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味那可怕的力道,“……力道之大,怕是有孤当日打在洛王殿下腹上的……十倍不止吧?”
萧赞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冰寒,没有任何回应,仿佛他打这一拳是天经地义,无需解释。
元疏闻言,却抬起眼。他非但没有丝毫愧疚或歉意,反而对着拓跋晏那张狼狈不堪的脸,绽开了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几分恶劣挑衅意味的笑容。他微微扬起下巴,漂亮的凤眸斜睨着坐在地上的拓跋晏,慢悠悠地扫过拓跋晏曾重击过自己腹部的那个位置,最后定格在他那肿胀泛青的下巴上,笑容越发扩大,声音清亮,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幸灾乐祸:“看来大王今日终于亲身体会到了,我家阿赞的脾气……” 他的目光黏在萧赞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带着无限缱绻,“可不是总像他那张脸那么温柔。下次再想对我动手,” 他轻飘飘地收回目光,再次聚焦在拓跋晏的伤处,“不妨先掂量掂量,自己这张脸,够不够分量接住他的拳头?嗯?”
“好…好一个‘温柔’!” 拓跋晏吸着气,试图找回几分王者的尊严,无奈被打歪的下巴让他说话有些漏风,气势大打折扣,“孤母亲曾教导,君子以德报怨,打人不打脸!萧大人这招呼都不打,上来就直冲孤颜面的一拳,可真是……让孤这个新上位的大王,脸面扫地,威严何在啊!” 这话带着痛楚,也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抱怨和试图挽回一点点尊严的挣扎。
一直沉默的萧赞,此刻终于抬眼正视拓跋晏。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冰冷如寒潭,清晰地映出拓跋晏脸上的狼狈。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一丝情绪,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萧某不才,实非君子。”
“……” 拓跋晏被他这坦荡又冰冷的回答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五味杂陈。愤怒?有;难堪?有;但更多的是一种夹杂着佩服和“老子认栽”的复杂情绪。这二人…当真是…捅他一刀都让他觉得对方占理!
元疏不再多言,握住了萧赞那只比他稍小一些、美玉般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驱散了萧赞指尖最后一丝寒意。两人再未看帐内任何人一眼,无视了那些惊疑、愤怒、复杂的目光,并肩转身,步伐仿佛踏碎了所有过往的屈辱、算计与刀光剑影。走向帐外那无边无际、等待着他们的自由夜色,初夏的夜风灌入王帐,吹动他们的衣袂,翩跹如蝶。
帐外是广袤无垠的北狄草原。夜色深沉,繁星低垂,远处隐约传来野狼的嚎叫,风中带着自由却陌生的气息。
拓跋晏:为我花生。元子攸:老婆太帅了怎么办?
我打算补一下前面的坑,等我一天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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