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火,虽未造成整个衙署的毁灭,但其引发的朝堂震动,却比烈焰更为炽烈凶猛。
而与此同时,针对纵火案的调查,在朝堂上下重度的关注下,以雷霆之势展开。现场留下的带有七皇子府标记的特制火油罐、那枚未能完全焚毁的死士腰牌,以及被生擒、经过严刑拷打后终于吐露实情的一名纵火死士,所有的线索,都如同一条条冰冷的铁链,无情地锁向了七皇子元澈。
“逆子!你看看!这都是什么!”
御书房内,皇帝怒不可遏,将一卷调查卷宗狠狠摔在元澈面前。龙案被拍得震天响。
元澈跪在下方,脸色灰败,身体难以自控地微微颤抖。他看到了那火油罐的图样,看到了腰牌的拓印,也看到了死士画押的口供。人证物证俱全,由不得他狡辩。
“父皇!”元澈涕泪横流,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儿臣冤枉!这定是有人陷害!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求父皇明察啊!”他磕头如捣蒜,额角很快一片青紫。
“陷害?栽赃?”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谁能弄到你府中专用的火油?!谁能指使你的贴身死士?!元澈!你真是朕的好儿子!为了销毁那些见不得光的罪证,你竟敢纵火焚烧中书省,欲置国家重臣于死地!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儿臣没有!儿臣不敢!”元澈矢口否认,声音却因恐惧而尖利走调。
“不敢?朕看你是胆大包天!”皇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胸膛剧烈起伏,“你以为烧了籍库就死无对证了?你以为李固死了就没人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了?!你派人去江南销毁所谓的‘蓝皮账册’,闹得鸡飞狗跳,留下无数把柄!你当真以为朕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吗?!”
江南之事被陡然揭开,元澈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原来父皇一直都知道,那他纵火的动机,在父皇眼中已是昭然若揭。
“父皇……儿臣……儿臣是一时糊涂……是听了小人谗言……”他语无伦次,试图推卸责任。
“小人谗言?哼!”皇帝冷笑一声,眼神冰冷彻骨,“你若心中无鬼,何惧他人查证?!你若行事端正,何须铤而走险?!元澈,你太让朕失望了!”
就在这时,殿外内侍高声禀报:“陛下,九皇子元子攸、中书令萧赞求见!”
“宣!”
元子攸扶着脸色依旧苍白、后脑缠着细布、双手也包裹着的萧赞缓缓走入。萧赞虽伤势未愈,但眼神清明冷静,姿态依旧挺拔。他向皇帝行礼后,目光平静地扫过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元澈。
“父皇,”元子攸率先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纵火一案,证据确凿,儿臣与萧大人并无更多补充。但儿臣怀疑,七皇兄如此丧心病狂,欲致萧相于死地,其背后所隐藏的,恐怕不仅仅是江南贪墨案那么简单。”
元澈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元子攸和萧赞,嘶声道:“你……你们血口喷人!”
萧赞淡淡开口,声音因伤势还有些沙哑,却清晰无比:“陛下,臣在清查档案时,确实发现一些关于永业九年围场旧案的疑点,本想深入核查,不料当晚籍库便遭大火。臣侥幸生还,但中书舍人李固为救臣,已葬身火海。” 他提及李固时,语气沉痛,目光却锐利地看向元澈,“李舍人临死前,曾提及‘围场旧事’,恳求臣务必小心。臣斗胆请问七殿下,究竟是何等秘密,值得你如此杀人放火,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掩盖?”
元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几乎要晕厥过去。
“你……你胡说!没有的事!三哥……三哥他是意外坠马!”元澈尖叫起来,情绪彻底失控。
皇帝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和冰冷。嫡子元泓之死,一直是他心中难以愈合的伤疤,也是他多年来隐隐怀疑却苦无证据的隐痛。此刻,看着元澈如此激烈的、近乎崩溃的反应,以及萧赞那意有所指的话语,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意外?”皇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元澈,你看着朕的眼睛,告诉朕,泓儿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
“是……是意外!当然是意外!”元澈不敢抬头,声音发虚。
“好!好一个意外!”皇帝猛地一拍龙案,“既然如此,那朕就重启三皇子坠马案调查!元子攸!”
“儿臣在。”
“朕命你,会同刑部、大理寺,给朕彻查此案!无论是江南贪墨,还是中书省纵火,抑或是……泓儿的旧案!所有关联人等,给朕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儿臣领旨!”元子攸肃然应道,目光冷冷地扫过瘫软在地的元澈。
皇帝重启三皇子坠马案调查的旨意,如同在已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朝堂上下炸开。风向骤变。
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暗中支持元澈的官员,此刻为了自保,纷纷开始与他切割。弹劾七皇子结党营私、贪墨军饷、草菅人命、扰乱江南盐务的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皇帝的案头。更有甚者,一些当年参与过围场事务、或被元澈威胁利诱过的旧人,在强大的调查压力下,也开始吐露实情。
当年那个“意外”身亡的马奴家属被找到,提供了曾收到七皇子府“封口费”的线索;当年负责照料马匹的小吏,战战兢兢地说出曾见七皇子亲随接近过三皇子的坐骑;一些模糊的、指向元澈嫉妒三皇子更得圣心、曾有过激烈冲突的旧闻,也被重新翻了出来。
证据链虽然依旧不算完美无缺,无法像纵火案那样形成无可辩驳的铁证,但所有的旁证、人证、动机,都如同一条条汇集的溪流,最终无可避免地指向了元澈——他有充分的动机,也有实施的能力和事后掩盖的行为。
数日后,大朝会。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顶。皇帝高踞龙椅,面无表情,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元子攸与刑部尚书联名上奏,将纵火案、江南案、以及三皇子坠马案的调查结果一并呈上。奏章内容详实,证据环环相扣,虽未明确定论元澈弑兄,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指向性,已让满朝文武心知肚明。
元澈跪在殿中,早已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他面色死灰,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皇帝静静地听着,没有暴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和失望。良久,他缓缓开口:
“七皇子元澈,品行不端,结党营私,贪墨国帑,扰乱朝纲;更兼心胸狭隘,手段狠毒,为掩盖罪行,竟纵火焚烧中枢重地,戕害朝廷重臣,致使忠良殒命……其行径之恶劣,令人发指!朕,深感痛心!”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落在元澈身上:“虽三皇子旧案,证据尚未尽全,然其嫌疑重大,难脱干系!朕,绝不能容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玷污皇室清誉,祸乱江山社稷!”
“传朕旨意,废七皇子元澈为庶人,削除宗籍,夺其名讳。即刻起,圈禁于宗人府寒庭,非朕亲笔诏令,永世不得出!其府邸查抄,一应党羽,按律严惩,绝不姑息!”
旨意一下,满殿皆静。随即,便是山呼海啸般的“陛下圣明”。
元澈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点光彩也彻底熄灭,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彻底瘫软在地,被两名殿前武士如同拖死狗般拖了出去。
朝会散去,元子攸站在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上,望着远处被押送去宗人府的那个模糊身影,心中并无太多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他知道,扳倒元澈只是开始,隐藏在幕后,那个更狡猾、更危险的对手——他的大皇兄元子深,此刻或许正站在某个角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风,吹起他玄色的王服袍角,猎猎作响。接下来的路,恐怕会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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