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天刚蒙蒙亮,细碎的雪便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像是谁在天上轻轻筛着银粉。长安城的街巷里已有了年节的响动,远远近近的爆竹声零星炸开,夹杂着孩童的嬉笑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慵懒又喜庆的暖意。
萧国公府东侧独立的小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萧赞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袍袖与衣摆处用银线绣着暗纹的竹叶,随着他的步伐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地闪烁。他的墨色长发半垂半束,一支简约的玉簪斜斜穿过发髻,几缕发丝松散地垂在肩上,为他清俊的面容平添几分慵懒。他走到廊下,仰头望了望飘雪的苍穹,唇角微微上扬。
“公子,马车备在侧门了。”傅青荷轻声道,眼里藏着一丝笑意。他知道公子今日要去哪里,更知道公子此刻心情应当是不错的。
萧赞点了点头,他正要举步往侧门方向去,身后却传来了一个沉稳、不容忽视的声音。
“赞儿。”
萧赞脚步顿住,那抹极淡的笑意顷刻间隐没无踪。他缓缓转过身,看着从正厅廊下负手走来的父亲。
萧衍今日穿着国公的常服,深紫色锦袍上绣着威猛的麒麟,即使是在自家府邸,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也丝毫不减。他走到萧赞面前几步远停下,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儿子一身显然要外出的装扮,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今日除夕,亦是陛下登基二十载整寿之庆。”萧衍道,“宫中已传下旨意,白日在麟德殿有茶会,邀诸臣工与宗室皇子皇孙共贺。晚间更有盛大宫宴,君臣同乐。你如今身为中书令,百官之首,此等场合,岂可缺席?”
萧赞静静地听着,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当然知道。昨日宫里就来了明旨,他案头还放着那份措辞华美的请柬。可他根本没打算去。
“父亲,”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孩儿之前中书省走水时落下的头伤尚未痊愈,至今仍时有眩晕,恳请父亲体谅,代儿向陛下告病。”
“告病?”萧衍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眼神却锐利起来,“萧赞,中书省失火已是半月前的事!你现在才来说头伤未愈?陛下登基二十年整寿,普天同庆,你拿这种借口搪塞,是将君父置于何地?又将我萧家置于何地?”
萧赞垂下眼睫,目光落在父亲锦袍下摆精致的刺绣上,那麒麟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他沉默了片刻,才重新抬起眼,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父亲明鉴,外伤易愈,内里受损却需时日将养。孩儿确感不适,不敢逞强,以免御前失态,反损天家颜面与萧家清誉。告病一事,还请父亲成全。”
萧衍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清冷、目光疏离的儿子,忽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无力与烦躁。这个儿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鞭子下瑟瑟发抖、任他拿捏的孩童了。
“好,好,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萧衍冷笑,“就算你不去,你以为洛王殿下就能不去?他是皇子!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他必定要在麟德殿侍奉陛下左右,直至宫宴结束,你以为你能在他府上找到人?”
萧赞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没有再争辩,甚至没有再去看父亲那双隐含怒意的眼睛,只是微微颔首,语气淡漠:“父亲若无其他吩咐,孩儿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不再停留,转身径直朝着侧门走去。月白的袍角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在零星飘落的雪花中,划出一道决绝而孤清的弧线。傅青荷连忙向萧衍行了一礼,匆匆跟上。
萧衍站在原地,望着儿子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侧门处,拳头在袖中握紧,又缓缓松开。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被他鞭打后蜷缩在角落里的孩子,看他的眼神里除了恐惧,似乎也曾有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渴望亲近的光。是什么时候,那点光彻底熄灭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深潭般的沉郁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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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车窗的帘子被掀开一角,萧赞静静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雪下得不大,细密的雪沫子沾在行人的肩头帽檐,很快又化开。孩童们穿着新衣,拿着风车或糖人跑来跑去,小脸冻得通红,笑容却无比灿烂。空气中飘来蒸糕和腊肉的香气,混合着硫磺爆竹的味道,充满了人间烟火的热闹。
这份热闹,却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膜。他习惯了。
马车停在洛王府外。萧赞下车时,雪花已渐密,纷纷扬扬如同春日柳絮。洛王府的朱红大门紧闭,门前两个石狮子上积了薄薄一层雪。傅青荷上前叩门,门房很快应声开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房见到萧赞,不仅没有阻拦询问,反而躬身行礼,恭敬道:“萧大人请进,殿下吩咐过,无论他在不在,您都可以随意进出府中。”
萧赞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他回头对傅青荷道:“你去找山矾吧,不必跟着我了。”
傅青荷脸颊微红,低声道了声“多谢公子。”,便快步朝府内西侧走去。
洛王府的格局萧赞早已烂熟于心。他沿着覆了薄雪的回廊,穿过一片此时只剩下枯枝、却别具嶙峋美感的梅林,径直走向元子攸日常起居的主院。越靠近那熟悉的寝殿,萧赞的脚步不自觉地轻快了些许。那层隔着他与世间热闹的无形薄膜,似乎在这里悄悄消融了些许。他想起元子攸赖床时孩子气的模样,想起他晨起未束发、披着中衣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样子,想起他凑到自己耳边说话时温热的气息……
他终于走到寝殿门前。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
萧赞抬手,轻轻推开雕花的殿门。
“子攸?”
他脸上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的笑意,唤了一声。
声音在空旷的殿内轻轻回荡,然后归于寂静。
无人应答。
寝殿内陈设依旧,紫檀木的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博古架上摆着些珍玩,窗下的长案上笔墨纸砚井然有序,炭盆里的银丝炭静静燃烧着,驱散了寒意,空气温暖而干燥,弥漫着元子攸身上特有的、仿佛松间晨露混合着墨香的气息。
可是,没有人。
那个总是会在他推门瞬间就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或是从内室趿拉着鞋子跑出来,笑着喊他“阿赞”的人,不在。
萧赞脸上的笑容,就那么僵在了唇角,然后一点点淡去,消失。那双眼眸里原本漾开的细微波澜,也瞬间冻结,沉入一片空茫的静寂。
父亲的话,像冰锥一样,在此刻精准地刺入脑海。
“他是皇子,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他必定要在麟德殿侍奉陛下左右,直至宫宴结束,你以为你能在他府上找到人?”
萧赞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冬日的晨光透过窗棂,在他月白的锦袍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却照不进他眼底的黯淡。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进殿内,反手轻轻合上了门,将那细细碎碎的落雪声和远处隐约的爆竹声隔绝在外。
殿内安静得能听到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和他自己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
他走到元子攸那张宽大的床榻边。锦被叠得整齐,枕头松软。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光滑的缎面,然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某种孤注一掷的寻求慰藉,他侧身,缓缓伏倒在了床榻上。
脸颊陷进柔软的被褥,立刻被那股熟悉至极的气息密密包裹。清冽的松露香,微苦的墨韵,还有独属于元子攸的、阳光晒过般温暖干燥的味道。这味道无孔不入,钻进他的鼻腔,渗透他的皮肤,霸道地侵占他所有的感官。
萧赞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之人攫取最后一口空气。他将脸更紧地埋进去,身体微微蜷缩起来,思念和失落并未因此减少,反而因为这气息的包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磨人。
他就在这里,在这充满那人气息的地方,可那人却不在。
时间仿佛凝滞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盏茶,也许更长。萧赞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直到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有些涣散地,落在了床边那张紫檀木小案上。
案上随意放着几本书,几卷显然是户部文件的卷宗,元子攸奉旨协理户部,总有些公务带回来处理。而在这些书籍和卷宗之下,似乎压着几张散乱的纸。
纸上隐约有墨迹。
萧赞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并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尤其对于元子攸的私物,他向来尊重,不会随意翻动。可此刻,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驱使着他做出了平日不会做的事。
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将上面的书籍和卷宗移开。
下面果然是几张纸。质地是寻常的宣纸,并非宫中或王府专用的昂贵笺纸,边缘有些随意,甚至有些卷边,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第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萧赞、萧赞、萧赞、萧赞……
阿赞、阿赞、阿赞……
萧相、萧大人、中书令……
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赞赞”,甚至有一处,像是写嗨了,或者思维飘到了别处,赫然写着:
全天下最好的赞赞。
字迹从工整到潦草,从清晰到模糊,仿佛写字的人从端坐变得慵懒,最后索性趴在案上随意书写。萧赞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元子攸百无聊赖地趴在案前,手中握着笔,一遍又一遍地写下他的名字,仿佛这样就能让思念的人近一些。
萧赞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将第一张纸放在一旁,翻开第二张。
这张纸上的字迹整齐了许多,分作两行。第一行写着一个日期,是五天前;第二行则写着:“已经五天,一百二十个时辰,七千二百刻没有见到阿赞了。”
每一个数字都写得格外用力,几乎要穿透纸背。
萧赞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他继续翻开第三张纸——
这一张……是一幅画。
一幅非常、非常潦草的画。线条简单甚至笨拙,看得出画者并无多少丹青功底。画的是一个人,凭栏而立的侧影。衣袍的线条歪歪扭扭,发髻也只是一团墨迹。
然而,在那人唇角下方,画者却用笔尖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个极小、却异常清晰醒目的墨点。
唇下痣。
萧赞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唇下那个小小的、颜色极淡的痣。
这是……他自己。
虽然画得如此“惨不忍睹”,但元子攸抓住了这个最细微、也最独特的特征。萧赞几乎能想象元子攸对着空白的纸发愁,想画他又画不像,最后灵机一动,逮住这颗痣重点描画的样子。
“噗……”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笑音,从萧赞喉间逸出。他觉得心口像是被温水泡着的棉花,又软又胀,还带着点甜丝丝的酸。
他继续翻看剩下的纸张。有的上面写着“阿赞今日用药否?”,有的胡乱画着几道线,旁边标注“像不像阿赞写字时的袖子?”,还有一张,字迹格外认真,写着:萧赞吃饱饱,要开心。
……
就在这时,殿外隐约传来了一些动静,似乎有人走进了院子,还有低低的说话声。
萧赞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愫。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预感攫住了他。他飞快地将几张纸按照原样叠好,小心地放回书籍和卷宗之下,尽可能恢复原状。
然后,他几乎是从床榻边弹了起来,心跳快得如同擂鼓,也顾不得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袍和发丝,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殿门前,猛地一把拉开了门——
细雪如絮,依旧纷纷扬扬。
庭院中,一人正踏雪而来,玄色的锦袍边缘镶着银狐风毛,肩头、发顶落了一层薄薄的、晶莹的雪沫。他手中提着一个油纸包,另一个手里似乎还拿着个什么,正低头跟身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交代着什么。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那人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有刹那的静止。
元子攸显然没料到萧赞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还这样急匆匆地冲出来。他先是一愣,随即,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便弯了起来,眸子里像是瞬间落进了碎雪和阳光,亮晶晶的,漾开毫不掩饰的惊喜与笑意。
“阿赞!”他唤道,声音清朗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雪花在他周身飞舞,他站在那里,仿佛整个灰暗的冬日都因他而明亮起来。他晃了晃手里提着的油纸包,又举起另一只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巧的竹编食盒,“我就知你今日要过来!瞧,城东陈记的蟹黄汤包,他们只在过年这几天才用真正的阳澄湖大闸蟹做馅;还有西街张婆婆的豆浆,她家的石磨豆浆是京城一绝,过年时才加特制的桂花糖。我寅时就出门了,怕去晚了买不到。陈记的汤包每日只做一百笼,张婆婆的豆浆也只卖两百碗,去晚了可就没了。”
他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上台阶,细雪在他身后簌簌飘落。
萧赞却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从风雪中走来,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叙述,那人肩头染白,眉眼含笑。
元子攸走到近前,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萧赞月白的身影猛地扑过来抱住了他。
“!”
元子攸猝不及防,被撞得稍稍后退了半步才稳住,手里的油纸包和食盒险险拿住。萧赞的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元子攸愣住了,随即,眼底的笑意如同化开的蜜糖,层层漾开,浓得化不开。他腾出一只手,轻轻环住萧赞的腰。
“怎么了这是?”元子攸低下头,下巴轻轻蹭了蹭萧赞柔软的发顶,声音放得极柔,“一大清早就投怀送抱的?”他故意顿了顿,温热的气息故意扑在萧赞早已泛红的耳廓上,压低了嗓音,带上了一丝挑逗,“是不是想我啦~”
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微微一僵,耳根那抹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脖颈。过了好几秒,才听到一声极轻、极闷,却清晰无误的:
“……嗯。”
元子攸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震动,传递到萧赞身上,他轻声道:“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良久,元子攸轻轻抚上萧赞的后脑,指尖穿过他冰凉顺滑的发丝,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头还痛吗?”他问。
萧赞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发丝蹭着他的颈侧,有些痒。他依旧没有抬头,仿佛贪恋着这个怀抱的温度和气息,舍不得离开。
元子攸也不催他,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站在飘雪的廊下。世界安静下来,只有雪落的声音,和彼此逐渐同步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萧赞才像是缓过了那阵汹涌的情绪,慢慢松开了手,从他怀里退开些许,只是耳根和脸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退。
他别开视线,低声道:“进去吧,外面冷。”
元子攸从善如流,拉着萧赞微凉的手,一起进了温暖的寝殿。
殿门在身后合拢,将风雪彻底隔绝。炭盆的热气扑面而来,元子攸将食盒和油纸包放在桌上,一一打开。顿时,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蟹黄的鲜香、面皮的麦香、豆浆的醇香、桂花的甜香,交织在一起,令人食指大动。
萧赞看着那些精致的早点,眼眸不可察觉地一亮。这个细微的变化被元子攸捕捉到,顿时心爱至极。他的阿赞平日总是一副清冷自持的模样,唯有在面对美食时,才会露出这样孩子气的神情,眼睛亮晶晶的。
“快尝尝。”元子攸将筷子递给萧赞,又为他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
萧赞夹起一个汤包,小心翼翼地咬开一个小口,鲜美的汤汁立刻涌入口中,蟹黄的浓郁与猪肉的鲜香完美融合,让人回味无穷。他又喝了一口豆浆,桂花糖的甜香与豆浆的醇厚在舌尖交织,温暖的感觉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好吃吗?”元子攸托着腮看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萧赞点点头,又夹了一个汤包,状似无意地问:“我在你床边看到几张纸,上面写了好多遍我的名字。”
“噗——”元子攸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呛得连连咳嗽,脸颊迅速涨红,“你、你看到那些了?”
萧赞又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嗯,还看到了画像。”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元子攸越来越红的脸,继续道:“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呀?脸都画歪了,眼睛一大一小,鼻子只是一个点……”
“不是!”元子攸急急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委屈,“我、我画不好……试了好多次,总是画不像……”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嘟囔:“明明你就在我心里,可一落到纸上,就怎么都不对……”
萧赞看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那点促狭的心思顿时消了大半。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元子攸,轻声道:“我很喜欢。”
“……”
元子攸猛地抬起头,对上萧赞那双盛满了温柔与诚挚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却一时失语,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头顶,整张脸,连同脖子,都红透了。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萧赞……说喜欢。喜欢那些幼稚的涂写,喜欢那幅丑丑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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