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晏回到房中转头就插上了门闩,他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在自己满心欢喜地捧着一颗心奔来是亲手将炙热打翻在地,又在自己已经彻底丢弃时突然冲上前来。
明明,明明你当初放了这么狠的话,现在又说那些有什么意义?
他靠在门上仰着脑袋,眼尾染上了一抹红,边羽,我都把那桩少年心事埋在地底下了,你干什么又生生挖出来?
门外,边羽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伸出的手悬停在了半空,终是没有胆量敲响房门。
“你之前不是说有刺客吗?”谢昕不爽地看着时远,“追还追出二里地,咋滴?刺客让你吃了?”
“你能闭嘴吗?府里掘地三尺搜了这么久也没有,要真是我吃的现在就拉出来了。”时远剜了谢昕一眼,“有毛病,再说我们太子府的事情你这么上心做什么?”
“我上心什么?我那是怕哪天遭了刺客把我家堂主伤到了不好和宗里头交代。”谢昕没好气道。
“有毛病,咸操萝卜淡操心。”时远骂了一句。
突然间就见府中正房的位置隐隐约约的冒出了一股股烟,在傍晚湛蓝的天空中并不显眼,谢昕正好对着那个方向眼见瞧见了,也顾不上什么拌嘴忙说道:“等等等下,膳房是在那个方向吗?”
时远顺着谢昕手指方向,半天了突然反应过来:“膳房什么那是殿下的寝殿,走水了!”
“靠!你家殿下怎么年年都犯太岁?”谢昕吐槽了一句,连忙跟上了时远。
“少说一句你会死啊!”时远骂道,紧接着还不忘招呼府中下人,“来人!走水了!”
而灌木之后,一个人影瞧着渐大的火势,隐去了身形。
房门被边羽一脚蹬开,屋里面的火势比想象中还大:“晏晏!楚清晏!!!”
边羽在楚清晏房门前站了好一会,他能从门缝里看见楚清晏的影子却不敢出声叫他,知道瞧见门缝中那抹身影越来越小,脚步声渐远才知道楚清晏进了里屋。边羽又在门前站了许久,才转身走出没多远就敏锐的感觉到似是有人,猛地回头就看见了有烟在往外冒,伴随而来的是烧焦的味道,这才惊觉是走了水。
外屋的火势不大,边羽随手拿起一旁的一件外衣往外屋净手的水盆里浸了浸,湿了水后忙往里屋冲过去。可掀开了里屋的门帘突然就是一阵热浪袭来,里屋火舌乱窜,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睛,木制的房梁被火焰烧的吱吱直响,时不时就是咔嚓一声的横梁断裂声。
“咳咳,晏晏,你在哪?晏晏!”边羽被熏得眼泪都出来了,模模糊糊见发现了床边已经昏迷的楚清晏,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
床边估计是起火点,火势异常的猛烈,四周还有被浇了油的味道。楚清晏倒在地上半身靠着床头的矮柜,身侧是一条被烧断砸下来的横木,十有八九是被砸着了。边羽也不顾火势有多大硬是闯了过去,用手上的外袍匆匆把楚清晏裹起来横抱在怀里起身就往屋外跑,边跑边不忘紧紧护住怀中人的脑袋。
“殿下!”外面传来了时远焦急的喊叫声,以及下人们手忙脚乱灭火的声音。
谢昕和时远赶过来时就远远瞧见房门被人一脚蹬开了,屋中的火势长得极快,似是被人特意地精心布置过一番。
时远急得要往里面闯被谢昕一把拉住了:“傻子你往里面跑什么!不要命了!”
“殿下在里头!”时远焦急道。
“我进去你在外头等着。”说完谢昕撇下时远就想往里面跑,刚到门口就看见边羽抱着楚清晏往外面赶,突然头顶上一条烧断的横木就生生的砸到了边羽肩上,疼的边羽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堂主!”
好不容易抱着人出来,边羽没等喘匀气就对谢昕道:“去查,有人纵火,去宫里和姐夫上报一声。”说着边羽就匆匆抱着楚清晏到了偏房。
谢昕闻言刚准备走,时远突然道:“宫里面你去不合适,我去吧!”
转念一想好像也对,自己是啥?草民一位,人家时远是太子的贴身亲信,自己冒冒失失跑宫里好像却是不合适,就让时远去了。
很快宫里面命人去查,顺道儿传了太医院的太医看看视一二。
回来后的时远面色有点不是很好,谢昕奇怪道:“让你进宫你干嘛搞得相识小姑娘进土匪窝一样一脸怨的?”
“陛下很奇怪耶!”时远小声道,“往常殿下磕着碰着都是火急火燎让御医宋澜老先生来看的,上回连个人都不传,这回就在太医院随随便便就叫了一个人,现在倒是两个庶子混的风生水起。”
偏房里,一个年轻的小太医号了半天的药磨磨蹭蹭开出一张方子就告辞了,边羽暗骂道:“什么人啊!”旋即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楚清晏身上,看着昏迷不醒的人担心的不行。
时远看着那张方子上前问道:“嗯堂主,要叫人去抓药吗?”
“抓屁,那太医是什么货色?”边羽没好气道,“对了,你说两个庶子?“
“回堂主,小的什么也没说。“时远连忙道。
“哪两个庶子?楚骁野?“边羽质问道。
时远迟疑了一下才小声道:“回堂主,是三皇子和五皇子。”
边羽暗想,嚯!感情好了,生的那些全部来欺负自家的孩子了。
元佑帝膝下现今是六子三女,边羽所熟知的只有三位皇子,楚清晏、楚骁野还有楚君泽,楚骁野是昭仪之子,比楚清晏小一岁,从小到大嚣张跋扈欺软怕硬,心思和他那个娘一样狠毒,自从楚清晏回了京就三番五次的欺负陷害,长大了才学乖知道什么叫长幼尊卑;楚君泽则是小一点,性格温顺,倒是和楚清晏有几分像,两人偶尔也会一起品个茶聊个天下个棋什么的,倒是这位五皇子……
五皇子楚荣澈是楚君泽的胞弟,年方六岁,性格却与亲哥哥楚君泽是两个极端,用心机深沉狡诈圆滑来形容最好不过。虽是个小孩儿,却已经学会了什么叫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狠的时候陷害起人连自己亲哥都不放过,二皇子楚骁野在他面前都要对这个弟弟甘拜下风。
“我把他带回剑宗得了,本来就是我们霁月堂的人,凭什么在皇都接二连三的受罪!”边羽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心疼地说道。
这时,府中有下人匆匆进来跪地禀告:“回堂主大人,小的在后花园的灌木中拾到了这个。”说着把手上的一块配饰递了上去。这是边羽吩咐去搜寻刺客的人,刚刚火一起他就感觉不对,等把楚清晏安顿好了就立马叫人去搜,这果然是漏了马脚。
谢昕从那下人手上接过东西递到边羽手上后,人就被时远打发下去领赏了。
等边羽仔细看着呈上来的东西,小小一枚配饰上是精湛技术锻造的一朵山茶花,不由喃喃自语:“为啥看着眼熟啊!”
闻言时远也挪了挪步子凑过来看,看着看着突然眉头一皱,谢昕瞧见了疑惑道:“怎么了?你识得?”
“……好像是,嗯,二皇子的人。”时远有点不确定。
一经他这么一说边羽突然想了起来,楚骁野的母妃最喜山茶花,所以楚骁野穿的所有衣裳上都或多或少绣着山茶花的纹样,就连身旁的亲信身上都有山茶花的标识。
楚骁野,哼!难怪了,边羽发了狠:“几次三番地谋害皇储,按理来说应该是杀头的重罪啊!”话音有一转,“不过的话,死了蛮可惜的,疯了更好。”
屋内众人都陷入了沉默,机灵点的早就默默退了出去,只剩下了主仆四人。
“谢昕,急信回宗,请逍遥堂……”
边羽的话被人生生打断,正要恼,却觉得声音熟悉,回头一看,竟是华凌烟和秦月章。
“师兄?”边羽震惊之余言语中夹杂着欢喜。
而谢昕和时远连忙行礼:“见过两位公子。”
“嗯免了。”华凌烟道,“我和月章前些日子离了宗去了汉中,碰巧遇上了令狐家那个小姑娘,哦!不能叫小姑娘了,应当说是隐阁的新任阁主,和你们长公主殿下。隐阁嘛,消息灵通,就听说太子府失火了伤了人,就叫上月章一起过来看看。”
胡说八道,半个时辰前消息传到宫里面,你说半个时辰内得到消息那还可能,你半个时辰从汉中到皇都?飞过来的?
不料这些小心思瞒不住华凌烟,脑袋轻轻枕了枕秦月章的肩说道:“月章当年入宗后习的是阵,阵法这里面有个东西叫盾,月章可是习的极好。”
秦月章让华凌烟轻佻的语气弄得红了脸,方才这个浪荡子附在他耳旁讲话,吐纳间的气息统统扫到了秦月章的脖颈和耳根上,他皮肤敏感,登时像是火烧火燎一般连了一片。
然而华凌烟出了名的不要脸,侧头在秦月章后脖颈上啄了一下后就到了床榻前。
“他在里头困了多久?”华凌烟问。
“没多久,火势一起我就发现了,但闯到里屋是看见他已经昏迷过去,身旁边还有一条烧断的横木,不知道有没有砸到。”
“嗯,那估计是给砸到头了,不然如果是有人往房里撒了药,你一进去就被迷倒了。”华凌烟思索道,“哎!霄墨你是不是也伤着了?”
“哦我没事,处理过了,主要是和丰他……”
“死不了,过了今晚明早就能醒。”
华凌烟满不在乎地拉了张凳子坐下,秦月章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由得赔礼道歉,“抱歉啊!那就这个性子,死性不改。”转而低头对华凌烟小声说道,“谁许你这般说辞了?人家是太子金枝玉叶的,你来一句死不了,这不是冒犯皇威吗?”
“错了还不成,下回不这样了。”华凌烟笑着也小声回道,接着起身把秦月章按在了凳子上,自己则站在他身侧,一只手不规矩地玩弄着秦月章鬓角的碎发,“霄墨,你想带太子回宗?”
边羽点头,不由得又撇撇嘴抱怨道:“留在京里整日受人欺负,倒不如带回去好好养着。”
谁曾想时远却说了实话:“殿下着三年间分明是让堂主您给欺负了去,带回去不得变本加厉的欺负?”楚清晏小时候毕竟有过几年的遭难,刚回京的头一年睡不安稳时夜里常会做噩梦,不过后来都让边羽给养好了,睡觉也安稳了,噩梦那些的都消散了去,偏偏就是从江陵那趟回来后才又开始睡不安稳的。有一回时远越线了问出了口,楚清晏就和他稍稍说了些,尽管只是个只言片语时远也知道是他家殿下在边羽身旁受了委屈,那天晚上在营帐里两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的,不然他家殿下也不会眼睛红了一夜。
让人戳中了心事边羽沉默了,倒是华凌烟乐呵呵地凑上前说道:“我说霄墨啊!这人嘛!前面要是给欺负狠了伤了心了,后面在想追啊!堪比登天。”说着回头朝秦月章挤眉弄眼莞尔一笑。
秦月章白了他一眼,心说你还有脸笑?被那么一记眼神刀立马乖乖回到秦月章身边站好了。
“我们就先不走了,等殿下醒了再问问,如果要回宗顺便捎你们一程。”秦月章道。
深夜,边羽屏退众人,独守在床榻上,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楚清晏不由的难受:“晏晏你醒醒,不要吓我好不好?我求你了……”
三年来每每脑海中闪过楚清晏,无论是名字也好,说过的话也好,样貌神情也好,边羽都感觉是百抓挠心。原本以为是自己依旧耿耿于怀于那天夜里楚清晏他冲破禁忌的告白,现在才知是思念太甚却不自知。
“嗯……”床上突然传来了楚清晏的梦呓,“……疼,别……”
边羽慌忙起身:“晏晏?”
而回应他的是断断续续的梦呓,和初到京城是那个孩子一样。边羽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上楚清晏的脸庞,凉凉的,似是感受到了有人关怀般,楚清晏的额角微微蹭了一下边羽的手心。
“疼……”楚清晏喃喃道,眉头皱了起来,不舒服地小幅度晃了晃脑袋,被边羽像小时候那般抱起来哄着,脑袋贴在边羽的前胸,有点不适应地蹬着被子。
“乖。”边羽拍着楚清晏的背,恍惚间真的感觉怀里抱的是八岁的楚清晏,像只小兔子似的蜷缩在自己怀里。
“月章~就抱一下嘛~”华凌烟拉着秦月章的衣袖央求。
“别逼我扇你!”
但华凌烟这个无赖可不管,低着头靠近后手自然而然地环住了秦月章的腰,像一条不容挣脱的枷锁,热气顺着耳廓轻轻呼过,酥的秦月章腿一软再没了争辩的力气,掌心贴上腰线时指腹故意划过腰窝,带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别闹……”经这么一挑逗,秦月章的声音不免地也软了几分。
“就闹你。”说着华凌烟偏头,看见那点红唇没忍住低头吻了上去。
一吻过后秦月章推开了这个浪荡子:“死开!”
“你是不是变心了?”
懒得和他扯东扯西的,秦月章问:“带太子回宗?那小子敢说你怎么还敢应啊?”
“忘了?太子也算霁月堂的后人,人家外公是上一任堂主呢!他比谁都有资格回去。”华凌烟一勾秦月章的鼻子,“而且我看啊!他俩关系不简单哦!和我俩嗯。”
“把皇储这么带走,当真不会有问题啊?”秦月章还是有点不放心。
“他有回去的资格,傻子。”
天刚蒙蒙亮,边羽也整整地守了楚清晏一夜,一整夜没合眼不免的有点乏了,靠在床头原想着眯一会儿,结果不知不觉间自己倒是睡过去了。
醒了后的楚清晏坐在床上摸着脑袋有点愣愣地,感觉脑后有点疼,但又想不清为什么,抬眼间看见这么大活生生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在自己床上时被吓坏了,随手抓过一只枕头就拍了过去,边羽就是这么被水灵灵打醒的。
“靠!”边羽骂了一声。
“你,你是谁,为什么在这,我,我叫人了!”楚清晏警惕道。
边羽蒙了,忙坐起来伸手去摸楚清晏的脑袋:“被砸傻了?我是边羽啊?”
不料楚清晏却摇头:“骗子!他和我一般大,你是谁?”
这番话彻底把边羽搞蒙了,什么玩意儿?不会真被砸傻了?于是谨小慎微地出言问道:“那……太子殿下,您今年,贵庚啊?”
楚清晏警惕地后退到了床尾,抱着枕头对边羽比了个九的手势又问道:“你是谁?边霄墨呢?”
“真的不认识我了?”边羽问道,“我就是边霄墨啊!”
“骗子。”楚清晏小声嘟囔道,但有有点奇怪的打量起眼前这个人,五官轮廓都和边霄墨很想,但是……他壮着胆子凑过来伸手摸了摸楚清晏的喉咙,“你这里,怎么长了大人才长的东西?”
边羽哭笑不得:“小傻瓜,今年元佑十八年,我都弱冠了。”
“可是……”楚清晏还是不信,趴在边羽身上认真观察起来,眉毛像,眼睛像,鼻子嘴巴都像,但是为什么这么奇怪啊?
见楚清晏不信,边羽于是抓过他的手举到他自己面前问:“你看,这是一个孩子的手吗?你失忆了,只有九岁前的记忆,但你现在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岁?楚清晏疑惑间被边羽拉着下了床,拉到了镜子旁:“你看,你都这么大了,怎么可能是九岁?”
过了好半天楚清晏才在镜子面前渐渐接受了自己真的十八岁但只是失忆了的事实,旋即又奇怪地问:“那我为什么会失忆?还有这里不是偏房吗?为什么我在这里?”
“你的屋子走水了,你被烧断的横木砸伤了所以失忆了,走水了所以不能住就……”
没等边羽解释完楚清晏就焦急地打断了:“我的屋子失火了?可是你给我的兔子灯在里面,我的灯!”
“等没事。”边羽摸了摸楚清晏的脑袋安慰道,“后面灯太多了放不下,你就叫人在府里修了一个多宝阁,连同兔子灯还有其他的宝贝都放在了那里。”
闻言楚清晏大喜,忙说道:“那你带我去看看嘛!”
“脑袋不痛?”边羽有点担心毕竟楚清晏刚刚才醒,楚清晏摇头,倒是一直催促边羽快些。
多宝阁有两层,第一层放的是这些年来御赐的东西和一些朋友送的,第二层有一个单独的小阁楼,单独打造了一面墙来放那些兔子灯。
一盏、两盏、三盏……八盏?
楚清晏奇怪地扭头问:“今年不是元佑十八年吗?为什么这里只有八盏灯?”
一时间边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敢说那缺失的三盏灯的缘故,更不敢说三年前他的脱口而出有多么伤人。
“为什么少了三盏?”楚清晏追问道,“不是说了往后每年都送我一盏灯吗?”
间边羽一只不回答,楚清晏有点担心,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长大后的我把你惹生气了,所以……”
“不是的!不是的。”边羽的手从楚清晏的手臂下穿过,环住他的腰身,从后面把他抱了个满怀,“不是的,你很好晏晏,是我,是我不好……”边羽抱的很紧,炽热的体温穿过布料熨烫着皮肤,脑袋也跟着埋进了他的颈窝。
“你怎么了?”楚清晏不解地问。
“晏晏,对不起。”边羽依旧紧紧地抱着他就是不松手。
楚清晏不明所以,但听着边羽这番话总感觉心里头空落落的,好像,曾今的他曾丢了什么,找不到了。
不知所措间瞥见了一旁的一卷卷画卷,刚好是伸手就能拿到的距离,于是由着边羽抱着,自己伸手抓过一卷画卷。
边羽现在满心都扑在了楚清晏身上,跟只树懒似的挂在他的背后,注视着他手上的举动,这一堆画卷好像自己也没有印象,似是这三年添置的。
画卷展开,里面是一个少年郎,深蓝色的衣带随风飘动,剑眉星目,眉眼间带着少年英气与几分顽皮,手上拿着只酒壶,卧在凭栏处仰着脖颈,酒水从高举的酒壶中涓涓流入口中。再往下,一腿曲折,空下的那只手随意地搭在膝上,另一条腿半悬在空中,有一搭没一搭轻晃着。
画中人是……自己?
明显,楚清晏也有点发怔,目光从新上移,画卷上还提了几行字:吾心悦之,盼君回,当归不归
吾心悦之?盼君回?当归不归?楚清晏又默默的把自己提的那行字看了一遍,没有由头地红了耳根,但是又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往后翻看其他的画卷,皆是边羽的画像,有全身的、半身的、侧颜、正颜等等许多,但是提的词都是那三句话。
虽然没有了九岁之后的记忆,但楚清晏直到这些一定是出自自己之手,当着正主被瞧见一些少年心事,如今又被正主所在怀里,就感觉身子像是被蒸熟了一半,绯红从耳根爬上了脸颊,急忙撇下了手上的画卷垂下头羞得不行。
边羽看见那一幅幅自己的画像后先是震惊,再是暗自窃喜,惊得是心上人三年来依旧念着自己,没有什么移情别恋,喜得亦是如此。
看见怀中人羞得不行,边羽差点偷笑出声,到底现在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心事被人戳破了这副样子是在所难免的。
但似乎是反应过来了什么,楚清晏突然出声问:“长大后的我,喜欢你?”
“嗯,我也喜欢你啊!”边羽说道。
“但你是我的……而且为什么互相喜欢,我又在上面写,这些?”楚清晏想起先前边羽所说,疑惑又一次地漫上心头。
还不等边羽解释,多宝阁下就传来了些许嘈杂之声。前不久,一个扫洒的小厮刚从后院里侍弄完花草,路过多宝阁时就瞧见阁下的大门虚掩着,再仰头往上看时就瞧见一大清早的阁内有人影摇曳,恐是造了贼于是匆匆忙忙地向时远禀告了此事。
在阁上的边羽连忙先越过那个话题对楚清晏道:“不能让人直到你失忆了。”
楚清晏有点懵:“以后的我是什么样的?”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总之尽量少开口别被人看出了破绽。”
“……嗯。”楚清晏刚应下,多宝阁下的楼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
“大胆!什么……”时远剑都拔出来了,多宝阁里放的可都是太子的宝贝,又在太子寝殿的内院,什么人敢这么堂而皇之地闯进来?更何况昨日才走了水,太子寝殿附近又添了人手。时远话说到一半,人字还未出口就瞧见了是自家殿下和边羽,等等!自家殿下?!什么时候醒的?又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可是剑指皇储,吓得连忙收了剑单膝跪地道,“属下多有冒犯,殿下见谅,堂主见谅。”
属下?楚清晏眨巴眨巴眼睛,九岁前的他还不认识时远,边羽见状唯恐僵持久了露了馅,出言道:“行了行了起来。”
“堂主?殿下?”起身后的时远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殿下何时醒的?”
“今早,说是带我看看新收的宝贝,下去吧!”边羽说话间挥了挥手,心想时远你这人再不走可真就要藏不住了。时远好说歹说再怎么说也是跟了楚清晏挺久,也识时务,恭敬地应了声就下去了。
确定人走远了楚清晏才敢小心翼翼地问:“他是谁?什么属下?”
“他叫时远,是你十岁时被剑宗送来保护你的人,也是亲信。”边羽解释道。
时远……好像有点印象,楚清晏甩了甩头,有点难受。
“怎么了?”边羽见楚清晏神色有点不对,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难受?”
楚清晏摇摇头:“就是感觉,有点……嗯说不上来。”
估计是听见又瞧见了时远,有一些记忆开始渐渐回笼了。边羽又自顾自地在多宝阁里溜溜达达了许久,暗自在心里盘算着,刚刚好了,自打一个月前广陵一事,现在的皇都各家势力暗流涌动纠缠不清,和龙潭虎穴也没有区别。太子太傅兼百官之首的童守廉和凝溪王楚连霜虽是太子党的两大支柱,可到底是上了年岁身体和精力也是大不如前了,隐阁就更不用说,前阁主不知所踪,现任阁主令狐梦连皇都都回不到,就连一向偏爱楚清晏的元佑帝都变得怪怪的,似是让人下了药一半,突然对两个庶子上心,反倒是对嫡子不管不顾。况且按照楚清晏这个样子,没了九岁之后的记忆,和初来咋到时那般,那岂不是任人宰割了?
盘算来盘算去,好像只有剑宗是最安全的了,他楚清晏再怎么说,身体里也留着剑宗霁月堂的血,回去是上上策。
边羽这边想着,嘴巴就脱口而出了:“跟我回剑宗好不好?”
“啊?”楚清晏微怔,剑宗他听边羽说起过,可当时边羽不是说自己是大宗未来的皇储,要留在皇都承袭王位吗?犹豫了一下,楚清晏还是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
“什么!要让殿下离京?”时远震惊地问,“这不合规矩吧!”
“那你觉得现在的皇都安全吗?你自己也是霁月堂的人,和丰也是。”边羽反问道。
闻言,时远陷入了沉默,旋即又转向朝楚清晏看去,似是在征求他家殿下的意见。
楚清晏记着边羽的话,没有出声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同意。没办法了,正主都同意了自己还问什么?于是时远一拱手,退到了一边。
“要不要和那个狗皇帝招呼招呼?”华凌烟双手搭在秦月章的肩头搂着他的脖子问,秦月章白了他一眼,却也是见怪不怪。
“先斩后奏,我托义父上书一封,就说昨日走水和丰受了惊吓病了,带回剑宗养病。”
于是华凌烟松开了秦月章,同时还不忘用手指拨他的耳垂调戏一番:“列阵吧!行水遁回去,车舟劳顿的多麻烦。”
由于一次带不了这么多人,于是就分了两批。随着秦月章在周身四处放下了四只盛满水的碗后,阵法一启、水波一现,楚清晏和时远、谢昕就先行跟着秦月章消失了。
眼见着几人离开,华凌烟和边羽静等了一会儿,莫约是半刻钟的功夫,四只碗里的水波一颤,水花再现,秦月章收了阵法。
不等秦月章站稳华凌烟就冲上前去,抓着他的胳膊仔仔细细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前前后后检查了一圈:“没事吧!受伤没?”
“没事。”秦月章一脸嫌弃地推开他。
华凌烟炸了,小嘴一扁佯装委屈道:“你不爱我了。”
“爱爱爱。”秦月章没招了,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敷衍地安抚道。
被迫吃了一嘴狗粮的边羽看不下去了:“至于吗?”
“你懂什么?!月章有一回行水遁没在我身边,正巧了就出了事,他当时伤的……算了,不是你的妻,多说无益。”华凌烟不屑地看了边羽一眼,从后面像一只树懒似的挂在了秦月章背上,侧头偷了一口香,在接收到秦月章一记白眼后才心满意足,脑袋枕着他的肩对边羽催促道,“写啊!墨墨迹迹的,这破京城乌烟瘴气的就你喜欢呆在这里。”
边羽气个半死,心想着回去之后就向小姨告上一状,自己可是堂主啊!你一个亲传弟子把我当小太监使唤,还臭不要脸地秀恩爱?年长了不起啊!但凡我早生几年……
“边羽你属墨迹的?”华凌烟一句话打断了正在暗自发狠的边羽。
肺都快气炸了边羽还是拿起了笔,匆匆拟了封奏疏。
身后,秦月章偏头小声道:“你再说一遍,谁是谁的妻?”
华凌烟莞尔,贱兮兮地凑到秦月章耳边吹了口气:“自然是,你是吾妻。”
“今夜睡柴房,走开。”秦月章甩开了黏在背后的“狗皮膏药”,顺带留下一手用手中变化自如的水化作水绳给华凌烟捆了一道。
意料之外,华凌烟却是松松手就挣开了:“忘了?这水不单单只听你一个。”说着伸手去撩拨人家,秦月章偏头,好死不死方才他向前走了几步,这一偏头就一脑袋撞在了身侧的梁柱上。这一下可撞得不轻,结结实实的。秦月章都懵了,呆立在原地,痛意爬上来时才反应过来。华凌烟也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一时间也傻在了那里。
而草草写完奏疏的边羽回过身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挥手叫来下人把奏疏送入了宫中。其实他原本是想着由凝溪王转交的,但转念一想,这个非常时期别又让元佑帝找到一个撒火的口子把凝溪王府也牵扯进去,于是直接送进宫了。等下人走后边羽观察着两人,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心想着华凌烟倒是哄啊!没看人家一脸委屈样,眼睛都红了。
“霄墨,走了。”缓过来的秦月章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华凌烟,扭头转身冲边羽招呼。
边羽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指了指华凌烟问:“师兄,不带他吗?”
“带屁,自己滚回去。”说着秦月章施展水遁之术拉边羽入阵,就感觉周身冰凉,耳旁水流声流动,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剑宗外宗的渡口。
剑宗早就得了信,特派人来接,来的这个冤大头正是羽蘅,正一脸不乐意地坐在船头,舱内楚清晏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宗里头可真当时没人了,怎么回回都是你来接人?瞧见羽蘅又被羽栖迟拉来当苦力,边羽很落井下石地嘲讽。”
羽蘅有苦没处说,内堂混的最差地就是他了:“能闭嘴吗?”
在场众人中,秦月章和谢昕早就见怪不怪了,三年来这表兄弟俩都是这个相处模式,就不见得听过,一个落井下石,一个阴阳怪气,窝里横了半天愣是斗不过羽栖迟,管什么亲侄子亲外甥堂主少堂主的,天赐的狗腿子不用白不用;而时远作为霁月堂的庶系弟子,到了宗里就是堂主最大,非常自觉地做一个属下兼弟子;可到了楚清晏这里就不一样了,一是没了九岁后的记忆,二是人家长这么大初次回宗,压根儿就不认识羽蘅。
说实话,别说现在的楚清晏了,就算是失忆前他也对剑宗没有多少了解,多是听边羽说一些风流趣事。最最最重要的来了,边羽于那时的楚清晏而言是唯一信任且最亲密的人,又是少年时的心上人,就算失了记忆,可心不会骗人,他现在瞧着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瞬间对羽蘅好感值为零。
斗完嘴,边羽立马就贴到了楚清晏身边,但人家不领情耍上了小脾气,和边羽拉开距离又让人家悄悄拢住腰给拢了回来。
两人坐在船头,离撑船的羽蘅极近。在宗里时就听说皇都里有一位小皇子是霁月堂的嫡系,是一个没见过面的姐姐的孩子,算算辈分是边羽的表外甥,那应该管他叫……想了半天的羽蘅一划拉竹竿冲边羽问道:“霄墨,这是你们堂的少堂主?”
边羽冷哼一声不搭理他,心想什么少堂主,分明是霁月堂未来的堂主夫人、你未来的表嫂,没眼光。
羽蘅和边羽有一搭没一搭换着眼神暗斗着,水路不长,不多时就入了内宗。这下了船自然是要去正堂了,谢昕、时远很自觉地没有跟着,转而去了偏堂候着了。
临进正堂前,边羽故意放缓了步子,瞧瞧地把楚清晏拉到了一边:“生气了?”
楚清晏不搭理他。
“小孩儿心性。”边羽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熟悉地东西,没错,是属于霁月堂的堂哨儿,交到了楚清晏手上,“霁月堂的堂哨,别丢了听见没。”
楚清晏打量着手上的哨儿,又看看边羽腰间那支,嗯了声学着他的样子把堂哨别在了腰间。紧接着边羽又在他耳旁说了低声嘱咐了什么这才拉着他上了正堂。
这一切都让后头的秦月章尽收眼底,他大概知道边羽和楚清晏什么关系,就算没到那一步也是暗藏心思了,方才边羽给了楚清晏的那只堂哨绝不是以少堂主的身份。宗内每一堂的两只堂哨,一支给堂主,一支交由少堂主,鲜少人知的就是也可以给堂主夫人,想到这秦月章摸了摸自己腰间那支摇摇头。逍遥堂不比其他,正儿八经的堂主只有萧羽仙(逍葳)一个,一门九弟子,现存于世且留在堂中的只有华凌烟和秦月章,堂主那支哨儿萧羽仙自己留着,另一支本着长幼之序交给了华凌烟,不过华凌烟扭头就把堂哨给了秦月章。
不对,后脑的疼还未消,想这个人做什么?!
秦月章目送几人进正堂后就自顾自回了逍遥堂。
正堂上的气氛冷的可怕,羽栖迟只是例行问了羽蘅几句,又对边羽身为一堂之主在那是非之地停留了这么久这件事苛责了几句,连个正眼都没给楚清晏。羽栖迟身为听雨堂那一代的老幺,本是与堂主之位无缘,和闺中密友楚斯言履行仗剑天涯之约,一切的一切都叫那场横祸打乱了。兄姊横死,被迫回宗一人挑起听雨堂,几年来的风雨磨平了少女的心高气傲。随着霁月堂出事波及到远嫁皇都的边月,一碗鹤顶红、一场失踪案把皇都搅了个天翻地覆,好巧不巧赶上了边关告急凝溪战事吃紧,凝溪王力不从心一纸家书召回了女儿楚斯言,与世子楚斯年一起戍守边关。当年云梦托孤,竟是姐妹俩长达二十年的分别,自那之后,羽栖迟也只能从断断续续的书信中与楚斯言有所来往。至亲亡故、少年挑梁、挚友分离,而这一切的发生全因霁月堂出了个叛堂叛宗的逆徒,你让羽栖迟对霁月堂上一代人的遗子有什么好脸色。若非边羽身上淌着羽家人的血脉,羽栖迟也万万不会搭理他。
而对于齐苏苏的冷脸则是源于楚清晏他爹元佑帝楚慕璃。一个多月前的广陵屠城,屠城的是禁军,围城的是奉了皇命的江陵王军,领头的是江陵王淮铮,江陵人的手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广陵的血淮安为什么听见消息后这么疯,因为他在广陵长大,他管广陵王叫一声世伯,管广陵世子叫一声弟弟。那些看着他长大的、他看着长大的人生生被屠尽了性命,他们分明可以侥幸逃脱,却让奉了皇命的江陵王军推回了火海。这让淮安怎能不疯?后来齐苏苏也没拦住他,一去北渊就再没回来。
而楚清晏自打回皇都后就时常听边羽讲剑宗上一代人仗剑天涯爱恨情仇,又是自己那个没什么印象的娘亲长大的地方,多多少少是有过幻想和猜测的。楚清晏现在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孩童,外加本就心思细腻,又怎能察觉不到?
边羽估计也是发现了这个局面,连忙打圆场道:“小姨、齐姨,这是阿姐在皇都的孩子,楚清晏。”又侧头小声道,“和丰,快见过两位堂主。”
没等楚清晏开口,羽栖迟就冷声道:“既然是皇都的,来我们剑宗做什么?你那个父皇,身上可背了我们剑宗两条人命,还是逍遥堂……不对,是四条,还有阿琏和熙儿。”突然念起那两个早夭的孩子,那两个娃娃羽栖迟见过,尤其是楚熙,冰雪聪明的,虽然初见时才三岁,但三岁看大,这孩子和幼年拜入剑宗那会儿的楚慕辰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三岁看大三岁看大,可惜那孩子再也长不大了。
楚清晏站在堂下快哭出来了,脑袋一直垂着。这会儿的他才刚被寻回来不到一年半,去多习惯还未能改过来,小心翼翼的,让羽栖迟看了更是烦:“低头耷拉脑的,亏你还是皇家嫡长子。”其实羽栖迟并非有多厌恶楚清晏,只是瞧着他不免又想起楚慕璃,算了,不提也罢。
羽栖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给了羽蘅一个眼神,羽蘅立马心领神会跟上羽栖迟出去了。齐苏苏在离开前还是说道:“霄墨,将他带回去吧!栖迟这几日心绪不佳,多多担待了。”
堂上空荡,只剩下边羽和楚清晏两人。
楚清晏垂着脑袋手足无措地攥紧了衣角:“……她们也讨厌我?”模模糊糊的记忆里,楚清晏隐约记着好像同样有一个人,也这么讨厌自己。
瞧着他的模样边羽快心疼死了,将楚清晏拉近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头道:“无妨的,都是上辈子的恩怨,小姨和齐姨很好相处的她们只是……总之不是冲你。”
许是刚刚羽栖迟的话刺激到了什么,楚清晏就感觉头痛欲裂,边羽也发觉他隐隐有记忆回笼的征兆,匆忙带着他出离正堂往霁月堂去。
谢昕原本想着和时远一起在偏殿等着,但转念又一想霁月堂一连一个多月无人,就算平素里会有例行扫洒的小厮那也一定不够。因为堂主所居的霁月阁外人一律不许进,各堂都是如此,于是拽着时远回去收拾了。
一路上越发的幽静,说实话边羽每每走这条路都怵得慌,实在想不明白祖爷爷边辞当时修建时是何居心。同外宗一样,这里也有一个渡口,船行渐深,进了霁月堂的地界,其实就是到了结界里面。从外头看里面和从里头看外面都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且其他堂的人除了堂主和少堂主都是不能进来的,破除结界的东西就是他们手中的堂哨。
明明还是白天,霁月堂却升起了明月,这里没有晨光,只有长夜漫漫。远处的霁月阁若隐若现,船行驶在河上,两岸是映着盈盈月光的月光石,满天星斗散落河间,真好似在九天玄河之上。再往里走,出现了亭台楼阁。
楚清晏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如梦如幻好似仙境,又好似置身幽冥。
边羽或许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说道:“剑宗四堂,其他地方都好似九重仙宫,唯有我们霁月堂是形似幽冥,所以我们这里又有小幽冥之称。”
“为什么要这么建?”
“这个算是霁月堂的一段往事了,也是传说……”
百年前的剑宗还不似现在这般声名大振,只是一个岌岌无名的小门小派。直到了前朝末年,剑宗横空出世了四位少年英才,就是总所周知的四堂首位堂主。前朝末年生灵涂炭,那是的云梦水道四通八达是兵家必争之地,既是兵家必争那就免不了打仗死人。当年的大宗开国皇帝就是领兵在这里同前朝恶战一场,那场仗打得昏天黑地,也更快地推动了前朝的覆灭。听老人说,那年的云梦水乡和炼狱一般,血水染红了大泽,无数的冤魂无处归乡,就那么聚集在了云梦。剑宗的老师父听说是个上大天听下入地府的仙师,用自己的元寿招抚亡魂,一并镇压在了剑宗。老师父道消身陨,又在剑宗四处设下结界,后来四位弟子隐退归宗打造了四座厅堂。
逍遥镇山门,来去无踪;听雨临江面,雨落随风;霁月接幽冥,招魂引渡;清风达天听,普照众生。
这也是后来四堂的剑术的风格,逍遥堂主打一个随性,也是杂学最多的一堂;听雨堂剑剑如雨,凶险万分;霁月堂出其不意难以捉摸,形似鬼魅;清风堂剑法轻盈变换随风。
“喜欢这儿吗?”边羽有些邀功似的问道。
“嗯……”刚应了一声楚清晏就觉得脑中一片混沌,无数片段在脑中疯狂闪过,顿时就有些听不清了,身形晃了晃摔进边羽怀里。
“晏晏!”
缓了半天楚清晏才清醒过来,微微睁开眼睛小心地打量着眼前人,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突然间有点惊恐地推开了边羽退到了船尾:“……你是谁!这是哪里?”
我晕,边羽一趔趄差点摔下船去。
眼前的楚清晏一脸惊恐:“我听话的,不要把我买了,求求你了……”声音越来越小,楚清晏也越来越没有底气,口中的哀求声渐渐消失,转而代之的无尽的颤抖。
这是?八岁前的楚清晏?
边羽真的傻了,不应该是记忆一点点恢复吗?为什么还退回去了?八岁前,这这这,这让自己怎么搞啊!
尽管如此还是硬着头皮发问:“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可楚清晏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要把我买了,我会乖乖的,我不跑的。”
“不怕,没有人回把你卖掉,我们现在回家,看见那里的殿宇了吗?那里是家。”边羽尝试着拉住楚清晏冰凉的手安抚道。
家……许是发现这个人当真和那群人伢子不一样,楚清晏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回答道:“我叫十一,六岁了。”
“十……一?”
“我是第十一个,他们把四哥和六哥卖掉了,卖掉的人都会死的,我不跑,我很乖的,不要把我卖掉。”楚清晏浑身颤抖。
边羽突然惊觉,无意间自己竟然揭开了楚清晏失踪那五年不为人知的过往。或许是那五年太苦太痛了,年幼的楚清晏在初次回京后的那年年关落水生了场病后就全部给忘了,现在居然又全部记了起来。
“乖啊!不怕的,我带你回家。”边羽哄着道。
船停靠岸,边羽带着楚清晏下船走上了月光石铺成的台阶,上了霁月台,台上的连成片的殿堂就是霁月阁。
“这里是哪?”边羽小声问道。
“云梦剑宗霁月堂。”边羽说道。
“这是我家?”
“嗯,我们的家。”
“为什么这么冷清?”
一路走过去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远远见到边羽后都会抬手行礼说一声堂主。
“十多二十年前的横祸,他们很多都死了。”边羽答道。
楚清晏仔细打量着边羽:“你也是家人?他们为什么叫你堂主?”或许是心灵感应,纵使忘记了边羽,但潜意识里确认的,楚清晏也不怎么怕了。
“我是这里的堂主,霁月堂的嫡系边霄墨。”
“我也是?那我叫……边十一?”楚清晏思考了一会儿问道。
“你不姓边,你姓楚,楚清晏,字和丰。”
楚清晏不解:“为什么?”
“你娘是嫡系,但她嫁了人。”
“可我想姓边。”楚清晏嘟囔道,姓边,叫边清晏?不好听不好听,那叫边清?边晏?边晏清?
见他嘟嘟囔囔的边羽不免觉得可爱,抓紧他的手道:“先去换身衣裳再说。”
“噢。”楚清晏是彻底对边羽放下了戒备,化身成小尾巴寸步不离地跟着。
“不因该啊!堂主怎么弄了这么久?”谢昕趴在栏杆上不解。
“莫非是你家……”话说一半感觉有问题,时远生硬改了口,“堂主他把殿下带走了?”
“哎哎哎!打住哈!其一我们剑宗里没有殿下,堂主少堂主为尊;其二,堂主又不是人伢子平白无故拐人做什么?”
说话间楼梯转角传来脚步声,不用猜都知道,谢昕立马立正站好了:“堂主,收拾好了。”
跟了这么久的人了,边羽自然看得出来这人是在邀功:“滚吧!顺便问问秦月章某个人什么时候回来,阁里不必留人全部遣走。”
谢昕嘴上应承着心里暗道:堂主您还当这里是凝溪王府啊一呼百应的,本来阁里就没人。
边羽见他墨墨迹迹的不由甩了一个眼神,谢昕见状不等时远询问楚清晏的状况就把人给拉走了。瞧见人走了边羽这才松了口气,现在的楚清晏在旁人面前多待一秒都会露陷。
赶巧了前不久送来霁月堂的一套衣裳做小了些,就让边羽拿来给楚清晏凑合了。霁月霁月,堂里头的衣裳清一色的一片黑,堂主位高,衣着也与堂内弟子有着云泥之别。玄衣随风拂动,流光溢彩呈现出了琉璃之色,上面细绣着云纹和月纹,真好似将那外头的一片星月披在了身上。楚清晏刚过了十八,尚未加冠,只仅仅是束发,一半乌发还披散着。边羽熟练地从一堆簪子里挑挑拣拣选了支檀木的,没有很华丽,配上这身衣裳却是刚好。
边羽将其拉到镜前问道:“好看吗?”
楚清晏看着镜中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人一下子懵了,无措的和镜中人大眼瞪小眼:“……这,这是谁?”
边羽就是一激灵,完蛋,又要重新解释一遍了:“嗯这是你自己,你失忆了,就是忘了一些事只记得六岁前的了。”
“可是……”
……
一番解释,楚清晏可算是明日,但还是半信半疑,这个人真是长大后的自己?
“……我没死?我能长大?”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和边羽目光相撞后又垂下了头,“四哥说
二叔说我们长不大,四哥也没长大。”
“二,叔?“边羽疑惑。难不成是拐人的人伢子?
“我没见过,四哥说,二叔是八爷他们拐来的,四哥让拐来时二叔已经在这许久了,四哥想跑没跑成让人打了一顿,被二叔救下了,二叔告诉他,被拐来的人长不大的,不是被打死,就是成了新的人伢子,但是二叔后面跑了没跑成让打得半死丢在街上,听四哥说,是叫一个白胡子给救走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二叔又是八爷的?楚清晏见边羽没懂,又讲了一遍,这才明白了个大概:那窝人伢子有好几代人,爷爷辈儿的老人伢子就是楚清晏口中的八爷他们,那个二叔什么的是大人伢子,四哥等和楚清晏同辈的是小拐子。这个四哥比楚清晏大了十学多岁。头三个拐回来的全死了,四哥就是这辈儿就大的,这个二叔又比四哥大了十多岁,是个被拐来的孤儿。十五六岁时四哥被拐了来,那时的四哥就和刚被拐来时的楚清晏是一般大,不过三四岁。孩子想跑就给胖揍了一顿,让二叔救下了后就一直跟着了,没过小半年,二叔叔他想偷带着四哥跑让人发现了,那时念在四哥小,又才打了一顿怕给揍死,只是饿上了几天没弄死,可对二叔就怎么留手,打的去了半条命丢在街上,后来听说是让一个白胡子老头捡走了,再后来就没了音讯。
听着这些个惨事,边羽揪心的疼,但是总感觉不知通在哪里听谁说过一个相似的,可
一时间又想不起来,飘荡的思绪猛的收回,落回到楚清晏的身上,看看眼前平安长大的人,不由得一阵后怕,在人伢子手上的五年,楚清晏或多或少挨了打,若是设能挺过来,若是……边羽不敢想,突然间又想到了三年前,一般莫名的失而复得的庆幸淹没他,毫无征兆地从后面接住了他:“苦了你了,要是…….
要是没有霁月堂那场飞来横祸就好了。
要是三年前没有语出伤人就好了。
要是三年间能不胆小到把心上人抛在皇都不闻不问就好了。
可边羽道不出口,让愧疚与悔意锁在了牢笼。
失去记忆的楚清晏没懂边羽的心情,只是沉浸在对四哥的回忆里,四哥说他是孤儿,小十一就也以为自己是孤儿,可是刚刚边羽说自己有娘还有爹,爹爹姓楚,自己也有名字,叫楚清晏,不叫十一。
他有点艰难地侧头,因为边羽把他搂的太紧了:“边……霄墨?“他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听见楚清晏喊他,边羽嗯了声,鼻子一酸,许久没听他这么喊过了。
“我娘是谁?“
“霁月堂嫡系边月。“边羽答道。
边,月?和边霄墨有什么关系?思索间一不留神就问出来了。边羽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如实道:“是我阿姐。“
楚清晏眨眨眼睛问:“你是舅舅?“
“我长你两岁,叫我边霄墨。“
楚清晏没明白,明明是娘的弟弟,为什么不能叫舅舅?不经意间通过镜子看见了一旁书架上的东西,勾起了他的兴致:“那是什么?“
闻言回首,书架上的三盏兔子灯映入眼帘。边羽松开了挣扎的楚清晏由着他跑过去,心中却觉得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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