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务处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很足，白色光管发出细微的电流嗡鸣，将气氛压得更加肃杀冰冷。空气像是被冻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滞的阻力感。

办公桌后，教导主任老王脸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每一次敲击都像小锤砸在人们紧绷的神经上。周慕轩垂头丧气地坐在墙边的椅子上，脸上残留着惊惶和一丝未消的委屈。他面前的地板上，那部如同“罪证”的手机静静躺着，屏幕上还停留在班级群直播的界面，清晰地显示着“绝密试卷”那几个扎眼的红字。

门被推开，技术科的孙老师夹着一台沉重的笔记本匆匆走进来，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镜片后的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怎么样？”老王的声音低沉压抑。

孙老师顾不上坐下，直接打开笔记本接入投影，复杂的数据流和日志界面映照在墙上。他的手指在键盘上近乎疯狂地敲打，语速飞快，带着难以掩饰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邪了门了……主任，我真尽力了！智能白板的系统日志…被人删得干干净净！就像是…像是用最高权限的橡皮擦抹过一遍！别说操作记录了，连系统报错信息都没留下一点！还有防火墙……”他指着屏幕上几行鲜红的“No Record Found”提示，“……也没有任何外部IP攻击或异常入侵的记录！它就好像……好像自己是活的一样，突然就变成了那样！”

技术员小张也在一旁快速补充道：“周慕轩同学的手机也是！我检查过了，没有任何恶意软件或远程控制程序安装过的痕迹！后台权限没有任何异常开启记录！那个直播…那个画面捕捉…更像是…更像是摄像头被无形的鬼手操作了！物理上的！”

“不可能！”老王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电脑屏幕都晃了一下，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鬼手？！孙老师，你的专业素养呢？！再查！一定是哪里疏忽了！一定有迹可循！”他锐利的目光扫向门口守着的保安队长，“老陈！走廊监控呢？事发前后十分钟，有谁靠近过网络技术间和多媒体控制中心？！”

保安队长陈国栋是个退伍军人，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他立刻拿出一个平板，调出监控录像，快速地拖动时间轴。所有人屏息凝神。

屏幕画面快速切换：安静的走廊，偶尔有学生老师匆匆走过。时间定格在事发前大约十分钟。

“……技术维修班的老赵，”陈队长指着画面里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裤、拎着工具箱的微胖中年男人，“他背对着镜头，走到技术间门口刷了权限卡进去了，大概五分钟后出来…看，就是这个时间点…然后……”画面继续播放，事发时间前后走廊空无一人。陈队长眉头紧锁，“没人了，之后一直到响铃乱起来，都没人再进过技术间和控制台。”

老王的目光死死盯着屏幕回放中老赵的背影：“老赵…他负责什么？”

“哦，他负责维护各楼层的物理网络节点交换机，今天正好轮到主教学楼东区。”后勤的刘老师立刻回答。

似乎是个合理的解释。技术员入侵、栽赃给维修工？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疑问和疲惫。

就在大家以为线索又断掉时，一直紧盯着回放画面的年轻技术员小徐，忽然“咦”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主任……快看老赵的…左边裤兜…那个挂东西的…挂钩环上……”小徐指着监控画面上放大到极致的、有些模糊不清的一角。

老王立刻凑近。

画面经过高度锐化处理，勉强能看清，在微胖的老赵工装裤侧面的钥匙挂钩环上，似乎拴着一个小小的、蓝色的……挂件？极其微小，模糊的像素块堆叠出大概的轮廓——有点像三个小圆球叠起来？但其中两个似乎是蓝色的方块状……不对，仔细看……

轮廓像一个小雪人？！一个用廉价蓝色像素塑料块拼成的、极其简化甚至有些抽象的小雪人挂件？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老王的脊椎猛地窜上！他几乎是立刻转身，猛地拉开自己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抽屉里东西不多，他粗暴地翻动着，最终拿出一个被透明证物袋装着的东西——是那天秦薇在机房摔倒时，从他口袋里甩出、并被踩坏了一个角的廉价塑料像素风挂件！造型正是那种廉价的小雪人！

由于太小太不起眼，一直作为不起眼的“垃圾”被老王随手扔在抽屉里。

老王猛地将证物袋里的像素雪人挂件举起，再看向屏幕放大的画面——老赵裤兜挂钩环上的那个模糊轮廓！

几乎一模一样！极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东西！

秦薇……老赵……物理网络节点维护……

老王瞳孔骤然收缩，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推论瞬间成型！

“是她？！”老王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惊和愤怒，霍然起身，“秦薇……是她通过老赵！拿到了物理接触网络节点的机会！是她把病毒挂件插进了控制端口？！”

这个解释似乎一下子串起了所有线索——老赵是无意携带病毒的工具人，秦薇是那个被退学后依然怀恨在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污蔑夏未疏的黑手！技术入侵的痕迹因为对方手段高明而难以追查！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再次紧绷！这个解释似乎合理了！至少比“鬼手”、“活着的系统”更容易让人接受！

周慕轩也猛地抬头，脸上带着愤怒和后怕：“我就说！她肯定怀恨在心！”

老王立刻拨打电话：“给我接秦薇家！她家长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他对着电话咆哮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里。

然而……真相真的如此吗？

没人注意到，技术科孙老师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看着老王举着那个蓝色挂件，看着他对着电话怒吼，又看看自己笔记本屏幕上那行鲜红的“No Record Found”，以及周慕轩手机检测报告里的“无异常程序或物理入侵”，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沉默。真的能做到这样干净……不留任何痕迹吗？普通的高学生？

雪暴前夕

放学铃尖锐地撕破了紧绷的校园空气。

夏未疏几乎是第一个抓起书包冲出教室的人。她不需要再看老王的处理结果，那些表面的纷争和“合理”的指责，在她紧握的秘密面前，都显得苍白而遥远。

她的手一直插在校服口袋里，冰冷的手指死死攥着那枚雪花吊坠。掌心里的搏动感，从教务处对峙开始，就变得不再平稳。它变得…急促！有力！像心脏濒临极限的擂动！像引擎超负荷运转的震颤！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她的骨头，传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躁和警报！

快点！离开这里！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紧紧攫住了她。吊坠芯片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积累，像不断被压缩的气体，随时可能轰然爆发！

她低着头，脚步飞快，几乎是跑着奔向校门口。夕阳的余晖将校园染上一层不祥的金红。

就在她即将冲出校门感应门，汇入外面车水马龙的人流和晚高峰的喧嚣时——

“喂！夏未疏！给我站住！”

一个阴鸷而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从旁边一排高大的梧桐树后响起。阴影里，周慕轩像等待已久的毒蛇，猛地闪身出来，横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

他脸上之前的委屈和惊惶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阴沉和某种被逼到角落的疯狂。他举起自己的手机，屏幕赫然亮着——正是昨天班级群里最后定格的画面：【高联选拔模拟卷（绝密）】几个红色大字占据了整个屏幕！

“昨天那场大戏演完了？校花小姐？”周慕轩堵住去路，声音带着浓浓的讥讽和质问，一步步逼近，“老王揪出个背锅的秦薇，皆大欢喜？我呢？我这部被当成枪使的‘作案工具’手机怎么算？我的新手机直接报废！全校都知道我是‘蠢猪’！连个手机都管不好！”

周围放学的学生被这边的对峙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夏未疏呼吸一窒，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想绕过他。但周慕轩动作更快，直接挪步彻底挡住她的去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冰冷抗拒和…隐隐的不安。

这种不安，反而刺激了他心底那股被忽视、被戏耍的邪火！凭什么？！凭什么这个看起来孤僻、沉默、甚至有点诡异的女孩，每次都能置身事外，还惹出这么些超乎常理的麻烦，最后总有人替她顶锅？秦薇那个挂件那么巧就能搞定一切？

他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剐向夏未疏紧紧捂着的校服口袋！

“藏了什么宝贝？嗯？那个破吊坠？！”周慕轩眼睛因怒气和某种偏执的探究而发红，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羞辱后的歇斯底里，“还是你那个见鬼的手机？！拿出来！今天这事，总得有个说法吧？老子莫名其妙当了回小丑，没个交代？我TM今天必须知道——”

他像丧失了理智，猛地伸出大手，不再有任何掩饰，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直直抓向夏未疏那个鼓起的校服口袋！目标明确——她要死死守护的那个秘密！

“让我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邪门玩意儿！！！”

他的指尖带着风声，即将撕裂口袋布料，触碰那枚冰冷却又蕴含致命秘密的吊坠！

就在这一刻——

“滋——嗡！！！”

一串极其刺耳的、如同高压电线断裂般的短促爆鸣声，毫无征兆地在校门口路边炸响！

紧接着！

“啪！啪！啪！！！”

校门口右侧人行道旁，三盏造型简洁的不锈钢景观高杆射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瞬间击中！坚硬的玻璃灯罩毫无预兆地同时爆裂开来！成千上万片棱角锋利的碎玻璃，在夕阳金红的余晖映照下，如同冰晶炸弹被引爆，混合着崩裂飞溅的炙热电火花，轰然四射飞溅！

那景象，如同在夏未疏与周慕轩之间，瞬间降下了一场狂暴的、由破碎光芒与致命冰雹构成的电子雪暴！

“啊——！”围观的学生发出惊恐的尖叫！许多人抱头躲避！

首当其冲的周慕轩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气浪猛地掀飞！他只觉得手背一凉，几片细小的玻璃碎片擦过皮肤，留下火辣辣的刺痛！强烈的本能让他猛地缩回了抓向夏未疏的手，踉跄着向后急退几步，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了头脸，脸上写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惧和茫然！

发生了什么？路灯炸了？！

处于混乱中心的夏未疏，更是首当其冲！强烈的白光和碎裂的声响让她眼前一片炫目！但那不是最关键的！

在她紧攥的口袋里！那枚雪花吊坠的核心芯片，如同瞬间被点燃的核反应炉！温度飙升到一个几乎将她掌心皮肉烫伤的程度！紧接着——

嗡——！！！

一股冰冷、狂暴、如同实质般的无形能量场，以夏未疏为中心，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扩散开来！

脚下的地面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

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臭氧味！

她散落颊边的发丝被无形的力量微微吹拂！

她甚至能“感觉”到以她为圆心，半径数米内空气中游离的电子都在躁动、湮灭！

这是吊坠第一次展现如此直接的、物理层面的影响！失控！绝对的失控！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破碎的玻璃如雨点般叮叮当当砸在地上。飞溅的火花带着呛人的烟味。尖叫的学生。呆若木鸡的周慕轩。

在十几米开外，校门口对面的街边。一辆早已停泊多时、车窗贴了深色防窥膜的黑色轿车，如同沉默的礁石。

后排的车窗，无声无息地降下了一半。

车窗后，一个穿着合体深灰色行政夹克、面容儒雅却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男人，平静地注视着校门口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与那短暂却异常的能量爆发。他戴着金丝眼镜，右手轻轻放在腿上一个打开的平板电脑上。

平板的屏幕上，一份刚刚打开、标注着【南华市第一高级中学校园异常能量场实时监测报告（绝密）】的文档正显示着。

屏幕上，原本平静的波形图谱，在几秒钟前猛地拉出了一道如同山洪爆发般的垂直尖峰！峰值远超过预设的红色警戒阈值！

几行深红色的文字在页面中央自动弹出：

【警告：目标能量波动峰值突破三级阈值！能量形态：未知高频干涉！】

【危害评级：高（可导致电子设备异常/物理损毁/人体不适）】

【目标源坐标定位精度提升至：0.5米（已锁定：夏未疏）】

【紧急方案：强磁脉冲抑制装置已激活…】

【……正在通过加密信道远程启动……】

男人的左手食指，在平板边缘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镜片后的目光，透过混乱的人群和弥漫的烟雾，精准地落在了那个站在爆裂射灯中央、似乎也被这变故惊呆、正紧紧捂着校服口袋的女孩身上。

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