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做？”

陈默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仿佛将所有的痛苦和迷茫都冻结成了坚硬的决心。

雷朔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混杂着恨意与觉悟的火焰，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和凝重。

“第一步，是让你彻底恢复，不仅仅是身体，还有你的精神。”雷朔操控轮椅靠近一些，语气沉稳，“零虽然死了，但他留下的烂摊子太大。‘普罗米修斯之火’不会善罢甘休，江临舟的反应也耐人寻味。我们需要时间消化现有情报，制定周密的计划。而你，需要变得更强。”

他指了指旁边的欧阳博士：“欧阳会负责你的康复训练，包括体能强化和……特殊的精神稳定性训练。我们需要确保你在面对压力时，能够控制住那种‘共鸣’，而不是被它反噬。”

特殊的精神稳定性训练……陈默的心微微一沉。这意味着他可能还需要面对那些痛苦的回忆和不受控制的精神力量。

“第二步，是情报。”雷朔继续道，“我们需要弄清楚几件事：第一，江临舟和‘普罗米修斯之火’的真实关系，以及他在这盘棋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第二，叶子晨的‘主体’到底去了哪里？是毁灭了，还是被转移了？她的失踪是意外，还是另有隐情？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普罗米修斯之火’最终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他们耗费如此巨大的资源研究意识转移，绝不仅仅是为了复活一个人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这些问题的答案，可能藏在临舟集团的核心数据库里，也可能藏在‘普罗米修斯之火’的其他据点中。我们需要找到突破口。”

“突破口……”陈默喃喃重复，脑海中闪过江临舟那张冷漠的脸，还有那本写着神秘代码的诗集。

“我们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进行调查。”雷朔道，“但有些地方，常规手段难以渗透。或许……需要一些非常规的契机。”

他没有明说，但陈默明白他的意思——自己这个“非常规”的存在，可能就是那个契机。

“我明白了。”陈默深吸一口气，“我会配合训练。”

接下来的几周，陈默进入了高强度、近乎封闭的恢复和训练期。

安全屋的生活单调而严苛。每天，李医生会来检查他的伤势，更换药物。阿杰负责他的体能训练，从最初的下床行走，到后来的耐力跑、力量训练、格斗基础，循序渐进，但要求极其严格。陈默的身体素质原本很差，但强烈的意志支撑着他，进步速度惊人。

更艰难的是欧阳博士主导的精神训练。在一个经过特殊屏蔽、布满了监测设备的房间里，陈默需要面对各种感官刺激和心理压力测试，学习如何在极端情绪下保持意识的清醒和集中，尝试主动引导而非被动承受那种与“叶子晨模板”的共鸣。这个过程异常痛苦，时常引发剧烈的头痛和情绪波动，甚至有几次险些再次精神失控。但每一次濒临崩溃的边缘，对真相的渴望和对操纵者的恨意，都像冰冷的钢索，将他死死拉回。

在此期间，雷朔的伤势也逐渐好转，虽然仍需轮椅代步，但已经能重新主持大局。他偶尔会来查看陈默的进展，并带来一些外部情报的碎片。

情报显示，城西老码头区的爆炸被官方定性为“危险化学品仓库泄漏事故”，临舟集团发表了哀悼和问责声明，但私下里的调查活动异常频繁。江临舟深居简出，临舟集团的几个海外项目却突然加速推进，资金流向诡异。

关于“普罗米修斯之火”，线索少得可怜。这个组织像幽灵一样，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欧阳博士试图追踪那艘可能运送“主体”的货轮，但信号进入公海后便彻底消失。

叶子晨的下落，依旧成谜。

一切仿佛又陷入了僵局，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

这天傍晚，陈默刚结束一轮残酷的精神抗压训练，浑身被冷汗浸透，虚脱地靠在训练室的墙上喘息。欧阳博士看着监测数据，眉头紧锁。

“你的‘共鸣’阈值在压力下会显著升高，但控制力依然不稳定。”欧阳博士记录着数据，“尤其是当你接触到与‘林晚’或‘叶子晨’相关的强烈情绪刺激时，容易产生过度共振，有失控风险。”

陈默苦笑一下，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几乎是无解的难题，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由这些碎片拼凑而成的矛盾体。

这时，雷朔操控着轮椅进来了，他的脸色比前几天好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凝重。

“有新的情况。”他开门见山，将一个平板电脑递给陈默。

屏幕上显示着一则加密的短讯，内容极其简短：

【“夜莺”苏醒，请求接触。地点：老地方。风险：极高。】

夜莺？老地方？

陈默疑惑地看向雷朔。

“ ‘夜莺’是我们安插在临舟集团内部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暗线，身份绝对保密，级别很高。”雷朔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她因为之前的清查，被迫静默了很长时间。现在突然主动要求接触，一定是掌握了至关重要的情报！而且她提到了‘风险极高’，说明情况非常紧急！”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临舟集团内部的暗线！级别很高！这可能是打开僵局的唯一机会！

“老地方是哪里？”陈默问。

“城西，‘静思’书院，一个对外营业的古典书店，其实是周律师早年经营的一个秘密联络点，非常隐蔽。”雷朔解释道，“但自从周律师出事，那里可能已经被监视了。‘夜莺’选择那里，要么是情况紧急别无选择，要么……可能是个陷阱。”

陷阱？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我们需要派人去接触。”雷朔的目光落在陈默身上，意味深长，“但常规队员目标太大，容易暴露。而你……陈默，你的面孔是全新的，在对方的情报库里应该是‘已死亡’状态。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最危险的人选。”

陈默瞬间明白了雷朔的意思。让他去！利用他“已死”的身份和相对陌生的面孔，去执行这次极度危险的接头任务！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才刚刚恢复一点，就要再次踏入龙潭虎穴？！而且可能是陷阱！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获取关键情报，打破僵局的机会。也是他……复仇和追寻真相的第一步。

他看着雷朔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平板电脑上那条简短的讯息，脑海中闪过周律师、老默、还有那些死去的“叶子晨”复制品的面孔……

几秒钟的沉默后，他抬起头，眼神中的犹豫和恐惧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

“我去。”他斩钉截铁地说。

雷朔深深地看着他，点了点头：“好。我们会给你最详细的计划和支援。但记住，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撤离！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在安全屋的作战室内，一场紧张的战术推演迅速展开。雷朔、欧阳博士、阿杰和几名核心队员围在电子沙盘前，反复推敲着接头的每一个细节、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以及应对方案。

陈默认真地听着，记下每一个要点、每一个暗号、每一条撤退路线。他感觉自己像一名即将踏上战场的士兵，紧张、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亢奋。

深夜，月黑风高。

陈默换上了一套普通的深色运动服，戴着一顶鸭舌帽，背上一个装着简易通讯器和定位装置的双肩包。他的脸经过欧阳博士的巧手，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修饰，看起来更普通、更不起眼。

阿杰开车将他送到距离“静思”书院两条街外的一个僻静处。

“记住，保持通讯畅通，我们的人会在外围策应。但最终，要靠你自己。”阿杰最后叮嘱道，眼神凝重。

陈默点了点头，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拉低帽檐，下车融入了昏暗的街道阴影中。

他像幽灵一样，沿着预先规划的路线，避开主干道的监控，穿梭在迷宫般的小巷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十分钟后，“静思”书院那古色古香的招牌出现在视野尽头。书店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也格外……诡异。

陈默在街角阴影处停下，仔细观察。书店周围静悄悄的，看不到明显可疑的人员或车辆。但他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时间到了。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压了压帽檐，迈步走向那扇可能通往真相、也可能通往死亡的大门。

他的手，轻轻推开了书店那扇沉重的、带着铜铃的木门。

“叮铃——”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