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预防针

婚后两年时光，足以让很多伤痕结痂褪色，让生活步入看似平稳的轨道，杨震的日常与常人无异，甚至恢复了部分轻度训练，偶尔还能在小区篮球场投几个篮，虽然打不了多久就会气喘吁吁，他依旧是铂悦湾的开心果，插科打诨，闹腾依旧。

但有些东西，是时间也无法彻底抹去的，那颗曾经被子弹险险擦过、承受了巨大冲击和后续多次抢救的心脏，终究留下了不可逆的损伤，平时或许安然无恙，但偶尔，会在深夜里，或者在他稍微透支体力后，发出一些细微的抗议，一阵突如其来的、毫无规律的心悸，或者几下沉闷的、仿佛要挣脱胸腔束缚的剧烈搏动。

杨震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异常，每一次不适袭来，他都会下意识地停顿所有动作，放缓呼吸，静静等待那阵令人心慌的失控感过去，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甚至他还能在心悸的同时对着顾一野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的恐惧和无力。

他学会了与这种不适共存，甚至能大致判断出哪些是无需在意的微小波动，哪些是需要立刻休息的警告，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这具破败却又顽强身体发出的信号。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顾一野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藏着怎样一根时刻紧绷的弦，那些他半夜醒来发现顾一野并未深睡、而是凝神听着他呼吸的夜晚，那些他偶尔咳嗽一声对方就骤然投来的锐利目光，那些细致到近乎苛刻的饮食和作息监督，他都看在眼里。

他不想让顾一野永远活在这种提心吊胆里。

一个秋高气爽的周末午后，两人在阳台晒太阳，杨震窝在躺椅里，身上盖着薄毯，顾一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手边放着泡好的参茶。

阳光暖融融的，气氛安宁惬意。

杨震看着顾一野沉静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很随意，像是闲聊。

“喂，顾一野”

顾一野从书页上抬起眼，看向他。

杨震笑了笑，语气轻松“跟你说个事儿呗”

“你说”

“就是吧…”杨震斟酌着用词，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毯子边缘“我这心脏吧，毕竟挨过那么一下狠的，虽然现在没啥大事儿，但保不齐以后年纪再大点，或者有点啥特殊情况，它偶尔闹点小脾气…也是正常的，对吧？”

顾一野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沉静地看着他，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杨震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继续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所以啊，我就是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要是以后…我真有个啥情况，比如突然晕一下啊，或者心跳不太对劲什么的…你别着急，也别慌”

他顿了顿，收起几分玩笑，眼神变得认真了些“我自己心里有数，真到那时候，你记得我之前放药的那个抽屉吧？最里面有个棕色小药瓶，舌下含服的那种，给我塞一颗就行，然后平躺，打120，千万别自己瞎折腾，也别…”

“杨震”顾一野打断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

杨震的话戛然而止，看着顾一野瞬间冷下来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顾一野合上书，放在一旁，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牢牢锁住他“你是在交代后事？”

“不是！哪能啊！”杨震立刻否认，有点急了“我就是…就是怕你到时候一着急，乱了方寸！我这不怕死，我怕你吓死！”

顾一野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杨震都快维持不住脸上轻松的表情了。

然后，顾一野忽然伸出手，不是碰他，而是拿起了旁边那杯微凉的参茶，递到他手里，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淡，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你的情况，每一次复查报告，每一项指标，我都比你自己更清楚”他看着杨震，眼神深邃“你说的那种药，我半年前就准备好了，放在我衣服内袋，随时都在”

杨震愣住了，捧着温热的茶杯，一时说不出话。

“杨震”顾一野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听着，我不会慌，也不会乱，你的命，是我们从鬼门关一次次抢回来的，我不会让它轻易丢掉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只需要做一件事，不舒服，立刻告诉我，不准瞒，不准硬撑，其他的，交给我”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顾一野脸上，他的表情冷静而坚定，像一座永远不会崩塌的山。

杨震看着他，心里那点因为提前打预防针而带来的忐忑和细微的恐惧，忽然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酸胀胀的暖流，充盈着整个胸腔。

他低下头，喝了一口参茶，掩饰住微微发红的眼眶，小声嘟囔“…知道了，啰嗦”

顾一野没再说什么，重新拿起书，却似乎并没有看进去。

阳台上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阳光流淌的声音。

有些恐惧，无法消除，但有些信任，可以超越恐惧。

他们心照不宣，共同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余生还长，或许风雨不定，但他们早已是彼此最坚实的岸。

【第四十七章 完】